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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缘起:维洛斯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

我自幼在萨里郡小镇伍斯特公园长大。小时候,隔段日子,我就去高街 上那家“佛乐斯” 独立文具店逛逛。我始终对那家店很感兴趣。是,山脚确有一家规模比它大的W.H.史密斯 ,我也着实花了不少钟头待在那儿看钢笔,但那不一样。佛乐斯更专注于文具,而W.H.史密斯除文具之外,还卖书、杂志、玩具、糖果和录像带之类的东西。相比之下,佛乐斯更专一,它家卖各式各样的曲别针和标签,不像W.H.史密斯店里那些玩意儿。佛乐斯里有大页纸悬挂式文件夹卖,还有其他办公用品,净是些大人用的东西。店里很安静,呆板严肃,有点图书馆的味道。或者说,至少有一半如此,我对那半边没兴趣。另外半边卖贺卡、包装纸,还有些便宜的小礼品。这半边才是我喜欢的,那成架成架的笔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会在这儿待上许久,仔细琢磨它们,看看这个,倒腾倒腾那个,偶尔还买几支回家。

几年前,我回了一趟佛乐斯。它还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连柜台后面的收银员都还是同一个人。也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不过我还是在店里逛了逛,随便看看。在几盒记录卡(希尔维恩 ,204毫米×127毫米,印有平行线)后面,我瞄到一个看着甚是破旧的方盒子,长宽约莫6英寸,2英寸高的样子。盒盖上,俗气的粉色底上印着一行白字,“维洛斯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下面还有一行稍微小些的字,“六格,有盖”,旁边印着黑白的实物展示图。我把盒子从后面取了出来。从未听说过“维洛斯”这个牌子,不过瞧瞧那盒子,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估计这个文具收纳盒岁数比我还大。看盒子,这大概是上世纪70年代末的东西。盒子上全是灰,应该不少年没人碰过了。它就这么一直卡在架子里头,被人遗忘了。我一定得把它买回去,于是我拿着它去柜台付钱。收银员在盒子上找条形码但没找到——那个年头还没有条形码扫描仪。好在盒子后头有张已经褪色的价格贴纸:5.1英镑(这肯定不是最初的售价吧?是的话也太贵了。价格什么时候被人改过?)。收银员耸了耸肩,往收银机里输了价格,我付钱的时候,他在一个小存货簿上做了记录。

到家后,我很小心地打开盒子,以免把它给弄坏了。盒子里就放着那个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它完好无损。这也不奇怪,虽然它上了年头,但我买回来时,它实际上还是新的。这个文具收纳盒呈筒状,体积也不大,高抗冲聚苯乙烯材质,顶部有个透明的封盖,透过它能看到六个分格。这个筒状收纳盒被隔成了六格,可以放些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从上往下看,这个收纳盒有些像从中部横切开来的葡萄柚。封盖上有个扇形口,形状大小刚好跟一个分格的开口吻合,扇形口上面还有个小盖子,你可以转动它来打开或者关闭那个扇形口。封盖也可以转,因此,不管你想拿哪个分格里的东西,只要把扇形口对准它,就可以从里面拿出曲别针、图钉或者其他任何你放进去的东西(盒盖上的实物展示图展示的是空文具收纳盒,没有“使用建议”——维洛斯相信其顾客自有创造力)。

我仔仔细细地将我的文具收纳盒填满。现在,第一个分格里满满地躺着67枚曲别针。我不记得这些曲别针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记得是在哪儿买的,光看这些曲别针也看不出什么线索来。我只能说,很抱歉,我没记录清楚。不过,在你批评我太粗心之前,我想说明,我也不过是受了社会环境的影响才会如此。身处所谓的文明社会,我们一直都十分麻木 ——或者说很自负——以至于我们甚至不愿费心去记录真正发明了曲别针的人是谁。

