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种感觉又来了……脑子很混乱,简直没办法思考。
Gaga不自然地皱起眉头。
汽车轻微摇晃了几下,坐在旁边的Gaga的老公文森正在打电话,对此并没有在意。
急刹车声响起。Gaga由于失神,差点儿蹭到旁边的车。她整个人沉浸在刚刚那种感觉里,难以自拔,有时候连窗外被风吹起的树叶都令她感觉不安。她望向远处,树上的枝叶茂密到几乎看不见缝隙,天空颜色黯淡,如同一张才放映完电影的幕布。
最近Gaga总会莫名地感觉不舒服,看到的东西都越来越狭窄,而且不知几次了,总是会想到和死亡有关的一切。
她按下车窗,挺直上身,仰起下巴,调整呼吸……她感觉脖子好像被卡住,牙齿紧紧咬合,胸腔积压着一股热气,却怎么也呼不出去。越压,胸口越疼……
回想一下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很多次了,在突然说话时、在别人的目光注视她时、在突然被打断时……
突然,身后尖锐的喇叭声响起,刺痛了她脆弱的神经,使她的脑袋一阵疼痛。她觉得自己的车就像小时候在游乐园里坐过的一种游乐设施:人坐在座位上翻滚旋转,一会儿头朝下,一会儿脚朝下。那个游戏项目,大概是叫“吃惊房屋”。那时候Gaga是和姐姐一起玩……
她把车停在路边。
此刻文森歇斯底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把她从幻觉中拉了回来。文森的话音带着几许悲凉和无奈,和平时Gaga所熟悉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极其在乎面子的老公,如今这样,真让她心痛。
等老公安静下来,Gaga才慢慢地说:“听说他也不容易,他妻子有了精神问题……”对于Gaga心事重重的样子,文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想当年大家那么好,怎么会这样?”
Gaga到现在都记得他们结婚时,朋友为他们忙前忙后的样子,他们全家都当朋友是文森的亲兄弟,从来没有防备。去年朋友找文森借钱做生意,文森二话没说就借了,结果后来才知道这是朋友弄的庞氏骗局……
除此之外,Gaga经历的每件事情都不顺利,哪怕只是简单的交流都和别人误会重重。而且这种艰难的状态一直在持续,没有向好的趋势。Gaga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她感觉皮肤滚滚发烫,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有一股愤怒郁结在心中。她的头、颈、肩膀、腰感觉生硬而疼痛。身体仿佛在和自己说话,告诉Gaga它很不舒服。Gaga拿纸巾擦了擦汗,老公意识到了,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那种感觉又来了吗?”文森的声音温和下来,摸了摸Gaga的额头。
“没事。”
“想象呼吸像一朵莲花,一起一伏,花开花落……”
“算了,刚刚又差点儿追尾。”
“你休息一下,我来吧。不舒服就休息……”
Gaga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顶着巨大的压迫感,以及眩晕不止的脑袋,一脚油门踩下去,一口气开回了家。
而在她眼里,自家屋子就像一张黑白旧照片:背景是黑色的,屋里的每一件物品是灰色的。那些书上堆积着的灰尘、没有清洗的衣服的味道、空气中流淌着的往日的心血,从屋门打开的一瞬间,都朝她奔涌而来。
她把书包挂在置物架上,麻木地去找床。她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对着发灰的天花板发呆,那种幽暗的灰色就像她不堪一击的现在,就连窗台上摆放着的永生花都变得没有生命力。
半新不旧的玫瑰,放在精致小巧的民国风花瓶里。花茎迷茫而困顿地倒在修长的瓶口。一枝花的花瓣已经泛出锈色,就快要掉到台面上。它是鲜花,却即将枯萎,即使努力挽留,也只是徒劳。
最近Gaga总盯着一张画看。老公问她有什么看头,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把头放在双腿上,双手紧紧抱着腿。
那是文森小时候画的,Gaga还裱了起来。画中是一只大狮子,用红黄蓝橙四种鲜明而反差极大的颜色画的水彩画。狮子尾巴上翘,眼睛像大蚕豆,眉心一缕纹理高高挑起,张大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霸气威猛。
Gaga关掉所有的灯,只留一盏照着那幅画。她的碎发凌乱地映在墙壁上,乍一看就好像是狮子的胡须,让那家伙更显张牙舞爪。
在暗淡的灯光下,Gaga的表情就像一幅生硬的素描:一半面孔在阴影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态;而另一半模糊不清,难以看穿。
人活到一定年纪才会有这样的能力,无论内心怎样发狂、不安,表面上都波澜不惊,不着痕迹。
