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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我们俩是来帮助海军陆战队脱困的这件事，少校仍抱有怀疑。但当我表示自己能看见变异点—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捕兽夹”（Bear Trap）的那一刻，他变了脸色。
“这是真的吗？如此一来，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能逃出去了，少校。”
中尉用热切的语气说道。在铁路汇合时，我已经向他演示了自己的能力。少校看上去还能保持冷静，他扶着桌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桌子上放着他们牺牲同伴探索出来的营地周边地图。上面精心画了格子，描绘着在草原中蜿蜒穿行的铁路、车站和防线。
据推测，进入点—他们在训练过程中误入“里世界”时使用的“门”应该在离这里大概五公里左右的森林中。短短的五公里，却被看不见的雷区所环绕，也是长得令人绝望的五公里。
少校陷入了思考，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锐利的眼神抬头看向我和鸟子。
“你们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消息。如果这是真的，那你们就是最可靠的骑兵队了。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上次没有告诉我们这件事呢？”
“啊……那是因为……”
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对肩负数十名部下性命的长官而言。正当我不知该作何回答时，鸟子从旁生硬地插了一句。
“那会儿大家都处于神经过敏的状态，如果说错话会被当场射杀吧。”
“是谁这么—”
话刚说出口，少校和中尉对视了一眼。
“—嗯，或许真的有这种风险。”少校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的确，正如你们所言。抱歉，如果你们是为了救我们而特地回到这个地狱，真是无以言谢。”
“没关系。相对地，请答应我们一个请求。”
少校正式的道谢让我浑身不舒坦，我不由得插嘴说道。
“虽然我们的能力十分有限，还请不要客气。”
“真的吗？那，能给我们枪吗？”
“枪？”
“啊，子弹也要。把多出来的给我们就好了。”
少校和中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狐疑。正当我有些着急地探出身子说话时，鸟子拉住了我的衣袖。
“空鱼，空鱼。”
“欸，怎么了？”
“你可以更委婉一点……我来跟他们说吧。”
鸟子走上前去，用英语和他们交谈了起来。很快，少校和中尉的脸上浮现出理解的神色。“Sure, sure, of course you need guns here. But no grenade. Only small arms. OK?（当然，当然，你们当然需要这儿的枪。但没有手榴弹，只能给你们轻武器，可以吗？）”“No problem. Thank you so much.（没问题，非常感谢。）”只用了一会儿，话就谈妥了。
“他们答应了。”
“你说了什么？”
“就说我们手头的武器不够，有点担心，在实施逃脱计划期间想跟他们借些。”
这不是一样吗？明明我刚刚正准备详细说明的。
正在我不服气时，少校对中尉说道：“出去侦查的士兵呢？”
“没有，幸存者全都在营地里。”
“好，我们趁天还亮着开始行动。做好撤退准备。派几个人过来我这边，你带她们去‘狗窝（Dog House）’之后就去监督拔营工作。”
“Yes, Sir.”
中尉啪地抬手敬了个礼，然后转向我们。
“请随我来，我先带你们去武器库。”
我们跟着他出了帐篷，鸟子朝我抱怨起来。
“空鱼，你说话太直白了。”
“英语不都是从结论开始说起的嘛。”
“你说的又不是英语。”
我和表情微妙的鸟子肩并着肩，向中尉身后追去。
“要是有适合两位体格的枪就好了。”站在用作武器库的帐篷里，中尉如是说。
确实，架子上陈列着的枪多数颇为巨大，这么多枪摆在眼前，让我陷入了迷茫。
“我这边只要子弹就可以了。”鸟子走近堆放着弹药的架子，“这个，可以给我吗？”
“这是5.56mmNATO口径哦？您的枪是AK吧？”
“这是AK-101。因为口径小，一开始我还以为是5.45mm的呢。又因为是黑色的，我此前一直觉得是把奇怪的AK。”
我对身后咒语一样的神秘对话充耳不闻，在武器架前挑选着。手枪我有马卡洛夫了所以不需要。霰弹枪有点吸引人，里面有几把和小樱拿着的雷明顿M870长得很像。
正当我注视着这个经常在电影中见到的整齐排列着步枪的架子时，说完话的鸟子和中尉走了过来。
“这是M4卡宾枪，是我们惯用的枪。”
“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大了……之前我在这里用过的枪是哪一种？”
“您是指M14吗？”
中尉递过来一把枪身很长的步枪。就是此前在如月车站，鸟子扶着我射击时用的枪。如今再试着拿起它……果然很重。带着它前进估计够呛。