想到曲别针的时候,你脑中便会立刻出现它熟悉的样子——两端弯曲的双环设计,像用金属丝做出来的长号。但这其实只是众多曲别针中的一种,它叫“宝石牌回形针”,这个名字是英国的宝石有限公司取的。这家公司跟曲别针的发展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很显然,它的回形针营销做得很出色,所以回形针这个名字才如此深入人心。实际上曲别针还有别的(有人觉得是更好的)种类。为什么我们竟不知道曲别针是谁发明的呢?困难之一在于曲别针的种类、设计样式实在繁多,于是冒出了大批的“冒牌货”,声称自己是发明者。各种说法层出不穷,这个谜团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最常见的说法是:曲别针由挪威专利局职员约翰·瓦勒(Johann Vaaler)于1899年发明。他的专利申请(1899年于德国提交申请材料,两年后转至美国)中申请的曲别针是“用一段可弯曲的材料(比如金属丝)拧成矩形、三角形或其他形状的环,且材料尾端与起始端并列但朝向不同方向”。其专利申请描述中提到的个别特征确实跟宝石牌回形针颇为相似,但是“早期办公室博物馆” 网站(我最爱的网站)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设计既不是最早的,也不怎么重要。”

瓦勒生前,人们并不觉得他“可能是曲别针之父”。可他死后,关于他的故事不断演变,人们竟试图将他塑造成挪威的一位民族英雄。当初,纳粹侵占挪威,人们将曲别针佩戴在身上,以示抗议。这实际上跟瓦勒是个挪威人无甚关联(尽管瓦勒最初提交的专利申请确实在20世纪20年代就被发现了,但是过了很久人们才开始相信曲别针是他发明的),但这个事实有个微妙的暗示——曲别针用于装订、约束,这提醒着挪威人要团结一致,抵抗侵略军(“我们是绑定在一起的”)。战后那几年,群众普遍开始相信曲别针是瓦勒发明的,挪威百科全书也收录了这个说法。不久“曲别针象征着反抗”这样的故事也广为流传。如此一来,曲别针的地位迅速提升,几乎成了挪威的国家象征。1989年,为了纪念瓦勒,BI挪威商学院 在桑维卡校区立了一个7米高的回形针雕塑(后来挪到了奥斯陆校区)。不过,这个雕塑跟瓦勒专利申请中描述的回形针并不相同——雕塑展示的回形针有所改动(其中一端更加方正)。无独有偶,十年之后,挪威发行了一套纪念瓦勒的邮票,邮票上印在瓦勒旁边的回形针并非瓦勒设计的那种,而是“宝石牌回形针”(尽管邮票背景中还印有他当时的专利申请书)。

跟瓦勒的设计比起来,另一个设计跟“宝石牌回形针”更像,其专利属于马修·斯库利(Matthew Schooley)。1989年,他改良了同时期其他回形针造型,设计了这种“纸夹”。他在专利申请中解释说:

“我知道,此前已经有人设计了一些回形针,跟我的设计思路大致相同。但是,就我所知,他们设计的回形针全都有部分突出,不能完全与纸面贴合,这一点让人不太满意。”

瓦勒设计的回形针是一个平面回环,而斯库利回形针的回环部分与自身重叠,这样一来,回形针就能与纸面完全贴合,不会有任何突出部分,因而不会被别的东西勾住。此外,斯库利还补充道:“这样构造的回形针不会弄皱夹着的纸张。”这确实是一大改进,但这还不是“宝石牌回形针”。

直到1899年,专利文献中才第一次出现类似“宝石牌”回形针的设计。威廉·米德尔布鲁克(William Middlebrook)为其能够自动生产“用来代替图钉、用于装订/固定纸张的回形针”的机器申请专利,专利申请中还附有图片,展示回形针的大致形状与特征。图中所示回形针酷似“宝石牌回形针”,可是这份专利申请只针对机器,图片只是为了解释机器能生产出什么样的回形针。而且,在此机器出现之前十多年,人们就已经知道“宝石牌回形针”了。亨利·波卓斯基教授(Henry Petroski,《利器》 的作者)曾引用亚瑟·佩恩(Arthur Penn)1883年所著图书《家庭图书馆》( The Home Library )中的一句话来赞美曲别针,称其在用来“装订分类纸张资料、信件或者手稿”时,比别的工具好用。

