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茫茫在网上搜索了下顾臻那套衣服的同款服饰,那套衣服的价格大概只有麦诚这套衣服的价格的百分之一。这样便宜的衣服,他还要她赔偿。
收到衣服,麦茫茫拆快递的时候,一边腹诽顾臻小气,一边嘲笑他买椟还珠。
她不想和顾臻有交集,便把新衣服交给了魏清甯:“帮我拿给顾臻。”
魏清甯不解地道:“为什么?”
麦茫茫心想,难道要说她为了强吻顾臻扯坏了他的衣服?
“嗯……”麦茫茫眼神飘忽,随口胡诌道,“是这样的,那天在学生会和他吵架,我泼了他一身咖啡,后来他要我赔一套新的衣服给他。”
魏清甯无言以对。谁能想象曾经昳城市第一中学排名前二、拿奖无数的两位学霸,会像小学生一样幼稚?
麦茫茫需要获得认可:“你也觉得他特别小肚鸡肠,对吧?”
魏清甯性子软,心地善良,说不出认同的话,又不想反驳麦茫茫,只得干笑几声。
魏清甯抱着衣服走到顾臻的位子旁,很有诚意地代替麦茫茫道歉:“顾臻,对不起啊,茫茫不是故意的。”
顾臻挑眉,远远地瞥了麦茫茫一眼,猜到她肯定跟魏清甯扯了谎。他有风度地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魏清甯既同情他又敬佩他,但出于维护心理,还是为麦茫茫辩解道:“其实茫茫也不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你面前就特别孩子气……”
她开始语无伦次了,“孩子气”这个词太温柔,包裹不住麦茫茫的锋芒和锐气。
自从魏清甯把衣服交给顾臻后,麦茫茫和顾臻就像将所有的旧账一笔勾销了,形同陌路。
顾臻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向来不太主动招惹麦茫茫,只是一如既往地无视她,似乎已经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起码表面看上去如此。
麦茫茫却心虚起来,原因在于,也不知是不是埋下了一个深刻的记忆点,她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做梦,梦中的男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顾臻,内容是她和顾臻在谈恋爱。
她完全无法直视顾臻——在同一条走廊上,顾臻出现,她就会拉着魏清甯绕道走;开学生会的时候,顾臻说话,她就一言不发。
麦茫茫自我解读,觉得这是自己冷傲的表现,但因为她最近精神状态不佳,气场全无,大家都把她的沉默解读为示弱,她的气势全方位被顾臻的气势压过一头。
周璇和顾臻在讨论上次那个社团的问题,麦茫茫感兴趣,便多看了他们几眼。
顾臻的眼风扫过来,她立刻拿起桌面上的书挡脸,近距离直面书上的一行字:梦是一种对(受抑制和排斥的)愿望的(经过伪装的)满足。
这本书是弗洛伊德所写的《梦的解析》,如果这本书不是图书馆的公共财产,麦茫茫会有将它丢弃的冲动。
转眼过了大半个月,到了三八妇女节,全校的女性教职工放假,顾臻和麦茫茫受赵佳所托,要整理本学期经过补考的同学的成绩。
天不遂人愿,看来她和顾臻长久以来不对视、不说话的状态要被打破了。
辅导员办公室里关着灯,空荡荡的。
麦茫茫双手抱着试卷,用脚钩开办公室的门。月光夹着凉风,漫入黑暗中,似雪在浮动,顾臻高大的身影被月光投在地上,和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麦茫茫打开了暖气,又按了按灯的开关,自言自语:“咦,怎么不亮?”