“有没有比这个更轻一点的？”
“抱歉，狙击枪的种类比较少。”
“空鱼，你喜欢步枪吗？”鸟子饶有兴趣地问。
“很适合我这只眼睛不是吗。”
就像射杀如月车站那头怪物时一样，如果能透过瞄准镜使用右眼的能力进行狙击就十分方便了，我想。
“当然，我不觉得自己做得到那么专业，只能照葫芦画瓢罢了。”
“如果是想拉开一段距离的话，这把枪怎么样？”
中尉从架子上抽出的是一把形状与M4卡宾枪非常相似，但枪身更短，形状紧凑的步枪。
“这是M4 CQBR。请拿一下试试，比M14轻了不少吧？这是一把用M4的枪管截短制成的枪，常用于室内作战，但我觉得从空鱼女士您所考虑的使用方法来看，反而很好用。您不是要用它来与人类交火，对吧？”
“是的，方便用来和怪物战斗的话就选这把吧。我只是想在它们接近前能进行射击。”
突然话多起来的中尉让我感到有些困惑，但我仍然回答了他的问题。中尉重重地点点头，接着说：“明白了。当然这把枪的集弹能力
（Grouping）与狙击枪不可同日而语，只能用瞄准镜来弥补了。要装上其他配件吗？”
他说这话时的感觉就像餐厅服务员在询问：“请问用餐时要搭配土豆吗？”
“呃—我不是很懂，就交给你了……”
“那么这种感觉如何？ACOG四倍瞄准镜、皮轨、垂直握把加MAGPUL的CTR托……”
“哇！等……呃—”
中尉接二连三地取出配件递到我手上，动作轻松得宛如从超市橱窗里拿食材一般。
“红点瞄准镜和Sure Fire枪灯什么的要不要装上呢……会让枪变重，反而碍手碍脚也说不定。还是算了，尽量轻便为好对吧？”
“啊，是的。”
“这个，鸟子女士会组装吗？”
“呃，大概能行。”鸟子也有些惊讶地回答。
“太好了。二位没有其他需要了吧？那，请跟我来。”
中尉出了武器库，快步走向下一个目的地。我们怀里抱着新枪和各种各样的配件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那个，我们就这么不客气地收下真的好吗？”
“嗯，反正放在这里的东西基本上也都带不走。”
营地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我们与奔跑着的士兵队伍擦肩而过，走向停放在营地边缘的好几辆车。有吉普车一样的大型车、带货箱的大卡车、顶盖上支棱出机关枪枪杆的装甲车。还有部分车辆已经卸了轮胎，正被拆解开来。
其中有两辆车外观奇特，尤其引人注目。
这两辆车的车体粗犷而棱角分明，上面载着一些短粗的八角形柱状物。车上有许多观察窗，看上去像个披着盔甲的观景台。有好几名士兵正在车体上进行焊接作业，接着传来尖锐的响声，火花四溅。
这是什么？我把视线投向鸟子，对方摇摇头表示不解。在焊接的噪声中，中尉开了口。
“以色列军中有一款名叫纳格玛乔恩（Nagmachon）的重型装甲步兵战车，是专门为进入巴勒斯坦自治区进行对人战斗而生产的车辆。它的特征在于拆除了炮台，取而代之的是被称作‘狗窝’的全包围战斗室。从观察窗向外看去，枪座能360度旋转，是专门为了杀人而改造的刺猬型装甲战车。”
世上竟然有这么冷血残酷的兵器。我向后缩了缩，中尉没有察觉，继续着他的说明。
“把防地雷反伏击车（MRAP）带到‘Other Side’虽然是件好事，但这里的威胁并不是爆炸物或手持反坦克武器的恐怖分子。从路上存在着危险这一点来看，可以说‘捕兽夹’类似于IED（简易爆炸装置）……我们现在身处的状况和在巴勒斯坦执行侦察任务的以色列军队很像，所以我们自制了自己的纳格玛乔恩战车和‘狗窝’。”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在炫耀自己的玩具。
“这辆车头配备有大型机械臂的车叫作‘戈尔贡（Gorgon）’，是在Buffalo（水牛）防地雷反伏击车的基础上改装的。后面的装甲校车叫作‘枭熊（Owlbear）’，原型是RG-33L轮式装甲车。这些装甲车都装了用OGPK（主动炮手保护装置）改装的‘狗窝’，能全方位进行攻击。虽然知道一旦踩到‘捕兽夹’就完蛋了，但我们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做了这些车辆。有你们在就能充分利用它们了，真是太好了。”
“真……真厉害。”
我勉强挤出一句。由于没有练习过如何在男性夸夸其谈时给予适当的回应，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真厉害呢。”
鸟子也只说了这句话。尽管如此，中尉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高兴的笑容，充满自豪地抬头看向身后有着装甲和枪座的怪物。
“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马上全员就要集合了。”
士兵们结束了焊接，从车上下来。中尉利落地下了指示，留下两个人在我们近旁放哨，其他人小跑离去。
“……你觉不觉得再多夸几句会比较好？”
“他看起来挺满意的，就这样吧。空鱼，把你那些借我一下。”
“哪个？”
“全部。”
我把怀里的枪和部件递过去，鸟子当场坐下，开始拆枪。我靠在“戈尔贡”庞大的轮胎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士兵们忙乱地进行撤退准备。这些帐篷该怎么办呢？这么想着，却见他们并没有要收起来的样子。正如中尉所言，大部分备用物资似乎都会被留在这里。
