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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相互针对

半年前,春寒料峭。

会议室里充盈着暖气,但似乎比室外还冷上几分,主要是由于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学校里出现了一个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新兴社团,他们以研究冷门文学为名,暗地里宣传女性的绝对自由。

他们举办的活动只在部分学生之间流传,在学校还不知晓之前,学生会听到了风声。周五下午放学后,学生会围绕着是否取缔这个社团展开了讨论。

“这个社团不适合目前的环境——”顾臻缓缓地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麦茫茫打断了:“为什么不适合?你这是歧视。”

麦茫茫旁征博引地讲了一通,听得顾臻直皱眉。他解释道:“我不赞同学校里出现这个社团,不代表我对女性有偏见,你没必要乱扣帽子。”

王梓铭也不满她咄咄逼人的架势,帮腔道:“女人就是喜欢胡搅蛮缠。”

他话音刚落,会议桌旁的女生们就都将灼灼的目光投向了他。

麦茫茫喝了一口水,微笑道:“你有什么观点大可以说出来,我也一样,意见只是意见本身,没有什么性别标签。在座的各位都是高才生,我以为类似的话只有爱走思维捷径的反智人士才说得出来。”

她曾经是辩论队的最佳辩手,喜欢也擅长压倒性地说服他人。她言语犀利,王梓铭被嘲讽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落了下风。

学生会主席周璇被他们纷扰的争论声闹得头晕,忍不住想,这一届的学弟学妹一个比一个有想法。她说道:“民主一点,老规矩,投票吧。”

一番统计后,结果是平票,大家都看着周璇,她有最终决定权。

周璇做思考状,最终还是投了反对票:“社团总会的事务是顾臻负责的,他的意见应该更中肯些。”

这件事便算告一段落,麦茫茫就算再心怀不忿,也只好作罢。

散会后,红日渐渐西沉,众人各自回家,麦茫茫有东西落在会议室了,便折回去取。

会议室里并不是空无一人,在夕阳照不到的昏暗中,有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缠在一起。

她定睛一看——顾臻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周璇不端正地站立着,将半个身体倚在他的身上,亲密地和他说着话。

“疼!”周璇的手腕忽然被顾臻扼住了,他似乎还用了点力气,周璇低叫一声,回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麦茫茫。

一般人多少会因为撞破别人的这种事而尴尬,但麦茫茫并没有这种自觉。她认为没有无辜的路人反而要不好意思的道理,就光明正大地和周璇对视。

周璇羞得不行,低着头从她身侧跑出去。

顾臻闻声转过身来,麦茫茫盯着他,希望能把他看得无地自容,可惜他的神色很坦然,近乎淡漠。

她只好讥诮道:“真是不会怜香惜玉,这算不算传说中的过河拆桥?”

她还在计较刚才的那件事。

顾臻平静地说:“我并不是利益相关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我相信你应该懂。”

麦茫茫当然懂。如果不是顾臻反对,她或许也会为了保护这个社团而同意抑制他们的发展。

谁让顾臻反对呢?

“你不是利益相关者,你是卫道士,遇到点自由思想都恨不得将它们扼杀在摇篮里,这样能立功吗?”麦茫茫夸张地笑了一声。她认定他投反对票,是为了迎合学校的心意,在他已经是“十好学生”的履历表上再添上一笔。

“装得再淡泊又怎么样,骨子里不还是冷冰冰的自私鬼?”

顾臻站起身整理衣襟,睨了她一眼,仿佛连多说一句也不屑,径直离去。

顾臻为人冷淡又有距离感,不会目中无人,向来是温和有礼的。可是面对麦茫茫挑衅的时候,他通常只有漠视。而她自小是人群中的焦点,最讨厌他人的忽视。

麦茫茫回家后,气还没消,蒋临安已在她的房间里等候她多时,仍然和颜悦色。

麦茫茫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只顾低头把作业从书包里抽出来,却突然被人搂住腰。

麦茫茫制止他越界的举动:“别乱来。”

蒋临安很诚恳地说服她:“诚叔和奶奶都出去了,敏姨算半个年轻人,不会管我们的。”

“那也不行。”麦茫茫强烈地挣扎。她知道蒋临安喜欢她,可对爱情没有特别的感知,只认为他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对他既不是很抗拒,也没有特别感兴趣,一再地认为时机未到,所以多次拒绝他。

他们正对抗着,突然听见陈敏温柔地道:“茫茫,今天更斯的新家教来了,你去帮他看看吧。”

麦茫茫和蒋临安分开,陈敏不言自明地把视线挪到别处。麦茫茫觉得难堪,匆匆下楼。

一进书房,麦茫茫就跟顾臻打了个照面。她警铃大作:“我弟弟的新家教是你?”

顾臻也有点惊讶。他问麦更斯:“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你既漂亮又优秀、可爱的姐姐?”

麦更斯小脸通红。他可以在顾臻面前夸赞麦茫茫,但是她本人来了,他却说不出这种话。

麦茫茫领悟到顾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怒道:“顾臻,你几个意思?”

顾臻淡定地说:“字面意思。”

麦更斯一愣:“你们认识?”

顾臻不咸不淡地道:“高中同学。”

麦茫茫冷笑了一声,说:“麦更斯,我还以为你挑了那么久的老师,最后能挑个多厉害的呢,结果是个大一新生,你还不如找我帮你补习呢。”

麦更斯弱弱地说:“可是你太凶了。”

说完,他恍然大悟:“原来顾老师就是你高中时最讨厌的人。”

顾臻笑出了声。

麦更斯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麦茫茫扔下了一句话:“我再也不管你了!”