顾臻把门关上:“可能是坏了,用应急灯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麦茫茫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快步走到位于角落的赵佳的办公桌旁,伸手到储物柜顶端去拿应急灯。
她跳了两次都没够到,顾臻在她身后道:“我来。”
麦茫茫要让开,一退,正好撞进他的怀里。
顾臻均匀有力的心跳震着她纤弱的背。
两人都停住了动作,呼吸微乱。
“好狗不挡道。”麦茫茫回神,往后用力想挤开他,他却岿然不动,这样一来,麦茫茫反而贴得他更近了。
麦茫茫身子不稳,顾臻扶住她的腰,微不可察地换了动作。他低声说:“这么容易腿软,要多补钙,可别再扭伤脚踝了。”
麦茫茫哼了一声,顾臻轻易地拿到应急灯,倏地点亮。
他慢慢地后退,神情冷淡从容,白晃晃的光全部打在麦茫茫的脸上。
顾臻语带调侃之意,笑道:“你脸红什么?”
麦茫茫像个无所遁形的犯罪嫌疑人。她用手挡住脸:“我热,不行吗?”
顾臻不点破她,把灯往下照了一点,她才放下手。她一边解开毛衣的纽扣,印证自己的话,一边闪避顾臻的目光,无论如何都不肯跟他对视。
她拿起试卷,催促道:“我读你登记,快点,我要回家。”
门窗挡住呼啸的夜风,昏暗寂然的办公室里,只亮着案头的一盏白亮的灯,这灯仿佛照亮了某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登记分数的过程十分枯燥,麦茫茫逐渐变得不耐烦,翻试卷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抱怨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用这种低效的方法登成绩,我口都渴了。”
“你怎么这么多的抱怨?”顾臻揉了揉鼻梁,起身让座,“我来念,行了吧?”
麦茫茫如愿坐下,虽然工作同样无趣,但她总算换了种无趣的方式。有笔在手,她专注了许多。
有人却不免分心。
顾臻站在麦茫茫的右后方,她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他注视着她冷静的表情,总难免想起她醉酒后的神态——原来除了生气,她也会对他露出生动可爱的表情。
没了声音,麦茫茫正觉得奇怪,顾臻突然从后面压过来:“躲我?”
他仍和麦茫茫保持着一段距离,而麦茫茫对他神经过敏,感受到少年的气息后,她手中的笔掉落,在统分册上点上一点赤色。
“顾臻!”她一惊,扬起一只手,想转身给他一耳光。
“别这么暴力。”顾臻抓住她的手,直白地问,“为什么躲我?”
“谁躲你了?”麦茫茫翻了个白眼,“麻烦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以为你是谁?”
顾臻轻松地说:“好,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试试。”
麦茫茫直视他的眼睛,不过短短的两秒钟,就把视线挪开了。
她在梦里和顾臻谈恋爱的细节很真实,真实到可以传导到现实的生活中。她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不可避免地怦然心动。
以前,麦茫茫看顾臻时,从来都是坦荡地直视,而不像现在这样目光躲闪,顾臻故意逗她:“你到底在躲什么?总不可能是你亲了谁一下就喜欢上谁了。”
麦茫茫一字一顿地道:“不可能!”她脸色骤变,“不要做梦了,我讨厌你这件事众所周知。”
顾臻盯着她说:“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发现自己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那这段感情才是最深刻的。”
“我没听过这种话。”麦茫茫果断否定,“喜欢和讨厌我分得很清楚,我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她登记完最后一部分成绩,面对顾臻说:“那天是普通的意外,今天是普通的合作,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别的。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被她平复了一天的心情,就这样被顾臻打破了。
麦茫茫快步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恨不得脚下踩着的是顾臻的脸。化雪时比下雪时冷上几分,路上一片泥泞。寒意从麦茫茫被浸湿的鞋袜处渗入骨缝,初始她麻木无感,进了车子里,她的感觉才敏锐起来——她只觉得脚下冰冷。
家中空无一人,麦茫茫灯也没开。她径直上了楼,从衣帽间的暗格里翻出一本用透明胶缠着的《安娜·卡列尼娜》。书的封面上有裂开的纹路,她细细地摩挲着译者的名字。
每个人都知道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只有麦茫茫一个人记得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对家人闭口不提,直到这天快要这样平淡又荒谬地过去,才近乎恐慌地奔回家。
她是想着秦嘉的,总不能连她也忘记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