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只有叶老头,在叶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同时赞许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眼神中,又带着些许的自豪。
实际上,在陈永生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算是在帮叶秋了。
要知道,今天的这种局面,赵大宝父子二人是有备而来,如果没有陈永生的出现,叶秋家的宅基地只怕难保。
而陈永生以一个绝对强势的姿态出现了,并且一出现,就表明自己是来找叶秋做交易的。
试想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大宝就算再傻,也不可能顶着被陈永生惦记上的风险,再继续为难叶秋,无形中,陈永生已经帮叶秋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但问题在于,陈永生这种帮助的方式,只能算是给叶秋的一个见面礼,即便叶秋感激他,也只需要在以后的交易中适当地给陈永生一些好处,以示往来就可以了。
但现在不同,如果刻下叶秋同意让陈永生帮忙,不管是什么忙,他都会欠下陈永生一个天大的人情,正所谓人情债最难还,有的时候别人只是帮了你一时,可你一辈子都无法还清。
况且此时叶秋和陈永生的关系,勉强算是生意伙伴,一旦他开口让陈永生帮忙,那就成了他去求陈永生,势头上就矮了一截,这很不利于后面的合作。
这些生意上的道道,叶老头自然是明白的,但叶秋说到底只是个刚从大学出来的学生,社会经验极少,而在刚才那种情况,叶老头又不可能去告诉叶秋这其中隐藏着的条条道道,只能由叶秋自己来判断,来思索。
所幸的是,叶秋的选择,很正确。
所以叶老头欣慰,自豪。
倒是陈永生这边,被叶秋拒绝,他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被他隐藏得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表面上,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慈祥模样。
“哈哈,小兄弟真是太客气了,年轻人,有前途。”
对于他的称赞,叶秋只是笑笑,并没有继续搭话,只是留下一句“陈伯请稍等”之后,便径直走向了赵大宝父子二人,最终在两人的面前停了下来,他的脸色早就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愤怒,反而是面带微笑,好似面前的人不是对他步步紧逼的无良村长,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只是这笑容看在赵大宝父子二人眼里,显得有些诡异。
“村长。”
叶秋说话了,语气极为平缓,没有任何的个人情绪在里面,“咱们每一家每一户的宅基地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就算是当年土地改革的时候,也没有把宅基地算在内,只是给我们颁发了一个户口,现在你问我拿宅基地证,我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作为村长,你如果真的要以没有宅基地证的理由把我们的房子用地收回,我自然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反驳你。”
一席话下来,叶秋好像是认怂了,讲了半天的道理,却没有一句是为自己争取的,反而像是在给赵大宝收回老叶家的房子用地寻找理由。
所有人都被他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赵大宝原本还以为今天这事没希望了,正准备带着儿子赵小宝灰溜溜地走了呢,没想到叶秋这一番话说下来,他顿时觉得自己今天这一举措,简直就是合情合理,要真不回收叶秋家的房子用地,都感觉像是对不起自己村长这个职位。
他立即就跳了起来,语气强硬地对叶秋道:“叶秋,你别以为你现在服软,我就会心软,我也只是按照章程办事,不看情面,你休想让我违规违章。”
“村长你别误会,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要想收回我们家的房子用地,随时都可以,不过……”
叶秋笑眯眯的脸色刹地变得凝重起来,眸子里的目光锋利得像一把刀,直插赵大宝的心脏,“我们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你所说的宅基地证,包括村长你自己家的,那么,你是不是要把全村的房子用地都收回,然后让我们自己去买呢?”
哗!
一旦牵扯到自身切实的利益,看热闹的人自身立即就变成了热闹,有些沉不住气的人已经刚开始骂了起来。
“叶秋你混蛋,你自己招惹了村长,干嘛拉我们下水啊?”
“就是,村长今天这番举措明显就是公报私仇,徇私枉法,你眼瞎啊,没看出来吗?”
“妈的,十万块钱,你当谁都能拿得出来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听起来都是在骂叶秋,但仔细一听,赵大宝脸上都快要阴郁得滴出水来了。
诚然,十万块钱,他家不缺,而叶秋家,现在是万万拿不出来的,一旦房子用地被回收,那么叶秋一家子肯定得睡大街。
可问题是,为了整叶秋一家,让自己损失十万块钱,那赵大宝就得好好掂量掂量到底值不值得了。
更要命的是,现在可不止是叶秋一家没有这个所谓的宅基地证,而是全村人都没有这个宅基地证,如果是平时,他赵大宝完全可以撕破脸皮,仗着官威直言告诉叶秋:老子就是要搞死你们一家,不服来咬我啊。
反正在这个村子里,就他村长的势力最大,就算以后有人查起来,他也完全可以找借口搪塞过去。
可现在局势不同,因为陈永生出现了。
陈永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虽然从先前的对话中,可以听出对方只是个生意人,并非官场之人,但是对方说的话,绝对比他赵大宝要响。
对方不管这事还好,要是对方真的闲的蛋疼,跑到什么政府里面提那么一个小小的建议,比如说某某村村长仗着无人敢反对寻找各种理由收刮民脂民膏什么的,他赵大宝下半辈子就在牢里度过吧。
不得不说,叶秋很会利用局势,他这话如果在陈永生没来之前说的话,一点作用都没有,可现在却让赵大宝进退两难,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却感觉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说是不用陈永生帮忙,但实际上,叶秋此刻能够反转局势,还是小小地利用了这个未来的合作伙伴一把。
对于被叶秋利用这件事,陈永生看起来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脸上那颤动的肌肉,也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他第一次意识到,叶秋,绝对不止是一个乡野小农民那么简单,或许,自己的计划,要改一改了。
而对于他的这些心思,叶秋是不知道的,他刻下,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赵大宝父子二人,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怎么做。
赵大宝沉默了,在村民们对叶秋的“声讨”中,他忽然发觉,自己今天着急着来找老叶家的麻烦,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他在这边反思,一旁的赵小宝却没有他老爹那么睿智,被叶秋的话一激,他当即就跳了起来,指着叶秋,大声呵斥道:“叶秋,别以为你把全村的人都拉下水我就治不了你了,你们家没有宅基地证这是事实,其他人的宅基地证我们以后自然回去查,但现在,我们就要回收你们家的房子用地,你有什么问题?”