尽管设计出“宝石牌回形针”的不知名人士在斯库利和瓦勒之前就出现了,但是,还有比那更早的回形针设计。塞缪尔·B. 费伊(Samuel B. Fay)是最受世人认可的“回形针发明者”,不过他发明回形针时根本没想用它来固定纸张——1867年,他设计这个“票夹”是为了把标签或票固定在细薄织物上,以取代图钉。在那之前,人们都用图钉戳进细薄织物,但戳出来的小洞多多少少会损坏织物(不过他在专利说明中也提了一句,说这个票夹也可以用来夹纸张)。费伊的设计是“将一段铁丝扭成环,然后将余下的铁丝两端往回掰,直到可以卡进刚才扭成的环中,整体形成一个弹簧扣”。这个设计多少有点像我放在文具收纳盒第二格里的交叉回纹针(Premier Grip Crossover Clip)。

著名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在1904年出版的自传中,声称自己在1846年发明了“订书图钉”(Binding Pin)。如今,人们熟知斯宾塞皆因其名句“适者生存”,却不知他还是个重要的发明家。他发明这个图钉是为了固定报纸期刊这些“未装订出版物”,以便阅读(报纸“从中间打开,把图钉戳进报纸中缝的上端和下端,所有页面都被图钉戳住,也就不会乱了”)。斯宾塞跟梅塞尔·阿克曼公司(Messrs Ackermann & Co.)签了协议,允许他们生产这种图钉。第一年,这些图钉卖了70英镑(相当于今天的6150英镑),但此后销量急遽下降。一开始,斯宾塞认为,问题在于阿克曼不懂得怎么卖出更多的图钉(“我觉得问题在阿克曼,他不善经商,之后不久就破产自杀了”)。不过,斯宾塞后来声明:问题在于民众“疯狂追求”新奇事物,却“完全不懂辨别好坏,结果反而遗弃了好的东西,开始用虽新奇但并不称手的东西:根本不会从整体上考量到底哪个更好。”好了,关于适者生存就说这么多。

在上文所说的这些文具出现之前,人们要固定纸张都用圆柱销。不过,这种固定工具缺陷很多,显而易见。其中一个主要缺陷就是需要戳破纸张。纸是固定在一起了,但是每张上面都多了个洞。这实在是个问题,只要能解决就是一个重大进展。而且,没了尖锐的钉尖,对于手指也安全些。回头想想,回形针——比如费伊设计的那种——明显比这圆柱销好得多。于是你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没人早点发明出回形针呢?不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没人早点发明出回形针呢?”——忽视了设计过程中的一个根本问题。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圆柱销并没有什么问题。是,圆柱销有问题,可关键是当时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也就没理由抱怨它不好。圆柱销没有非改进不可的理由,就那样挺好的。因此,要改良圆柱销,前提是要改变其社会生存环境。19世纪后期发生了三件事,社会环境因此改变,回形针也就应时而生。

首先,要想回形针能正常运作,必须有带弹性的铁丝。因此,要有回形针,首先要有生产这些铁丝的可靠技术。其次,回形针的生产成本和销售价格一定要低廉到大众能够接受的程度(虽然人们不希望纸被圆柱销戳个洞,但如果回形针太贵不实用,人们也就不那么在意圆柱销的缺陷了)。最后,一定要有迅速发展的官僚机构——这是工业化的副作用,也是前面两点的前提。一定要有新的办公环境和基础设施,才会有大量的纸张作业,然后就需要新的资料整理方法,回形针的时代就此到来。

任何地方都可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因此,19世纪末,许多国家几乎同时出现各种回形针设计,也就不足为奇了。从1867年起,不少人都在申请专利,各式各样,试图找出一个最好的办法,靠一根金属固定不少于两张的纸。他们设计的回形针五花八门——1894年,乔治·法默(George Farmer)设计出“尤里卡(Eureka)回形针”:从铁片上切割下来的椭圆形铁片,中间有一条尖齿,用来夹纸;1895年,有人设计出“实用(Utility)回形针”:形似对折过的老式拉环;1897年出现一款“尼亚加拉(Niagara)回形针”:基本上就是把两个费伊回形针连起来;1897年,还有一款“小剪刀(Clipper)回形针”,跟尼亚加拉回形针相似,只是把环变成尖角;1904年出了一种“韦斯(Weis)回形针”:等腰三角形中套着一个等边三角形;还有一种名字比较花哨的“赫拉凯勒斯两用回形针(Herculean Reversible Paper Clip)”:将铁丝扭成两个略微倾斜的等腰三角形;还有“雷加尔(Regal)回形针”或“猫头鹰(Owl)回形针”:看上去有点像猫头鹰——就像是一只猫头鹰被关在一个不够大的笼子里养大,渐渐长成奇怪的方形;1902年出了一款“完美(Ideal)回形针”:铁丝被扭成复杂的蝴蝶造型。各种各样的回形针层出不穷——“林克利普(Rinklip)回形针”、“大人物(Mogul)回形针”、“丹尼森(Dennison)回形针”、“伊兹翁(Ezeon)回形针”……