蒋临安看她回来后气冲冲的样子,递过去一杯冰镇的水果茶:“怎么你的心情比刚才更不好了?”

麦茫茫仰头,一口气把茶喝了个干净:“别提了!简直没有一件事是让我顺心的。”

蒋临安鼓起勇气,想继续他的表白:“茫茫,我……”

麦茫茫的心思不在这,她敷衍了他一会儿,拿起桌面上的作业,却怎么也看不清上面的字——字句出现重影,重影越来越浓重,挤满了空隙,密黑一片,压到她眼前,再骤然崩塌。

麦茫茫眨了眨眼睛,才又看清了字。那些字和几何图案鲜明发亮,一个接着一个从二维空间转换到三维空间。

这是计量经济学的题目,麦茫茫突然心潮涌动,连凳子都没坐,弯腰提笔,开始演绎推理,思维比往常敏捷了几倍,寂静的房间内只有笔尖与纸张相摩擦的沙沙声。

她只用了正常时间的五分之一就写完了一道题,正要继续写,蒋临安突然揽上她的肩膀:“别写了……”

麦茫茫的笔落在桌子上,奇怪的感觉在她的皮肤上攀爬,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心脏,她靠在蒋临安的怀里。

她瞥向桌子,纸张上小小的三角形和圆形都膨胀了起来,撑破纸面,球体跳到三角体的尖角上,逐渐幻化成一颗头颅的形状。麦茫茫心惊肉跳,又有难言的兴奋,手虚虚地伸向空中,反向一撕,似乎有鲜血在迸溅,它们融进灯光与夜色中。

其他还未膨胀起来的形状似乎被吓到了,四下逃窜,向窗外一跃,成了点缀夜空的星星。

她感觉似乎有一滴血溅进了她干涩的眼睛里,那滴血刺痛着她的神经。她抓住蒋临安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扭一推。

蒋临安退开了好几步,托着因被扭得脱臼而无力垂下的手,惊疑地看着她。

麦茫茫心跳如雷,一只手按着胸口喘息,另一只手拿起茶杯,浓烈的酸甜果茶里隐藏着酒气。她非常容易醉,喝一点酒就会醉倒,蒋临安是知道的。

麦茫茫将桌面上的陶瓷茶壶拂落,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她的眼里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滚!”

蒋临安连忙道歉:“对不起,茫茫,我……”

麦茫茫指着门口,神态恐怖。她几乎在尖叫:“滚出我家!”

蒋临安生怕再激怒她,不再迟疑,转身离去。

麦茫茫瘫坐在床上,隐约地判断出自己这是喝了烈性酒。她对酒精反应非常敏感,她猜测蒋临安是企图借此机会亲近她。

这个蠢货!无论是动机还是行为,都蠢透了!她愤愤地想。

麦茫茫敲击着头部,这痛感很细微,她凭借最后的理智,给身体做出下楼的指令——她需要立刻去医院。

一楼只有顾臻在玄关处穿鞋子,麦茫茫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她问:“张姨人呢?”

“你在问我?”顾臻准备离开,便顺便答了一句,“麦更斯急着要看首映的科幻电影,她们都陪着他去了。”

麦茫茫的视线聚焦在面前高大俊朗的少年身上,在她的眼中,只有他是真切分明的,他身后的花瓶和油画都扭曲模糊,绕成了旋涡。

她忘记了要去医院的事,眼前幻影摇曳,后来一切又凝结成具象,喝醉的她产生了不理性的偏执想法。

“跟我过来。”

麦茫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倏地拉住他,往楼上走。

麦茫茫力气大得异常,拉住他手腕的动作又坚决,顾臻担心强行挣脱她会弄伤她,身不由己地被她拖进了房间。

“有事就说。”察觉到麦茫茫的手松动了,顾臻一把甩开她,冷然地道。

麦茫茫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把顾臻压在门上,双手撑在他的身侧。

姣好的面庞由煞白慢慢转成绯红,她用水汪汪的双眸盯着他,两个人近在毫厘。

顾臻皱眉道:“你怎么了?”

她直接吻上了顾臻。

在她狭窄的视线范围里,她第一次在顾臻的脸上看到了类似惊恐的表情。

让他讶异的不只是这个吻,还有吻他的人,只因他们是宿敌,对彼此避之不及。

麦茫茫趁顾臻没反应过来,钩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就要吻他,呼吸间散发出一阵水果香气。他不为所动,把头别到一侧,麦茫茫便只吻在了他的脸颊上,这让他生出了细微的痒意。

顾臻强硬地伸直胳膊,把两人隔出一段距离,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热,但她也不至于发烧。

他端详着麦茫茫,敛容道:“你不会喝醉了吧?”

麦茫茫根本不回答他的话,挣扎着要靠近他。

顾臻轻松地钳制住她,逼视她:“在家里酗酒,当时家里还有小孩在,你不知道吗?”

麦茫茫只知道他在拒绝她,心有不甘地说:“为什么周璇可以,我不行?我哪里不如她?”

“她什么时候可以?”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臻干脆地转身,开门想走。

身后的人站立不稳,差点晕倒,他不得不扶住她:“麦茫茫,你还好吗?” WlYVlShS8m+UFouQN+lgK6pUVHE9mvjz0YLRFE/ESJdqkSm/MvZTj7hPYjpAHAF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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