仲玉华又和林焕海讨论了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提到,这七吨重卡有一些特殊的要求,必须具备在高寒高海拨地域连续遂行任务的超极限能力,就这一点,就极不简单。
林焕海进去时满面笑容,出来时已经是满面愁容,他手上拿着红头文件和订单,却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沉重的压力感扑面而来。
林超涵自己也是满腹心事,回招待所的路上两人都一声不吭。只有王文剑在旁边唠叼,他还喜滋滋地算了一下,这次拿到的订单足够厂里忙活大半年了。他对技术不太懂行,只能看得懂订单,这份传统重卡的订单,是部队为了给西汽续命勉强下达的任务。
林焕海左思右想,又觉着西汽要在一年内完成研发到制造的任务实在是无法完成,光是前期研究,画图纸就需要两三个月,然后后面做工艺定型又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没大半年是没戏的了,还不说中间有可能碰到各种难题耽搁的时间,再到车间锻造、零配件配套等等,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莫说一年,能三年内制造出来已经是西汽的奇迹了,可是现在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不做,西汽一年后就得关门,做了,也是一年后要关门。仔细一想,左右都是条死路啊。
在这种糟糕的心情下,林焕海也确实没有心情顾虑未来的儿媳妇了。他实干多年,可不会像林超涵那样想的那么简单。这中间的门道太多,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莫说他还面临着许多的内部阻力,刚刚上任不久,厂里的各种改革他也耽误不起,偏偏还有各种明枪暗箭,让他烦不胜烦。
他无意识地问了一句林超涵,“我们怎么能缩短这个研发时间呢?”
林超涵随口回答了一句,“跟国外学啊,我在杂志上看到说成熟的国外汽车制造企业,六个月就能设计出一款汽车,一年就能批量生产呢,据说最顶级的设计,能达到十个月就能完成设计投入生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焕海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道,“这小子关键时刻还能抖点小机灵啊。”
“那你说说,怎么跟国外学习呢?”林焕海接着问。
林超涵说,“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就那么简单了,首先得有标准化,咱们5吨重卡总装的时候很多零件都不通用,不是加工精度不够就是设计变更,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装不上,这就是没标准化,而且很多通用件完全可以设计成一样的嘛,一通用就简单多了。另外啊,国外已经有公司在提模块化设计思想了,各大总成都按照统一安装标准和技术参数设计成“标准件”,整车布置设计的时候直接对接上去就好了,跟堆积木一样,速度当然很快了,咱们萨森体系我大概看过,精髓就是德国人那一套标准化,所有零件编号都比咱们科学的多,而且纯数字编号很适合计算机处理,不过咱们到现在连个486都没有,暂时用不上。不过要说起来咱们除了设计上太慢,最主要的还是生产效率太低,人工摇床子精度跟不上,重复精度又差,也没法搞标准化,国外早都用上数控机床了,唉……要能引进数控加工机床这样的设备,其难度很高,别人都是当看家宝贝一样珍藏着,再加上西方的禁运措施,我们没有机会引进了。”
林焕海听完,倒是双眼放出了光芒,“谁说就一定没有机会呢?只要有利可图,我不信外国人不做生意。”说着,竟然嘿嘿笑出了声。
林超涵毕竟还是年轻,对很多事情不是太明白,他有点困惑地看了看林焕海,没有接话。
林焕海脑中在不断地盘算着一些计划,对他这个年龄来说,早已经看穿很多世界运行的规则,只要敢干,没有干不成的事,虽然其中也蕴藏着极大的不确定,但这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对了。”林焕海说,“下午我还要去拜访一下葛副部长,关于西汽的发展,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他去请示,你没事的话,就去陪一下我儿媳妇吧。”
林超涵意外地问,“你还能见到副部长?”
林焕海说,“曾经的老上级,80年代就调到中央了。”说着他不由地感慨道,“虽然说机械部已经不再直管我们了,但是我们仍然要争取一些政策扶持,否则,我们西汽真的没半点机会了。”
关于林焕海去拜访葛副部长的具体情节林超涵也没有问太多,只知道这位副部长叫葛润龙,后来西汽的很多改革决策都是在他的强力支持下出炉的,这是后话了。
来北京出差已经一周了,这一周发生的事情太多,林超涵后面几天每天都会回学校坚持与季容见上一面,两个人一起在食堂用餐,一起在校园漫步,仿佛是神仙伴侣一般,倒是把旁人羡慕地够呛。
林超涵也把那天范一鸣的话转述给了季容,季容沉吟了半天,宽慰林超涵说,范一鸣或许只是找熟悉情况的同学套出了林超涵的底细,倒也不足为奇。
林超涵思前想后,还是把自己当前面临的两难处境跟季容说了说。这会儿两人正是如胶似漆心心相印的时候,他坚信季容不会接受范一鸣,但是难保这小子难缠啊。
林超涵对季容说,自己决定还是留在北京工作,无论如何,不会让季容受到骚扰伤害。
季容摇了摇头,表情略带忧伤,说“超涵,为了我,你不值得放弃你的事业和家里。”
林超涵说,“可是,那样我未免太自私了!”
