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学术界流传着一句话:医源于巫。证据之一,是《山海经》中,巫师掌管医药:
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山海经·大荒西经》)
第二条是《论语·子路》中,孔子援引南方人的话说:“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
然而,这两条都只能说明,在古代,巫师往往兼做医生,而不能说明医疗就是源于巫术。因为在古代,任何科学门类,几乎都掌握在巫师,或者用一个更普遍的词——神职人员手里。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天文学。无论是古代中国还是西方,几乎所有的天文学家,同时都是占星家,包括身处近代世界门口的天文学家第谷。然而天文学的知识仍然是科学家族的成员。
有人考察中国古代“医”字的演变,起初写作“毉”,后来写作“醫”,以此证明医源于巫。其实,这只能说明,医学曾经混于巫,而且后来摆脱了巫术的控制。
从许多高级动物都有自我疗病的情况判断,最初的人类也应有一些最简单的自我医疗能力。巫术用于疗病,当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由于产生了鬼神观念,鬼神就被认为是致病的重要原因之一。当人类社会出现了分工,也就出现了一部分依靠他们的知识获取生活资料的人士。当时的知识,应该比较简单,一个人几乎能够全部掌握,这就是所谓诞生知识全才的时代。在这些知识中,有医疗的,也有宗教和巫术的。这就是所谓巫医不分的时代,也是所谓医源于巫的现实根据。其实就在这样的时代,巫者医病也不是全用巫术,这和后来巫、医有了比较明确分工的时代,情况也并不相同。《山海经》在介绍“十巫从此升降”的“灵山”的时候,同时指出了“百药爰在”。这样的介绍说明巫与药是有联系的,而且巫是用药的人。而医术和巫术虽然同在一人之身,却仍然是并行而不悖的两套技术。
在《周礼》中,医和巫就分别由不同的人担任,巫一般不再兼任医的工作。而据《左传》等文献记载,鬼神致病说在许多情况下遭到了否定。郑国著名政治家子产否认晋平公的病是山川之神所致,孔子赞扬楚昭王不用巫术祛病,都是医学排斥巫术的著名例子。据《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扁鹊明确地把信巫不信医作为疾病致死的原因之一:
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虽然在古代,巫术治病一直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至今也未能绝迹,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会广泛流行。但医生对于巫术的排斥态度,在较早的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存在,这是科学进步的重大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