1902年至1903年,有个名叫乔治·麦吉尔(George McGill)的人,提出的回形针专利申请约有12份之多。此人想必醉心于文具设计,一刻也闲不下来(他还设计了纽扣型纸夹、票夹和订书机)。我猜想,他肯定无时无刻不在信封背面或纸片上涂画新设计,而他妻子则十分懊丧,对他十分绝望,怀疑他连跟自己一起躺在床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心思也不全然在她身上,还在思考着如何设计出完美无缺的回形针。他的理想最终实现了几分呢?看起来,他并没有取得多大成绩。由于麦吉尔造成的混乱,“早期办公室博物馆”网站并未收录1902年后注册的回形针设计:

“对于1902年后申请专利的回形针,除非有证据证明它曾投入生产,否则我们不会收录。我们这么做,是因为1903年出了13种回形针,其中10种的发明者都是乔治·W. 麦吉尔。这10种回形针中,除了‘五弦琴(Banjo)回形针’之外,全都没有证据表明曾投入生产或打过广告。”

可能麦吉尔的许多设计确实仅仅止步于得到专利,但是“早期办公室博物馆”网站的做法对他有点不公平。至少,麦吉尔1903年设计的一款回形针也曾投入生产——我桌上就有一盒“环形(Ring)回形针”(该款回形针专利属于乔治·W.麦吉尔,1903年6月23日及11月7日)。

虽然这段时间涌现了大量回形针设计,沿用最久的仍是狭窄双回环设计的“宝石牌回形针”,人们常说它是“完美”的设计。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德国维特拉设计博物馆都曾做过“宝石牌回形针”的专题展览。《费顿设计经典》丛书的编辑之一艾米莉亚·特拉尼(Emilia Terragni)将回形针列为她的最爱物件之一:

因为回形针中蕴藏着设计的本质:既有漂亮的设计,又是简便的械具,一百年也不曾变化——还是老样子。即使过了一百年,它的功能也仍然存在,人人都要用它。

但是,“宝石牌回形针”真如众人所说的那样完美无缺吗?所有文章,在谈论回形针的漂亮设计时,都只盯着回形针本身,对于它在使用中是否仍然美丽,全都避而不谈。其实,一旦拿来夹纸,回形针有一半会被纸张挡住。如果夹的文档较厚,回形针就会扭曲变形。很多时候,人们过分珍视回形针简约的设计,对其功用性的夸赞言过其实。

另外,说它一百年都不曾变化,这一点也值得怀疑。确实,我们如今使用的回形针跟19世纪90年代广告里描绘的回形针十分相似。但很多回形针,虽然看上去跟“宝石牌回形针”相似,但是细节上有细微差别。现在有一种回形针,内环顶端微微上翘,这样的设计使得纸张更容易卡进回形针里(不过乔治·麦吉尔在1903年的专利申请中就曾提出此构想)。另外还有一个变种是亨利·兰克努(Henry Lankenau)1934年设计的“哥特式(Gothic)回形针”——传统回形针的两端都是罗马式圆头,而“哥特式回形针”一端呈方形以便与纸张齐平,另一端成三角尖形,以便于夹纸。而波纹型的回形针增加了摩擦力,可以防止纸张滑落。虽然这些变化都很小,但也不能被无视。去过雷曼文具店(Ryman Stationery)后,我想说,现如今,原版“宝石牌回形针”和改良版的“宝石牌回形针”各占半壁江山。

既然“宝石牌回形针”实际上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好,为什么还被公认为是完美的设计?答案似乎是:不管从什么层面看,宝石牌回形针都能令人满意。虽然它不是完美的,但它已经够好了。综合各种因素,它能得8分(总分10分)。虽说稍作改动能使它某一方面的性能增强,但与此同时,会导致另一方面出现问题。比如,使其一端翘起可以让纸张更容易卡进去,但是这样一来,同样一堆文件需要占用的空间变大。又比如“哥特式回形针”,虽然更好用,但是容易把纸刮坏或撕破。而用波纹型的回形针,虽然纸不容易掉出来,可是要想把纸拿出来也不容易。“宝石牌回形针”尚不完美,人们还会继续努力改进,不过要面临一个挑战:设计出一种跟它一样,有着微妙平衡的新文具。

