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小区的房子是顾恺父母给他们买的婚房,是一套位于十九楼的顶层复式。
刚结婚的时候,小两口在这儿住过一段日子。
可因为这儿离沈淙上班的广告公司实在太远了,单程就要一个多小时。后来顾恺干脆在他工作的古籍出版社申请了一套单身宿舍,俩人搬了过去。
这一住就是三年,福临这边倒是不怎么来了。
这套房子的室内面积为160平方,一层除了厨卫还有两个卧室以及一个超大的客厅。
客厅南边向阳的位置是一个玻璃全封的大阳台,光线非常好,照得整个屋子亮堂极了。
二楼也是两个卧室,还有一个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除此之外就是南北两个大阳台了。
听顾恺说,当初父母之所以会选中这套房子,就是因为喜欢它的这两个大阳台,觉得布置成一个花园很不错。
朝北的阳台有九个平方左右,方方正正的,两面依墙,另外两面是用不锈钢栏杆拦着。
朝南的阳台则更大,有差不多十五个平方。
挨着门的地方当初装修的时候盖了一个遮阳棚,其他地方都是露天的。
因为这房子买的比较早,正赶上那时候政府在提倡搞楼顶绿化,所以在阳台靠墙的位置还给加装了一个不锈钢架的楼梯,直通房顶。
房顶为了业主绿化方便,开发商还给做了双重防水,并且规划出了建花池的地方。
这么好的房子,上辈子俩人离婚之后,顾恺还是将它给卖了。
价值最少五百万靠上的房子因为着急,他最后只卖了三百七十万。
而且刚刚拿到钱就赶上了大地震,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给沈淙。
当时的沈淙也还没有出国。
距离开学还早,她与顾恺离婚后就去她大学所在地南安市参加学校的校庆,顺便散心。
结果就在那里遇到了这样百年不遇的大灾难。
当时的地震是从沿海城市开始的,南安恰好就在其中。
地震以及随后而来的海啸,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将那个花园城市淹没……
幸好那时候沈淙和几个老同学正巧一起去了距离南安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半山疗养院,到那儿去看望休养的导师,总算是逃过了此劫。
可家里人并不知道。
那时候信号网络全都断了,知道南安发生地震海啸,整个城市都没了,沈淙的爸妈简直要疯了!
而那时候的北宁因为余震关系也开始下起了暴雨,城市乱成了一团。
顾恺是因为暴雨,打电话过来问询情况的时候得知沈淙失踪的消息。
他二话没说将独居的父亲送到了前岳父岳母家,然后自己开车往南安的方向去寻找沈淙。
那时候北宁这边只是受到余震波及而下暴雨,有一部分公路还是可以通行的。
结果谁能想到路上就遇到了新一波的地震,顾恺和他的车直接被埋在了崩塌的山石下……
而沈淙则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被留在了南安近郊的半山疗养院。
这一留就是将近两年。
这是一场全球性质的大灾难。
随着灾难的接踵而至,国与国,城市与城市之间的交通、联系完全断了。
甚至很多地方整个国家、整个城市直接就没了。
沈淙所处的原南安市,与她所居住的北宁市之间相隔两千多公里,平时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飞机距离。
可在末世,那就是隔着天堑!
为了回家,沈淙历经了千难万苦。
待她终于回到家里,才发现早已经物是人非。
顾恺死了。
公公和父母三位老人在娘家村里的那套房子里相依为命。
因为老年丧子,又经末世,当年康健、声如洪钟的公公瘦成了一把干柴。
在沈淙回去没有多久就精力衰竭去世了。
她和父母相互扶持着又过了两年,后来虫灾来了。
瘟疫、饥饿、疾病先后带走了两位老人。
而沈淙也没有支持多久,在一次外出领救济粮的时候被虫子袭击,没了命。
—
想到这儿,沈淙用手摸了摸阳台栏杆,眼底涌上了无尽的哀伤。
顾恺站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妻子。
两个多月没见,他觉得沈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让他有点……遥不可及。
他想问问妻子,自己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可还没等顾恺想好怎么开口,楼下就传来了门铃声,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沈淙打开房门,冲站在门口的顾家树打了个招呼,然后侧身让他进来。
看到好久没有见过的堂嫂,顾家树明显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望向跟在后面的堂哥,眼神里全是疑惑。
看到他这样,沈淙率先开了口:“家树,今天是我让你哥打电话的,除了告诉你这房子不卖了,还有点事儿想请你帮忙,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事啊?嫂子看你说的,跟我你还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行。”
话虽这么说,可顾家树的态度明显紧张起来,他硬是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往里面进了。
不紧张不可能啊!
堂嫂和堂哥闹离婚都闹了半年了。
别说他了,连他妈那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老太太都知道。
而且堂哥都做好准备要卖房子了。
这一转眼,堂嫂忽然又和堂哥站在一起,还好言好语的和他说话,还说让他帮忙……
顾家树一边和沈淙说话,一边偷偷的用眼去瞟后面的顾恺。
想让堂哥能给他一点提示——
他们夫妻俩,这到底又在闹哪样啊?
“你别看你哥,也犯不着紧张,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我想把这房子重新整一下,把阳台封了,另外想把全屋的窗户换一下。我记得你刚装修过房子,你对建材市场熟吗,有没有师傅推荐?”
“熟啊!”顾恺回答。
这下,想装糊涂也装不过去了。
他揉了揉鼻子,只得硬着头皮问:“嫂子,我问这话你别生气啊,你和我哥……不离了?”
“离什么离,你别听他瞎说。我们之前确实闹了点矛盾,现在已经和好了。我们装房子就是为了把爸接过来一起住,他那小区不是要拆迁了吗?
家树你帮帮忙,找个靠谱的师傅,价格不用很压,我要快!同时质量一定要好。如果可以,你直接找师傅过来量房,行的话明天立刻施工。”
“这么着急?!”顾家树吓了一跳。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也能理解。
大伯那个小区据说马上就要拆了,早点装好早点搬,省得在那边待着怪乱的。
知道堂哥堂嫂不离婚了,而且还要把他大伯一起接过来住,顾家树顿时高兴了起来。
他自小就和大伯一家关系亲近,和顾恺说是堂兄弟,其实和亲兄弟也差不离。
这会儿听到堂哥一家要和好,还要把大伯接来一起过日子,顾家树比谁都高兴。
想明白之后他立刻承诺:“嫂子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我什么也不干了,现在就去给你跑市场。
你都要干什么活儿,发个微信给我,我一次都帮你跑了。你等我消息就行!”
—
送走了顾家树,沈淙关上了屋门,转身正对上顾恺神情复杂的目光。
她知道,丈夫有太多的疑问,这是在等她解释。
而她,从回来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要瞒着他。
沈淙走过去牵住顾恺的手,与他一起走回沙发坐下,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他说:“顾恺,我给你变个戏法啊。”
说罢,她将手放在那还盖着遮尘布的茶几上。
然后,那茶几就在两个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顾恺猛地一震!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妻子的脸。
他伸手在虚空摸了摸,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还坐在沙发上,他一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么大的一个家具就这么,没了?!
“茶几呢?”他努力镇定情绪,可声音明显变得紧绷。
“你再看。”
沈淙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随着她手拂过的地方,餐桌,餐椅,小电器,电视柜……
统统不见了踪影。
当她的手伸向了之前坐的沙发的时候,顾恺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疾声问道:“淙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顾恺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平时说话属于那种不疾不徐,低调平和的。
可这会儿他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还将沈淙的手握得死紧。
明显是真得急了。
沈淙任他握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顾恺,我要是告诉你我已经死了,然后又忽然活了,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