嘶……
这算是强词夺理,打算来硬的了。
不止是周围的村民,就连叶秋,也不得不多看了赵小宝一眼,以前没发现,这货智商怎么这么低呢?
赵大宝一听自己儿子这话,顿时气得一巴掌就给他甩了过去,“丢人现眼的玩意,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赵小宝懵了,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脸的委屈,“爹……”
得,刚叫了一声,另外一边脸上就又吃了一巴掌。
“回家!”
赵大宝气呼呼地拉着赵小宝走了,村民们嘘声不断,纷纷对着父子二人的背影指指点点,却是没有立即离去。
对他们来说,看赵大宝父子欺负叶秋一家是热闹,看这城里来的有钱人跟叶秋谈生意也是热闹,反正不看白不看。
解决了赵大宝这边的事情,叶秋也不管周围那些村民,恭恭敬敬地把陈永生请进了屋子里。
“陈老伯,家里贫寒,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请别见怪。”
叶秋嘴里如此说着,可脸上却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这让陈永生又高看了他一眼,不以富贵而骄纵,不以贫贱而自卑,这样的年轻人,这年头,确实少见了。
他呵呵笑着,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两人相互客套,说了半天,却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正题,听得一旁的苏铁一会挠头一会扳手指头玩,完全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倒是一旁的叶老头,在一旁陪坐了一会之后,面带笑容回避了,走到后院吩咐自家婆娘准备午饭去了。
谈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没有耐心,谁能坚持到最后,获得的利益就越多。
这一点,叶老头明白,叶秋明白,陈永生也明白,所以他们都是看破不点破。
但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则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见得两人一直在打哈哈,而且叶家的院子也不是那么的宽敞,挤得他们难受,也都各自回家了。
唐柔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叶秋一眼,后者却是忙着跟陈永生交谈,没有看到,她也走了。
唯独苏铁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一直赖在叶秋身边,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不过叶秋和陈永生谁也没把他当外人。
于是闲聊一直持续到了午饭时间,看着叶母摆上桌的菜品,叶秋淡然,陈永生惊愕,而苏铁则是惊喜了。
一盘老腊肉,两个炒野菜,一碗白菜汤,这对叶家来说,算是最丰盛的一顿饭了,可陈永生却看得心头狂跳。
不是他想起叶秋家的伙食,只是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这些简单的东西,他实在没有胃口。
“陈老伯,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叶秋邀请道。
陈永生这时终于忍不住了,直言道:“小伙子,说实话吧,你现在手头那种黄金草莓还有多少,我全要了,而且我今天来,是打算跟你签订长期合作的协议,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呢?”
叶秋面露笑容,心想终于谈到正题上了,他也不再打哈哈了,顺着陈永生的话往下说:“陈老伯,我这边的情况,或许你不是很了解,因为我家发生了一些变故,变得非常穷,种草莓的地都是借的,结果现在被收回了,所以我手上的存货也不是非常多,如果全部卖给你,那我以后可只能坐吃空山了。”
得,说来说去,就是价格的问题。
陈永生也算是商场老人了,这点门道要是听不明白,那他就白混了。
别看现在叶秋话说得好听,那只是因为今天他的出现帮了叶秋的大忙,同时叶秋小小地利用了一下他的身份,所以才没好意思把话说绝。
但里面的意思,他倒是明白得很,叶秋的意思,大致就是:存货我有,但是如果你还想用上次那样的价格来收购,那是不可能的。
明白了叶秋的意思,那就很好办了,反正陈永生也没打算这次前来事情会顺利进行,所以他直接坦言道:“这样吧,小伙子,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带着我们老板的命令来的,你这里的草莓,无论如何我都要收购回去,我直接给你每颗高出五倍的价格,收购你手上全部的草莓,你觉得如何?”
“五,五倍?”
叶秋还没说话了,一旁的苏铁却是再也无法淡定了,如果说之前一颗草莓卖了一百块,已经足够让他高兴好几天的话,现在陈永生一开口,直接就是五百一颗,直接就把他给震晕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偷偷吃的那几颗,简直是犯罪了,他恨不得当场就给吐出来,就算是两百一颗卖给陈永生都值得了。
可叶秋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再次把苏铁给震到了,而且是直接震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那种。
只听得叶秋淡淡说道:“十倍,不二价,同意的话,我手上的草莓全都卖给你。”
十倍?
苏铁怀疑自己听错了,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叶秋,甚至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被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