不仅维洛斯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上有宣传广告,包装盒上也有条清单,列着同类型其他产品,包括一系列基础办公用品:

130——印章架

176——旋转文具盒

006——双辊道阻尼器

1365——阻尼器

1502——润湿型印泥台

还有一系列的维洛斯订书机和订书针:

347——长柄装订机

300——猎鹰款

325——温莎款

330——平头钉

23——起钉器

321——猎鸟款

还有一些穿孔器和打孔机:

4362——加强型打孔机

4363——简易打孔机

950——打眼及打孔机

4314——闪电款

4316——加强款

4324——四孔款

维洛斯系列还有75种以上不同型号的橡皮圈;5种型号的橡胶顶针;三层到五层不等的旋转式或层叠式案头文件盒;6种案头卷笔刀;3种卷笔刀袖珍模型;二十多种颜色的图钉,既有管装的也有罩板包装的;3种用来装微影卡和索引卡的小柜子(5'×3',6'×4',8'×5')。每套产品都有实物展示图,背景都是亮色。这些颜色在当时的报刊彩色增刊上都能找到,全都非常闪亮,像在蜜糖里泡过一样。从这些文具可以看出,当时的人热衷于将橙色和褐色搭配在一起,这种颜色组合让我有点怀念我的童年时光,太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我在维洛斯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的第三个分格里放满了黄铜图钉。从名字就可以知晓,“图钉”一开始是制图员用来固定图纸的。这些图钉也曾形态各异、设计不一,从最开始简单的直钉子慢慢变化而来。

图钉的设计日渐完善,人们开始争论到底是谁发明了如今为人熟知的图钉。有人认为发明者是奥地利工程师海因里希·萨克思(Heinrich Sachs)。萨克思图钉设计于1888年,是中间有个V型切口的钢制小圆片。V型部分被折起,形成图钉尖。虽然这种图钉在英国不怎么流行,但在其他国家很受欢迎。

英国更常见的图钉是我放在文具收纳盒里的那种黄铜图钉,美国人称之为“拇指背”(thumbtack)。这种图钉顶端是个半球状黄铜,球心向下焊接尖锐的钉尖。还有人说,图钉是德国火柴制造商约翰·科尔斯滕(Johann Kirsten)于1902年至1903年间发明出来的。其中一种说法是:在那之前,科尔斯滕(跟此前的很多人一样,毫无疑问)只是用一根简单的直钉固定图纸。后来,他意识到,如果钉子顶端稍大一些而且是平面的话,就不会那么容易伤到手了。于是他敲出一块黄铜小圆片,并将钉子从圆片中间钉入。不过,这个设计并未给科尔斯滕带来多少好处。虽然他也卖了一些图钉给当地的工匠,但还是缺钱(很可能是因为他酗酒——好像还曾叫马车把他从家里送去隔壁的酒吧,而他的孩子全都在家挨饿),最后不得不把专利卖给工厂主亚瑟·林德斯泰特(Arthur Lindstedt)。可惜,这个设计有个缺陷:稍一用力,顶部的圆盘就会脱离钉子,严重影响了其商业潜力。总之就是不够好。后来,亚瑟的兄弟奥托(Otto)接管工厂,让员工解决了这个问题。1904年1月8日,奥托在柏林专利办公室为这个改良版图钉申请了专利(专利号154 957 70E)。靠着改良版图钉,奥托赚了一大笔钱,林德斯泰特工厂的每个员工每日都能生产成千上万的图钉,然后出口到欧洲各地(亚当·斯密要是知道这事,一定很骄傲)。科尔斯滕很快就被人抛诸脑后。