嗯……那我们之后再来回收这些东西不就好了？
两名士兵正往营地里铺设一些有着红黑条纹的电缆，我看着他们，思考着攫取装备的方法，这时鸟子发出了感叹。
“中尉似乎把所有的轻型部件都搜罗过来了，装上去之后说不定比裸枪还要轻。”
鸟子脱去了战术手套，正灵巧地把枪拆开，置换部件。她那像幽灵般透明的左手指尖抚摸着枪身，仿佛在弹奏乐器一般。我的视线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你的手真巧啊，鸟子。”
“枪的拆解，真做起来其实比你想的要简单哦。”
“这个也是你的父母教的吗？听说他们是加拿大人。”
“嗯，对。我说过吗？”
“抱歉，我问了小樱。”
“哦哦，妈妈她以前在加拿大的军队服役。”
“原来如此。”
我本以为身为军人的是她的父亲，这让我有些惊讶。说起来在用枪声发送摩斯电码时，鸟子好像也提到了妈妈。
“好，完成了。你拿拿看。”
鸟子递给我的枪看上去刺棱棱的，却轻得惊人。黑色的枪身与大地色的自定义配件相映衬，竟然有些时髦……大概？
“噢，确实感觉很轻。”
“对吧。你先用着，如果觉得有什么不足再自己改造就行。”
“也……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那么熟练就是了。”
“你先站在那里，用两只手拿着枪。”
我依言站在“戈尔贡”前，鸟子在离我十步左右的地方像拍照一样用手比了个取景框。
“嗯，很适合你。”
“我该高兴吗？”
“你就老实挨夸吧。”
“好吧，也行。我该怎么端它？”
“我教你，过来这边。”
鸟子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戈尔贡”和“枭熊”的后面，两名哨兵用惊讶的目光追随着她。
“基本姿势就是像这样把枪托抵在肩膀上，看向瞄准镜。左手握着皮轨或者握把都可以，也有人握着弹匣卡榫的前面。”
“这样吗？是这样吧。”
见我因为用不惯步枪而伤脑筋，鸟子从背后伸手环住我，帮忙调整姿势。
“手肘不要张得那么开，姿势更紧凑一点。”
鸟子一边向内压着我的手肘，一边把双手放在枪上，就像紧紧抱着我一样。她的侧脸离得非常近，脸颊都快要碰上了。她的视线投向远处，但不知为何却比四目相对时更加让人心旌摇荡。我强行把意识从鸟子纤长的金色睫毛上移开，先集中到枪口。
“就像要藏身于枪中一样。想着双臂是固定在枪上的，这样动起来的时候，枪也会随着身体利落地动作。”
鸟子指导我的语气非常严肃，和平时不太一样。教她用枪的那个人—鸟子的妈妈说不定就是这样的感觉。
“步枪比手枪更长，所以要时时注意枪口的朝向。不射击的时候绝对不要把手指放在扳机上。OK？”
“O……OK。”
“Good！”
把如何卸弹匣、开关保险和射击方式大致学了一遍之后，我和鸟子转身回到刚才的地方。
绕到“戈尔贡”前面，几十名装备齐全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排成一列注视着我们。少校和中尉站在前头，少校正用英语对部下们说着什么。
他看向我们，介绍似的张开手。“The Girls”将为我们带路，逃出“Other Side”—听起来好像是这个意思。
双颊凹陷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们闪闪发光的视线贯穿了我，让我无法动弹。或许说句“啊，大家好”什么的会比较好，但这些人此时正处于绝望的悬崖边上，我不能用嬉皮笑脸的态度来回应他们殊死的决心。
少校向中尉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中尉走上前去，提高声音号令：“Ok guys,get on the vehicle, moving！”
“整装待发，随时战斗！”队员们齐声喊道，同时开始了动作。
“戈尔贡”和“枭熊”的柴油发动机轰鸣着转了起来，其他能动的车辆也有士兵乘了上去。因为坐不下所有人，其余的士兵在周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分散开，将枪口对准前后左右摆出了警戒的姿态。
我和鸟子紧挨着，少校来到了我们跟前。
“这次用上了储备的所有燃料。你们就是最后的希望了，把我们带回家吧。”
我被他的气势所压制，什么都说不出来，默默点了点头。
中尉折回来向我们招手。
“请和我们一道坐进领头的车里，拜托你们带路了。”
他把我们拉上车，坐进“戈尔贡”里。这辆装甲车非常高，我们从车体后部进去，又顺着短短的梯子爬上了加装的战斗室。打开天花板的舱口盖向外探出身子，能看得很远，仿佛从两层高的房顶上俯视一般。就在我们旁边，固定着一只用于排雷的机械臂，像巨人用的折叠叉子。
鸟子跟在我后面也爬了上来，和我并排坐在炮塔上。引擎的声音变大了，车辆接二连三地慢慢开始移动。领头的是我、鸟子和中尉所乘坐的“戈尔贡”，队伍末尾是“枭熊”，中间夹着三辆车。车队一点点前进着，出了位于如月车站的营地。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离太阳下山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