可是相比那样的年纪,Gaga显然要年轻很多。
有人说,那是成熟。
Gaga觉得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无奈是源于很多事情,而不是单一的某一件。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们。就像现在的Gaga一样,找不到答案。
家里电视和电脑都没有开,窗户紧闭,只能听见拖鞋偶尔摩擦地板的声音。
没错,这就是Gaga的生活。
“去睡觉吧,Gaga。”文森从手机前抬起头。
“嗯……”
每当老公叫Gaga去睡觉时,Gaga就会迟疑。
“Gaga你应该去睡觉了,别看了……”
过了半天,Gaga转过头来,面露疑惑,冷冷地回答:“你在说什么呢?”
文森又说了一遍。Gaga急忙把耳朵捂上,蹲在地上。
“为什么一直逼我?”她小声嘟囔。
文森刚要走过来,Gaga突然站起来,抬手指着他,让他不要过来。
“Gaga,你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你老是逼我,强迫我做这个、做那个?”
“我……”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Gaga,你这是怎么了……”
“文森,你别再刨根问底了!我很累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
Gaga觉得头发晕,脊背发热,整个人像被挤压着一样,快要窒息了。
文森看她面色发红,整个人很奇怪的样子,站在原地惊呆了。这不是平时的Gaga。
他不敢再说话,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怔怔地看着Gaga。
Gaga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欲言又止之后,回到卧室里。她特意轻轻关上门,听文森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才有气无力地滑到地板上,背靠着门。
前段时间,Gaga总是睡不好。脑子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跳出来,全身都随情绪紧绷。翻来覆去,来来回回,总是快到天亮才能勉强睡一会儿。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都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起初Gaga没太在意,但失眠越发厉害,每到晚上烦躁的情绪缠着她,床和沙发要不停换着睡,甚至睡在飘窗上。
然而,依旧还是睡不着。就这样,Gaga一夜夜看着自己的样子映在路灯的微光中,原本明亮的眼睛,越来越没有灵性。她肿着眼皮,撑到天蒙蒙亮,感觉身体渐渐隐去,直到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Gaga觉得自己深深地坠入痛苦中,开始服安眠药。从偶尔服用,到几乎药不离手,结果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如今只要一躺下,没有药就紧张。整个人像被绳子捆绑住,无法呼吸,Gaga不知道该怎么来挣脱这种恐怖的感觉。
Gaga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夫妻俩有多久没有笑过一下?更别说坐下来吃顿安心饭。Gaga觉得生活不幸福,工作不顺心,身边所有人都满怀恶意,活着只剩一颗冷漠麻木的心。
半个月的时间里,Gaga的失眠一天比一天严重。深深的黑眼圈,像被熏黑的洞。
很多夜晚,在漆黑的屋子里,Gaga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头顶挫败感,就连呼吸都是焦虑沮丧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喘不上气。听说婴儿生下来就是用肚子呼吸,可Gaga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不能呼吸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她辗转反侧间总在思考:在一条路上认真努力,真的能够有更好的生活吗?比如自己的老公……Gaga觉得老公消瘦了很多,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付出,反反复复为了一个目标。每次失败之后,又从头再来。她一直都支持老公,但这一次不确定了……