好吧,也没完全被人遗忘。2003年,为了纪念图钉发明100周年,利兴 城外一家小旅馆经营者克里斯塔·克特(Christa Kothe)花钱立了一尊雕塑。雕塑既没有立在利兴镇中心,也没有立在科尔斯滕工作坊附近,而是直接立在了旅馆外面。有人会说,整件事不过是旅馆的宣传噱头,而不是单纯为了纪念这个为文具作出贡献的“英雄”。其实,这个雕塑不仅立在了错误的市镇,甚至立在了错误的国家——而且,倘若真是为了纪念图钉发明100周年,时间上也晚了十年,因为科尔斯滕并不是第一个发明图钉的人,他的设计晚了好多年。

《牛津英语字典》中对图钉的解释是“用来将绘图纸固定在板、桌面等平面上的平头钉”,例句引用的是1859年的一个文本——F. A. 格里菲斯的《炮兵男》( Artillerist's Man ):

用图钉把它修得牢牢的……

我们还能找到更早的记录。《艺术科学登记簿》( The Register of the Arts and Sciences )第三卷对图钉有这样的描述:

因此,如果能够把一个小图钉固定在圆心,那么画出准确的半径会更简单、更精确。

从这段话中看不出所指的图钉是什么形状的,不过文中说它小而精致,估计只是简单改良了一下用了很久的直钉。另外,这段话中描述的图钉并不是用来固定图纸而是用来作辅助工具,以便画出圆润的弧线。因此,那种图钉与我们如今熟知的图钉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样看来,或许我们不该急于否定约翰·科尔斯滕。不过,罗伯特·格里菲斯·哈特菲尔德(Robert Griffith Hatfield)1844年写的《美国家庭木匠》( The American House-Carpenter )有更加详细的描述:

图钉有一个小铜底,从下往上突出一根针。每个角戳一个图钉,就可以把纸张固定在板上了。

约翰·弗莱·希瑟(John Fry Heather)1851年写的《数学工具论》( Treatise on Mathematical Instruments )中也有相似的描述:

图钉有一个黄铜平面,中间垂直立着一根钢针。

为表明他说的正是我们如今所知的图钉,希瑟还附了一张插图。确实是我们熟知且喜爱的那种图钉。老约翰(约翰·科尔斯滕)真可怜。不过,就像另一个约翰(约翰·瓦勒)至少能因为大家认为回形针是他发明的而心怀慰藉一样,他应该也感到一丝安慰吧,毕竟他的同胞被他感动,在他死后为他立了个不准确的雕塑,还选择在错误的时间来纪念他。多“光荣”呀!

看起来,图钉是欧洲的历史产物,不过我的维洛斯-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第四格里放的却是美国的“美式图钉”(push in)——新泽西州的艾德温·摩尔(Edwin Moore)设计于1900年。摩尔在摄影实验室工作,他对当时可用的图钉都不满意,一直想找个更加简便的方法来悬挂需要晾干的相片:

“可是我发现用这个东西有很多不便,用它戳进相片之后,不易拿稳,总是手指打滑,不是不小心撕坏相片就是会在相片上留下红色指纹。而且洗照片的液体会腐蚀钉子和金属铁帽,在照片上留下污点。”

摩尔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给图钉加个柄”。小小的钢针顶上戴着顶精巧的玻璃帽子。他还曾建议再把针顶弱化,“适当装饰”一下。为此,他还做了个猪/狗/熊脑袋(图片不清晰)的小模型来做阐释。离开摄影实验室之后,摩尔拿出112.60美元的私人资金,开始经商,生产他设计的图钉。他晚上生产图钉,第二天早上拿出去卖。接到的第一笔订单只有144个,赚了2美元。不过他很幸运,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就接到了来自伊士曼·柯达公司 价值1000美元的大订单。接到订单后,他将赚到的钱再次投入生产,同时加大力度做广告,宣传自己的产品,第一支广告刊登于1903年出版的《女士家庭杂志》( The Ladies' Home Journal ),广告费高达168美元,他的公司因此迅速腾飞。实际上,摩尔美式图钉公司至今仍在营业,主要生产“小玩意儿”,例如带编号的圆头图钉(长长的细针柄上顶着一个球形图钉头——我的维洛斯文具收纳盒第五格里就放着这些)、Pic-Sure-Stay(注册商标)牌和Snub-It(商标)牌的相框悬挂钩、Tacky-Tape(注册商标)牌高温密封胶带,当然了,还有自家的摩尔美式图钉(不过可惜,早期的玻璃帽图钉已经停产)。如今,摩尔美式图钉有塑料头的、铝头的和木制头的,还有一种细图钉(Thin Pin,扁平版的美式图钉,可以弯曲90度后夹资料,因而不用把纸戳穿)。

