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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坐在航天服隔壁的长椅上，从双肩包里拿出便当，打开包袱布。
鸟子带的是放在小篮子里的三明治。篮子里铺着彩色餐巾纸，看上去很漂亮。她一一用手指着，向我介绍三明治的夹心。
“这边是火腿、芝士和黄瓜，这边是奶油芝士。这个是花生酱和草莓果酱的。这边是榛子巧克力酱的，还有这些。”
鸟子接着打开两个保鲜盒，里面分别放着鸡肉沙拉和切好的水果。
“你又带这些洋气的东西来。”
“什——么啊？这些很普通哦。空鱼带了什么过来？快让我看看。”
“唉！真是的，知道了啦。”
鸟子喘着粗气盯着我打开自己带来的保鲜盒，假如她有尾巴大概会疯狂摇动吧。
“没什么好值得期待的……”
我带的是鳕鱼子饭团、炸鸡、毛豆羊栖菜沙拉、凉拌菠菜豆腐、卤汁肉丸。看到保鲜盒里的东西，鸟子发出了欢呼。
“好厉害，是真正的便当！你自己做的吗？”
“……冷冻食品。还有半成品，以及超市卖的熟食。”
“这些饭团呢？”
“只有饭团是自己做的。”
“我就知道！总觉得很有空鱼的风格。”
啊？哪里？
鸟子没理睬困惑的我，笑眯眯地从包里拽出水壶。
“我带了咖啡，你要喝吧。”
“啊，嗯。太好了。”
把咖啡倒进纸杯，熟悉的香气并着热气袅袅升起。
说起来，我没想过要带饮料。光带水就已经够重了，我不想增加多余的重量，不过有了AP-1，今后或许可以多考虑点这方面的需要。
“我开动了——”
我们用我带来的塑料盘和一次性筷子互相分着吃起了便当。
“饭团很好吃哦，空鱼。”
“谁来做都差不多啦，不过还是谢谢你。”
“没这回事，里面有空鱼的味道。”
“我是用保鲜膜捏的哦？”
“欸，是吗？我做三明治的时候倒是没用保鲜膜什么的。”
“不，这个……做三明治不用吧？”
我想象了一下鸟子用透明的手切面包，再把食材夹进去的情景，感觉有点好玩。要是小樱看见了，大概会抱怨“别光着手做啊”之类的吧。
不管是冷冻的炸鸡还是半成品肉丸，鸟子都一边说着“好吃好吃”一边吃了下去。这还要感谢食品公司研发产品付出的努力，与我的手艺无关。
“啊，对了。”
鸟子放下筷子，拿出一个没用过的纸杯倒了点咖啡，站起身来。她走向旁边的长椅，把纸杯放在注视着窗外的航天服旁边。
“分给他吗？”
“嗯，总觉得只有我们自己在吃不太好。”
“那我也来。”
我拿出另一个纸杯，放了点凉拌菠菜豆腐，把它放在咖啡旁边。还把多出来的筷子分了一双给它。
“总觉得像供品一样。”
“说不定会有福报哦。”
我一边望着窗外一边走回自己的长椅。观景台在不断旋转，外面的风景也缓缓变换着。下方是丛生的树木，枝叶呈深绿色。午后和煦的阳光在窗边的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
——咦？
总觉得有什么让人耿耿于怀，但又说不出来。
“喂，我要把最后一块炸鸡吃掉了哦？”鸟子先坐直了身子说道。
“啊，嗯。把那个三明治留给我吧，还以为花生酱加草莓果酱的三明治会很齁，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花生酱有甜的和不甜的两种哦，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个。”
“这样啊，我是第一次吃，很好吃。”
“太好了，那我下次再做。”
本来便当的量也不多，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
“心满意足了吗，鸟子？”
“嗯，虽然还能再吃。”
“要是带点汤料来就好了。”
“好主意！带炉灶来还能烧开水。”
“那不是也能泡面了？”
“下次挑战一下做饭吧。”
感觉好像在讨论露营计划，但我们所在的可不是某个公园，而是“里世界”。正如小樱所言，虽然说得有点晚了，但这么悠闲野餐的人脑子肯定有点问题。
“空鱼，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啊，嗯。说起来，我记得之前在那家中华粥铺买了月饼。正好我们两个人分了吧。”
“小空鱼最棒了！”
“我也这么觉得。”
收拾好空保鲜盒和篮子，我们把月饼分成两半，就着咖啡咬着月饼，坐在长椅上呆呆地望着外面。
感觉有些懒洋洋的，我问道：
“鸟子，为什么你那么想吃便当？”
“嗯——？因为很开心啊。”
“确实挺开心的。但你在去冲绳海边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会变得很执着。热衷于在‘里世界’冒险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是吗？”