Gaga不再喜欢玩,不再喜欢热闹。曾经的她周末总要和朋友一起去看几场电影,再去找一家喜欢的餐厅吃饭,畅谈对电影、对生活的种种想法。Gaga的笑声特别清朗,笑起来有两个圆圆的小酒窝,开解别人的话一套一套的。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难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而Gaga如今食不知味,体重也跟着往下掉。从家到家门口的银行才几步路,走起来都感觉疲惫不堪。
盘古开天地,为世人带来了光明,然而Gaga却感觉不到。她渐渐对一切失去信心,没有事情能让她感到高兴,没有期待,只有无穷无尽的忧郁和担心。周围朋友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说不可能。
Gaga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想着各种最糟糕的结果。她觉得床成了战场,为了安睡一晚,她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妈妈家、公婆家,甚至酒店。她总是盯着自己的呼吸,现在简单的呼吸竟也出了问题,频频困扰她。Gaga只能一遍遍反复练习呼吸,想着呼吸的原理。Gaga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我会不会死……”
不知不觉中,Gaga的生命仿佛静止了一样。“我为什么会这样?”她一遍遍问自己,越想就陷得越深,如同掉进思维的黑洞,和现实世界一点点远离。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听觉、嗅觉、视觉……一个接一个地失去原有的灵敏。
“死”这个念头,在Gaga头脑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终于有一天她承受不了了,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去看看病吧,Gaga?你肯定是病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吃点药调理一下吧。”
“是吃药的问题吗?”
文森无言。
“我……没有让你生活好,是我不对。”
“别再说这些了,只会让我喘不过气。”
“你不是真的要去……”
“文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就是现在的我!”
文森不再说话,低垂着头,用手肘支撑着脑袋,绝望地闭紧双眼。屋子里没有声响,只有哀伤在绝望地嚎叫。
“Gaga,你会不会是得了抑郁症?”虽然文森不想提,可是一直逃避这个问题结果可能会更糟糕。
“我抑郁了?”Gaga反复问自己。
她急忙去找手机,可是哪里都找不到。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手机放在了哪里。
她大骂,甚至诅咒……诅咒她的手机。她来回在屋里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才想起来在口袋里找手机。
被诅咒的手机出现了。Gaga恨这个手机——她觉得自己的不开心都是手机带来的,她举起手机想把它砸了,可想想又不行。回想起来,曾经手机几乎成了她的全部。可是,为什么最近总是碰都懒得碰,看也不想看?是不是对手机失去了兴趣,就意味着对一切失去了兴趣呢?
Gaga一边想着,一边赶紧去搜索……在手机上打出“抑郁症”三个字。
紧接着,关于抑郁的定义、表现、案例,一时间像洪水一样涌向Gaga,她在其中挣扎,无力地挣扎……
她觉得自己条条都中:超过半个月不开心;长期失眠;体重下降;感到恐慌……
她自言自语:“这不可能吧?”
网上还有很多自测题,连一些间接判断是否抑郁的试题,她也不放过。结果,无论怎么做,答案都显示自己是有病的。
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向她推送,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Gaga越看越害怕,越看越觉得自己没救了。
她手一松,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然后Gaga彻底瘫倒在床上。
Gaga把文森赶出卧室,她恐惧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夜太黑,眼前看不见东西,Gaga陷入了黑暗,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
她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总是透过床前小小的玻璃窗仰望一排排新起的摩天大楼。
她又想起了画上的那只狮子……那只狮子就是梦想的化身。它特别像以前的Gaga,无所畏惧,永远都在追求成功,在芸芸众生之中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永远充满活力,为自己而战!
