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该回去了。”龚拓提醒一声。
无双跟上,在外龚拓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她也不用像府里时那么多规矩束缚。
大殿后面,无人的竹林幽径。
“无双,信吗?”龚拓问,一张俊脸微侧回来看她。
无双嘴角浅笑,整张脸柔和温婉:“人自然会捡着好听的来说,世子不信神佛鬼魅,便当这些是消遣罢了。”
“我是问你。”他停下来,面对她而站。
庙祝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说的分明就是一家主母。大红乃正妻嫁衣颜色,琴瑟和鸣便是夫妻恩爱,还有儿孙……
他养的无双会嫁人?
无双眨眨眼,噗嗤笑出声,赶紧抬手挡在唇边,眼角勾着妩媚:“那我信,世子会让我出嫁吗?”
“不会。”龚拓想也不想,笑着看她。
无双缓缓收了笑,好像只当这件事是笑话,随后越过龚拓,往前走:“小姐在午休,我去叫她。”
她缓步前行,长裙曳地,擦着落在径上的竹叶,婷婷袅袅。他比谁都清楚,那一副身段有多迷人,以及她眼角挂泪的模样。
若是她穿上大红嫁衣,一定是最夺目耀眼的,他突然很想看看。
龚拓自知给不了庙祝所说的那些,无双的身份根本不能成为他的正妻,不过他宠爱她,不会让人给她委屈吃。
“记好了,”他对着女子纤瘦的背影,字字清晰,“即便是将来的主母,我也不许她苛待与你。”
无双回头对人弯腰做了礼。
回过身来,脸上的温和早就凝固,身上没有一处不疲惫。自从将盼兰送出去,她便想着自己如何脱身。她在等,等龚拓离京,她知道他今年会出使番国。
机会就在那时候罢。
这厢,龚妙菡好容易收拾好,被婆子服侍着从山上下去。
龚家的马车一直等在山门外,那边粥棚里的僧人已在收拾,地上零散的坐着几个难民。
一群官差走来走去,正在和僧人谈论着什么,隐约听着是关于拐子的事。果然,回来的郁清正在跟龚拓汇报。
龚拓不知听了什么,抬步往这边过来。
龚妙菡先是迈着腿跑过去,小脸儿一绷:“哥,你得彻查此事。”
“何事?”龚拓问。
“拐子啊,”龚妙菡比划着,伸着小手指着远处的草棚,“那个男童差点被拐走,幸亏被无双救下来,后面送了回去。”
说着,还想拉着龚拓去草棚里看,生怕自己说的他不信。
无双上去拉回龚妙菡,劝了声:“小姐,那种地方你去不得。”
“我就去看看,给他留些吃食。”龚妙菡解释。
“胡闹,”龚拓眉间一皱,手臂一伸挡住小丫头,“你是什么身份,去那种地方?”
