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是伯府的奴婢,但又有不同。
盼兰知道自己出去了有家人投靠,无双则是孤身一人,万一韩家那边起了心思,再把人带回去……还有一点,无双是龚拓的侍婢,最终离开要他的首肯。
相对为外面未知的漂泊,无双呆在世子身边更加安稳,如果是不像龚文柏的后院这样乱的话。
“我觉得先这样,”无双嘴角翘了下,眼角处躺着柔和,“首饰不急于出手,最好是等过年后。”
盼兰嗯了声,心里知道无双有自己的打算。
无双拉着人坐去床边,窗纸透进来的微光,朦胧了她好看的脸:“年底事多,有些人家会特意去当铺查,有没有自己丢失的东西,继而将偷盗之人揪出来。稳妥的话,得过了年后,左右不急于这一时。”
年节近在眼前,这期间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毕竟,她的那些首饰,都是出自龚拓那儿,万一他发现也是麻烦。
“还是你想得多,”盼兰点头,觉得自己也不该表现的太明显才好,遂笑了笑,“刚才看你犹豫,还以为你不想走。”
“我?”
盼兰嗯了声,听了无双方才的话,心里压着的那点事儿也就吐了出来:“宁做穷□□,不做富家妾。无双,你可以找个好夫君,一辈子相敬如宾。”
话很直接,却也没错。
“别说笑。”无双抿唇,眼中轻一闪烁。
她这样子,会有人愿意娶吗?真平等相待的夫妻。白首相携,大概是每个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期望。
离开罢,这里给她的只有束缚。
她走到窗边,就着外面进来的光亮打开了信纸,薄薄的纸张上是清晰的字迹,一看便知是鲁安托人写的,每一处都很详细。
盼兰不识字,凑在无双身边,好奇的看着信:“上面都写了什么?”
无双唇边一抹软笑,透着红润的色泽,最先抽出下面的那封家书:“我给你念念。大哥说,银子还差一点儿就凑齐,你的小侄儿如今有五十斤了,壮实着呢。还有……”
她瞅了眼盼兰,眼睛弯成一双月牙儿,明亮清浅。
“还有什么?”盼兰性子直,丝毫没发现无双眼里的笑意。
“说啊,”无双把信往盼兰手里一塞,故意高了声调,“嫂子帮你相中了一位郎君,人品不错,父母安好。”
“无双,”盼兰跺了下脚,羞赧的双手捂住脸,小声呐呐,“不准笑我。”
无双笑,随后看着另一张信纸,上面写着的说关于赎身事项。首先便是清晰的写着,大渝律法关于脱籍的认可,奴婢若能有足够的财力为自己赎身,可回良籍。此前,必须得到主家认可,并愿意去官府证明,除去奴籍。
她一字字的看完,最后盯着“主家”二字。银钱已经有了,就看这份主家的恩典了。
前院叮叮当当的,是匠人在修理被龚敦撞坏的门和桌椅,要锯木板,量尺寸,成型,上漆,年节前必须赶制出来。
动静在后罩房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盼兰趴在床上翻找着,没一会儿抱着一件衫子过来,往无双面前一送。
“怎么了?”无双盯着粉紫色的衣裳,摸了摸料子,挺滑的。
盼兰将外衫抖开,直接给无双披在身上:“给你的,我现在不能出门,你穿上,衣裳颜色鲜亮,我看着也高兴。”
无双任由盼兰给自己套上这件新的外衫,有很久了,她没有在人前穿这样鲜亮的衣裳。是高兴,知道了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那就朝着去。
。
过晌的时候,阿庆跑了一趟课镇院。彼时,无双正挎着篮子出来,在院门处碰到。
“双姑娘,有人找你,我让她等在西偏门那儿,你去看看。”阿庆十五六岁,平时里能说会道,跑腿儿也利索。
无双往西面看了眼,眼中泛起疑惑:“没说是谁吗?”
“说姓韩。”阿庆回了句。
韩家?无双想到了韩承业。想了想,后面提着篮子往西侧门走去。
西侧门平时没人进出,开春儿的时候,大多通过这里往府里运些花苗、肥土之类。阿庆把人安排在这里,也是想的周到,怕扎眼处被人瞧见找麻烦。
阿庆开了门,便在不远处等着。
无双拉开那扇铁门,吱嘎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听到动静,原本坐在外面石阶上的人当即站起来,两步就跑到门边。
“无双,你怎么才出来?”来人四五十岁,是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头上扎着根枣皮红发巾。
无双眉头皱了下,万没想到找她的居然是克氏,那个当初将她卖掉的表姨母,眼中瞬间淡了几分。
克氏权当没看见无双的冷淡,翘着脚往门内看:“我刚听有男人和你说话,是世子吗?”
