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万万没想到，周朝八百年的分封天下，竟然被从前最不起眼的“附庸小国”秦取而代之；

万万没想到，纠合八荒、席卷四海的秦始皇一驾崩，他梦想要相传万世的帝国就土崩瓦解；

万万没想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诸侯并起，项羽称霸，城头变幻大王旗；

万万没想到，才不过几年时间，一个崭新的帝国就从战火的废墟中拔地而起，而站在时代顶峰的那一位汉高祖，以前竟然是一个乡村无赖！

身处那一段时代洪流中的人，面对这些倏忽而来的“没想到”，会不会都有一种头脑眩晕的感觉？

司马迁在《史记》当中，似乎也无法对巨变的原因做出冷静、理性的分析，只是不厌其烦地把贾谊的大作《过秦论》一字不落地抄录下来，觉得这应该是对秦朝灭亡这一历史巨变最好的解释。

而泥腿子刘邦，虽然无官无爵无封地，却建立了大汉帝国，算得上是千年以来绝无仅有的逆袭样本，司马迁只能把这小概率事件背后的逻辑归结为一个词——“天命”！

什么是“天命”？如果秦始皇能够活到汉武帝的岁数，把刘邦熬死，还会有汉朝的“天命”吗？如果没有赵高在秦始皇沙丘驾崩后的那场篡位阴谋，如果秦朝的江山交到代表民望的公子扶苏手中，还会有汉朝的“天命”吗？如果项羽在鸿门宴上狠一狠心，一剑杀了刘邦，还会有汉朝的“天命”吗？如果在楚汉相争的初期，占据优势的项羽军队能够在一次战斗中抓住机会活捉刘邦，还会有汉朝的“天命”吗？如果韩信接受项羽的建议，在占领齐国以后宣布独立，与刘邦、项羽三分鼎立，那之后还会有汉朝的“天命”吗？……

一连串的“如果”和“假设”，虽然实际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在历史的“赌局”中，其实也有成为现实的概率。然而，所有这些“假设”成真的概率，组合在一块儿，竟然都没有砸到刘邦的脑袋上。只有把历史细细整理过的人，才能深刻地感受这种偶然结果是多么不可思议，从而把这一切都归为虚无缥缈的“天命”，认为是无可名状的“天命”在冥冥之中推动着历史的发展。

当我们着眼于宏观，历史仿佛是一场轮回，一切好像都有定数，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当我们着眼于微观，历史就像物理学的量子世界，到处都是不确定的偶然现象。我们宏观地看历史，个人的作为是洪流中的一滴水，无法改变大河的走向；而从微观的视角中，个人好似时代的枢纽，有时仅仅一个念头或者一个行为，就会给接下来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人类历史留下深远的影响。

人们宏观地看历史，会从中总结出坚定的信仰，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历史总有一个永恒的方向；而微观地看历史，会发现往事中隐藏着无限丰富的细节，得以还原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有血有肉的人类生活。

司马迁笔下秦汉鼎革的“天命”，究竟是想呈现宏观的历史大势，还是微观的历史细节呢？这个问题，还是留给读者你，去《史记》的故事当中细细品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