“我去罢,小姐把东西给我,先上马车回去。”无双从婆子手里接过一个包袱,而后看龚拓,“世子也莫要过去了,那妇人染了病症,有些厉害。”
随后她走向草棚,身影消失在草檐下。
龚拓知晓无双心软,便由着她去了,正好有衙役过来,说起了最近拐人的乱事。
等了些时候,眼看日头即将没到山后,无双还是没有回来。
龚拓盯着那排茅草棚,最终踏步过去。
却在这时,无双走出来,神情无甚变化。
回城的路上,龚拓没有骑马,而是和无双同坐马车。
他看着安静坐在身旁的女子,一直想着她穿红嫁衣的样子。她容貌极盛,完全可归为祸水之列,他喜欢她一身艳丽颜色,可是从未想过给她正红。
以后的正妻,他会要求温婉端庄,行事得体大度,这样无双也不必一再谨慎,担忧。
心中哂笑,不过一庙祝故弄玄虚罢了,他还在这里瞎寻思。有空琢磨些儿女情长,倒不如想想下个月出使北越。
日子一天天过,墙头的玉兰率先开放,院子里一片花香馥郁。
龚家与黄家年前想定的亲事,到底是没了下文,具体缘由谁也不敢说。现在府里在忙另一件大事儿,便是世子出使北越国。
大渝在南,北越在北,两国边境多年来摩擦不断,最近的一场战争是六年前,以北越撤退为结尾。也就是那次,少年龚拓一战成名,于马背上将对方主将擒拿。
是以,这次出使今上极为看重,使团人选也格外在意。文武搭配,武便是龚拓,都说文为主武为辅,但这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以龚拓为主。
他熟悉北越,北越人也知道他,让他去既可扬国威,又可让对方见识下大渝的青年才俊。
安亭院也在议论这件事,说是人一走就要大半年,再回来就入秋了。他们还有一个关注的地方,那便是胥舒容,是否真的能再此耗下去?毕竟,就算议亲,那也得半年之后。
外面天好,像被洗过了一样干净,暖阳熏人睡。
没有风,花枝静止,几只调皮的雀儿蹬着腿儿跳来跳去。
没什么事做,婵儿和巧儿拉着无双到了院中,拿出一只毽子,踢着玩儿。
三人围成圈儿。
十三四岁的年纪,还带着孩子的活泼天性,腿脚俏皮得厉害,一枚毽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无双想起了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光,也曾这样无忧无虑的玩着。
见没有别的人在,她干脆提了裙摆起来,两下缠在腰间,露出膝下两截裤管。
看她这样,婵儿和巧儿相视一笑,一个个踢着毽子都往她脚下送,一时间无双手忙脚乱。
好在她小时候玩的不错,很快就适应过来,伸脚接下,一用力踢了回去,甚至轻松时还会踢出个花样来。
“双姐姐好厉害!”婵儿拍着双手,结果毽子正好过来,没接住掉在地上,脸上一阵懊恼。
有时候,毽子飞得高,在院墙外都能瞧得见。
龚拓回来,还没进院门,便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清透的让人听了心情愉悦。
他挥退跟随的小厮,自己进了院门。
抬眼望去,院中女子身姿轻盈,小巧的脚儿一抬,接到了飞来的毽子,转而自己在脚尖颠了两下,衣袂飘然,全然一只翻飞的蝴蝶。
龚拓半边身子挡在门边,没有被院里的人察觉,也就清楚看到了无双脸上的笑。
她笑得开心,眉眼弯弯,俏皮的咬着唇角。好像很少在他面前这样笑,笑得像个天真少女,就因为一只简单的毽子。
“世,世子。”巧儿惊呼一声,吓得失了声调,赶紧垂手站好,不敢抬头。
无双一愣,毽子从她脚背掉下,吧嗒一声。
她转身,看见自阶上下来的男人,这才伸手解开盘在腰上的裙裾:“世子回来了?”
龚拓嗯了声,今日是一身浅青色圆领袍,一枚羊脂玉的环形玉饰坠在腰封上,随着他的步子,墨绿流苏晃着。
他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毽子,柔顺的羽毛捏在指间:“还不知道你会玩儿这个。”
无双笑笑,抬眼看他:“这又不难。”
“好看。”龚拓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说完,他径直往正屋里进去,手里还攥着那枚毽子。
婵儿和巧儿见人离开,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整理好仪容。对无双福了福身,两人回了后罩房。
现在正值晌午,无双没想到龚拓会回来,他已经在禁军营留了三日。方才踢毽子时不觉得,现在停下来,两条腿累得发软。
随后,她进了正屋,听见里间卧房传来水声,知道是龚拓在洗手。她进去,走到盆架前,双手捧上手巾。
“无双多大了?”他接过手巾,擦了一把。
“我?”无双一愣,眼尾妩媚中带有一丝俏皮,“双十。”
龚拓湿润的手指捏上女子脸颊,触感柔嫩:“正常来算,可以做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