她是多么不甘心……不愿认输……
Gaga颤抖着双手把药拿在手中。
她一边哭,一边准备吃药。
这时手机再度响起……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突然难以抉择。
她还是选择挂掉电话,又想起来应该吃药,可是再一看药找不到了!哪里都没有。难道已经吃了?“我吃了吗?我到底吃没吃呢?”Gaga反复问自己。
绝望和恐惧像一把火,烧光了勇气,属于Gaga的生命力也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天一亮,Gaga用最后一点余烬之力来到医院……
心情不好不等于抑郁症。
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情绪的波动是正常的,没有波动才是不正常的。
确切来讲,每个人都会有抑郁的状态,但抑郁不等于抑郁症。抑郁是一种正常的情绪表现,每个人都会有,在不同的时期都可能会经历。而抑郁症是心理疾病的一种,痛苦程度更深、持续时间更久,甚至会影响到患者的社会功能(如生活、工作、学习和人际交往)。
心情不好不等于抑郁症,情绪低落只是抑郁症的核心表现之一。除了创伤性事件外,抑郁症往往是因长期的负面情绪积累而爆发。如果情绪的积累超出了人的心理荷载,生活中的某个方面就会被撕开口子,诱因不是这个“甲”,也可能是那个“乙”“丙”“丁”,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所以,不要执着于这些表象问题,而要看清抑郁症的本质,我们要做的是不断地改变这颗容易生发情绪、积累情绪的心,改变这种不健康的心理模式,而不是一味地纠结于看似造成抑郁的表象问题。当心安定了,我们会发现,那些看似造成我们抑郁的问题,往往变得不再是问题,自然就放下了。
仔细看一下抑郁症发生的机制:心情不好,就觉得烦,越烦越抵触,不想干活、不想上学,看什么都是灰色的……起初的心情不好,自然而然关联到“烦”的想法上,继而升级到看什么都不顺眼,抑郁的症状逐渐泛化……
如果不拆解这些症状,它们就会被我们无意识地做乘法;而当我们试着去拆解时,它们只是一个一个的表现,只是加法模式,只是心情不好。
睡眠的本质是休息。休息就是允许自己“不休息”,放松就是允许自己“不放松”。真正失眠的人最懂为什么要这样讲,因为越想放松越放松不了,越想睡越睡不着。
失眠的焦虑、恐惧反复出现,各种担心轮番上阵,它想怎么攻击就怎么攻击、身体想怎么难受就怎么难受,通通接受它们的存在。注意,接受不是说要认同焦虑、担心等想法、念头,而是沉住气、不与它们较劲,允许这些状况发生。既不执着于消除它们,也不跟它们走,以免被带跑偏,我们可以像旁观者一样,见证想法发生、发展、消失的过程,见证它们的起起落落。
同时,不跟它们针锋相对,采取另一种战法:借助“观呼吸”,做到“允许”,做到自然入睡。观呼吸需要把注意力放在呼吸进出上,除了呼吸的进出以外,对其他的一切只是保持觉知(知道),保持平等心(不纠结、不纠缠的心)。
具体步骤如下。
第一,像平时睡觉一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然后,将注意力专注于鼻孔处,持续不断地去观察(觉知、感觉)鼻孔的呼吸进出。
第二,就只是单纯地观察当下的一呼一吸。不管呼吸是长、是短、是冷、是热、是粗、是细,还是经过了左鼻孔或右鼻孔,总之,感觉到什么样的呼吸,就接受什么样的呼吸,对所感受到的呼吸现象,就只是保持平等心。
第三,在观呼吸的过程中,头脑里会反复出现各种念头、想法,或是内在浮现出种种感受。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可能就是令我们失眠的焦虑、烦躁或其他情绪。我们会发现,在观呼吸的过程中,注意力无法持续专注在呼吸上,总是一不留神就会跑偏,一会儿跑到这个念头上,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念头上,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然而,这就是我们心的习性模式。这个观呼吸练习,就是为了改变这种习性模式,使心安定下来。
因此,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对当下的心理活动保持觉知,并且保持平等心。当你觉知到注意力跑偏了,或是又开始纠结、胡思乱想的时候,就不再想它,不再管它,保持平等心,继续让注意力回到呼吸上就行了。对于头脑中所出现的任何念头、想法,或是内在浮现的种种感受、情绪,都一律保持平等心。不陷入主观的联想、思考或判断,不去理睬、不去参与,让一切自由来去,就好像除了呼吸的进出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和自身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持续不断地专注在呼吸的进出上。
这个练习过程很简单,不需要做任何身体动作,更不需要任何外部的辅助,就只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观察当下呼吸的进出。只要坚持以上要点,很多时候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