看她那架势,不是无双挡在门边,怕是人早就走了进去。
“姨母找我?”无双淡淡问了声。
克氏一双贼眯眯的眼睛往无双篮子瞅了眼,见是空的心下失望,遂双手往袖子里一揣:“你这丫头上次说回去,也没见着你人,这不家里惦念,你姨夫并那俩表哥,都让你回家住几天。”
说着,抬眼打量自己这个表外甥女。这样清透的水晶人儿,总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难怪会被世子一直养在房中。
“瞧着你瘦了。”克氏的话尽是些好听的,端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无双无意与人纠缠,意欲转身:“我还有事要做……”
“无双,”克氏赶紧将人拽住,笑得挤没了一双三角眼,“年关了,你也知道年头不好,咱家没甚进项,想从你这里拿些银子拿回家贴补。”
无双看她,心中觉得可笑。
“姨母哪里话?双儿这里没有你的银子。”她嘴角浅浅张合,清凌的脸蛋儿上没有一点情绪。
明明是克氏欠她的,反倒还厚着脸皮来要贴补,有这种道理?
克氏面色一沉,嘴角好容易维持着难看的笑:“不为别的,你二表哥明年春闱,想想看,咱不得先提前打点?”
见无双不为所动,她的肿胖身子往前一凑,硬挤道门边,小声道:“他若中举,那就是官,到时候也能帮衬到你。你安心伺候世子,世子喜欢你,将来抬成个姨娘,有了孩子,咱家还怕不被旁人高看?”
克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字字句句儿子以后的仕途。
无双抬眼望天,似乎她这一辈子就该吊在龚拓身上。什么姨娘、孩子,克氏的自以为是罢了。她在伯府什么位置,自己不清楚?
“姨母,二表哥将来出人头地,让人知道他是用我的银子,怎么着也不好听,是吧?”无双话语轻轻的给堵了回去,随后手推上门板,想要关门,“今日与你见面是想说清,我这里没有银子给你,现下没有,往后也没有。”
眼见无双想走,克氏蹭的伸手挡着门,一把攥上她的小臂:“慢着,我可知道你兄姐的下落……”
无双动作一顿,深深看进克氏眼中,想探出她话的真假。
“别再找我。”她不客气的抽回自己手臂,不去相信克氏,手里利落的上了锁。
克氏白跑一趟,气急败坏退开几步,张嘴隔着门板咒骂:“以为自己能新鲜几天?等人老珠黄了,看世子还会要你?最后不就是个最下等的粗使妈子。”
无双脚步一顿,下颌一扬:“且放心,即便那种田地,我也不会不要脸皮的登姨母家高门。”
说罢,她再不停留,交还给阿庆钥匙,提着篮子往小径深处走去。
兄姐?无双心中念着这两字,猜测克氏说的话是真是假。
当年逃难,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三人,她最小,体质又弱,是一直被照顾的那个。后来母亲没撑住而去世,兄姐照顾她继续走,结果遇到山匪乱民,慌乱中她掉进水里被冲走,自此再不知兄姐下落。在韩家等了大半年也没等到,便知是凶多吉少。
她深吸一气,意识到自己离开的事,也要把韩家算在内,莫要让他们在缠上自己。
便想着这些,无双来到后院的墙边,这里有一棵老槐树,想折一些枝条回去,熬水给盼兰喝,让她淤伤尽快好些。
还有些光亮,夕阳将墙头染成橘色,风大了,摇晃着光秃的枝丫。
无双掰下一根枝条,随后蹲去地上,拿着剪刀修剪成三寸长短,这样的大小方便放进药罐熬水。
她蜷起身子抱着双膝,下颌几乎磕上膝盖,露出一截优美细腻的脖颈。
心中想着赎身这件事,待察觉到轻微的脚步声,视线里依旧出现了一方袍角,上面的纹路是她熟悉的。
她扬起脸,风吹着眼睛半弯,软软的唇微张。一瞬,呼吸凝住,手指被刺扎了下。
龚拓居高临下,瞅着蹲在地上的无双,柔柔头发落在肩上,穿了一件好看的粉紫色衣裳,他没见过的。
明明还是他那个温顺的宠婢,可感觉她在离开他的掌控。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