季容说,“你留在北京才真正叫自私,我相信男人有自己的责任,我喜欢的是一个有担当的林超涵。而且——”
季容顿了顿,说,“暑期我就要去美国了,我已经联系好了。”
林超涵吃了一惊,“这么早就过去?”
季容点了点头,说“原本是想等到明年再过去,但是现在来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趁家里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出国。否则,范家一旦付诸行动,我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自由了。”
林超涵冲动地说,“你不用出国,我留在北京,我就不信,我们真心相爱,还怕什么困难险阻。尽一切努力,我来保护你!”
季容抚摸着林超涵线条分明的脸,靠在他的怀里说,“我相信你,但是你和我都不能那么自私。”
季容又再解释了一番,她出国对两个人都好,她出国后会摆脱来自范家的威胁,而他则不用做出为难的选择。再说,出国留学也一直是她的夙愿,只不过早去晚去罢了。
林超涵握紧了季容的手,他此刻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似乎生活都缺少了一些意义。然而,他拿什么去阻止季容出国。想到这,他咬牙说,“那,我陪你一起出国!”
季容摇了摇头,“不,你的家里此时更需要你去担当。而我,在国外,还有自己的学业要去完成。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多少年,我都会回来找你!”
林超涵看着季容美丽的脸庞,举起右手,宣誓说,“无论多少年,我一定会在国内等你,哪天机会来了,我就一定会去国外找你!”
季容听着这话,显得十分开心,笑容如莲花绽放,夜色温凉,时光在此刻驻留。
林焕海随后又去拜会了仲玉华,把他的一些想法跟仲玉华讲了,仲玉华倒是十分支持他,而且仲玉华的能力和关系资源非凡,帮林焕海联系一些特殊部门和人物,双方私下里见了面,敲定了一些事情。
没过多久,一家在香港的贸易公司就对外发出了数封大型机械设备的采购意向探询函,很快就有人回复,双方就此开始了接洽,但是当试探性地提出要进口数控机床的需求时,却没有了回音,只是过了许久,才有人试探地报了个价。这是后话且不提。
此时的林超涵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幸福并烦恼着。和季容的恋情迅速升温,但是他此趟的北京行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林焕海拿到了批文和订单,此行的主要任务已经结束,而他作为一名菜鸟,后面很多事情是插不上手的,他只能抓紧时间来到校园里,与季容相处。
在这一段时间里,范一鸣出现了两三次,看着林超涵和季容成双入对,妒恨之情溢于言表。在他看来,季容本来是他的禁脔,想不到横空杀出一个林超涵来夺爱。
林超涵和季容无视他的存在,更是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耻辱。妒火中烧的他决意要千倍百倍地将这种耻辱奉还给林超涵。
这天下午,在校园外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里,正坐着一名女生,她正在和范一鸣汇报她了解到的情况。这名女生不是别人,正是季容的同舍同学,也是季容的好友朱梅英。她的长相倒是颇为清秀,画了点淡妆的她,清秀中也带着一点媚态,光从外表看,很难想像到如此年轻的女大学生,竟充当着别人的眼线,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心机腹黑女。此刻她将从季容嘴里听到的关于林超涵的情况和从学校师兄们那里套到的话跟范一鸣一五一十向他汇报。
“原来,林超涵很快就要回山沟沟里了啊,我以为还要到毕业呢。”听到这个情况的范一鸣很兴奋。
朱梅英回答说,“林超涵下个月还要回来参加毕业答辩,还要住一段时间。”
“那没关系的,只要他不在了,我就有机会了!”范一鸣打了个响指,眼光色眯眯地看着拿着报酬离去的朱梅英,这次朱梅英过来,显然穿着经过了精心打扮,身材凹凸有致,范一鸣心里想,“哼,我范一鸣的好处哪有那么好拿的。”
朱梅英走了一段路,又折了回来,“别说我没提醒你哦,季容一直想出国留学,可能到年底就会走了。”
范一鸣冷笑了一声,“那也得她家里放她出去才行,没有家里的钱,她拿什么留学。”
朱梅英“咯咯”一笑,一时间媚态毕生,“范总,其实那季容也没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那么痴迷呢?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她吗?说着抛了个媚眼给范一鸣。
范一鸣不耐烦地像赶苍蝇一样的挥手,在他看来,虽然朱梅英有一些姿色,也让他有点心动,但是仍是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季容那种令人惊艳的气质。
他的不屑,让朱梅英脸有些煞白起来。自进学校起,因为与季容同乡的原因,她就被范一鸣偷偷发展为内应。范一鸣自己早早混社会,虽然有家里的关系,他就认为季容非他莫属,但是又根本不放心,心里不踏实,就利用金钱收买朱梅英监视季容,随时向他汇报季容的动向,。
朱梅英处心积虑地与季容交朋友,就是为了掌握她的动向,这次范一鸣赶到学校献花,就是因为她及时汇报季容交男朋友消息的结果。但她更想攀上范一鸣的高枝,毕竟嫁给范一鸣,将来什么都不用愁了,没想到被打脸得如此迅速,她放下身段献媚竟然被遭遇如此羞辱,这让她本来就有点扭曲的心灵更加扭曲起来。
“走着瞧吧!”朱梅英冷笑着,走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