“是的。”
鸟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
“总觉得，很不甘心。”
“什么？”
“在被冴月带到‘里世界’的时候，说实话，我当时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恐怖，多不正常。也不知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所以，看到了陌生的世界，我只是兴奋不已，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冴月就消失了。”她垂下眼睛接着说，“我一直很不甘心。在和空鱼结伴同行后，我不再忍耐了。想和你两个人做完所有想做的事。所以可能有些勉强你，对不起。”
“不是的。”我摇摇头，“我理解你的不甘心。虽然跟我有点不一样……在面临某种压力的时候，绝对，不能陷入被动。”
“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在我的老家，家里人都因沉迷于奇怪的邪教而死。啊，因为妈妈早就死了，所以家里人不包括妈妈。当时我差点被绑架去进行某种宗教仪式，也给学校添了很多麻烦——”
说话间，鸟子的脸上笼罩起一层阴翳。
“咦？我没说过吗？”
她摇头。
“这样啊，不过也不是什么需要特意说的事情。总之我逐渐开始感到不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要被这些家伙摆弄啊？所以，我放弃了‘受害者’的身份。”
“……什么意思？”
“不管是从邪教组织手中逃走，还是跟他们对抗，只要我还想着自己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我的人生就逃不出他们的支配。所以，我改变了想法。他们和我的人生毫无关系。我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阻碍我的东西，我就全部毁掉，仅此而已。”
“然后……后来呢？”
“后来鼓足了劲儿却没使上，在我行动之前他们就都死了，邪教组织也全灭了。结果All right的感觉吧。”
“……”
说着说着，心头的疑问似乎得到了冰释。
只要自己想，就能做到放弃“受害者”的身份。
但不是受害者的话，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呢？这个问题当时还没有答案。
受害者和加害者并不是对立的概念，但总觉得自己处于两者之间，没有着落。
这时鸟子出现了，对我说了那句话。
——共犯。
一开始我没能理解这个概念，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已经成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存在。
因为这一句话，鸟子给了我一个新的归宿。
发现鸟子一直没说话，我慌了神。
“啊，抱歉，说了些无聊的话。我想说的是——”
话说到一半，鸟子突然抱紧了我。
“呜呃！”
“……”
“鸟、鸟子同学？很难受啊。怎么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嘛，我又没告诉过你。”
说起来，我之前好像是对小樱说过来着。小樱没告诉鸟子啊。
鸟子一直抱着我不放。我的话好像吓到她了。她的发丝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身上甜甜的味道让人感到平静。
但是，是什么让她那么震惊呢？
我拍着她的后背，看向窗外。红色的晚霞从旋转观景台外面缓缓流过。
“……嗯？”
下一个瞬间，我意识到了。
“鸟……鸟子！好像不妙了。”
“欸？”
“太阳要下山了！”
鸟子放开我，回过头去。她瞪圆了眼睛。
“骗人！应该没这么晚的。”
“我们马上出去，必须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到‘门’那里去！”
我们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东西，跑下楼梯。冲出了大敞着的入口。
“欸……？！”
我不禁发出惊呼。
停在建筑前面的AP-1不见了。
就在我们呆呆站在原地的时候，透过头顶交叠的树枝，天色正在飞快地变暗。
夜晚要来了。恐怖的，“里世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