与欧式图钉相比,美式图钉有不少优点。因为加了“柄”,美式图钉更加容易取出,图钉针部被完全戳进平板的时候尤其如此。1916年版的《大众机械》( Popular Mechanics )杂志曾记载,有人试图设计出一种新图钉来解决这个问题:

……带半圆形柄,柄尾在图钉头部形成圆孔。图钉的圆头可以一半大一半小,那样柄尾可以与图钉头贴合,形成闭合的圆孔。

这个设计似乎过于繁杂,而且还是没有脱离“给图钉加个柄”这个层面,更何况美式图钉已经用更简单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虽然美式图钉的造型决定了它无法与其戳入的平面齐平,因此不适合用在狭窄过道里的布告板上,因为路过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刮落用图钉戳在那的A4纸,可能会导致一些小问题)。

有些文具会造成意外伤害,老式图钉也存在危险,美式图钉则比老式图钉安全得多。老式图钉掉到地上往往针尖朝上,就等着你不小心踩上去,直接戳进脚底(而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痛得直叫唤,惨兮兮地单腿跳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拎起脚来才发现原来是图钉戳进了肉里)。而美式图钉头部较小,针部细长,落在地面上不太可能像老式图钉那样尖端朝上,应该会横躺着。要是当初RC哈米特屠宰有限公司用的是美式图钉多好,那样南清福德(South Chingford)的多丽丝·尼科尔斯(Doris Nichols)女士就不会有那次惨痛经历了。1932年6月18日,尼科尔斯女士在当地肉铺买了一只鸡、五个猪肉派。当晚,她正开心地享用着猪肉派,突然嘴里一阵钻心的疼痛,拿手去掏,竟取出来一根图钉。接着她的喉咙开始红肿发炎,看过医生之后还是不能进食。《泰晤士报》一则报道中说“至6月22日,她的病情已十分严重。6月23日及24日,她还出现吐血症状”。后来还有一则报道,是我见过关于图钉的描述中最可怕的一句话“6月25日,她排泄出一根图钉”。

肉贩承担了相关责任,但声明这种事故“随处都有可能发生”。他解释说,可能有人“拆台布的时候取出了固定台布用的图钉,忘了带走,而送猪肉派的人没留心,把猪肉派放在了图钉上”。可想而知,尼科尔斯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结束这段痛苦,接下去那几个月,她整整瘦了近14磅。同年11月,该案件庭审,尼科尔斯的医生布莱恩·布克利·夏普解释说:“她本来就很容易精神紧张,这次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很可能让她极度不安。”最终,麦克诺顿法官判给尼科尔斯女士200英镑赔偿金,麦克诺顿表示“没有什么比吞下一个图钉更让人不快,不论是谁,一旦经历这种事,很难忘记”,但同时,他也承认“这纯粹是个意外,猪肉派本身也没有错”。

我的维洛斯1377-旋转文具收纳盒最后一个分格里满满地放着24个不锈钢纸夹,跟瑞克的Supaclip纸夹(Rapesco Supaclip)推夹器相配套。瑞克推夹器结合了佩斯(Pez)推夹器和索尼克(Sonic)螺丝刀的优点,是一个透明的手持设备,使用时推动弹簧拇指触发器即可。夹钳状的金属纸夹从推夹器口出来时,纸夹口会被撑开,牢牢地夹住纸张。纸夹可手动取下,反复使用。瑞克认为其纸夹“新颖独特、独一无二”,而且深信有很多人想抄袭该推夹器:

告别回形针吧,注意辨别伪劣仿品。Supaclip(注册商标)40推夹器最多可夹40张纸——伪劣仿品无法做到这一点。

或许瑞克纸夹推夹器这么多疑是有道理的。有个问题他们被问了太多次,最终不得不将它列进常见问题(FAQ):

问:你们的纸夹适用于别的推夹器吗?

答:也许能用,但是会出问题。

1946年3月14日,瑞斯·皮奇福德有限公司(Rees Pitchford & Co.Ltd)注册了维洛斯商标,旗下产品有:

非摄影装备专用的胶黏材料(文具)、油画笔、办公必需品和电器(非家具)、打印机。小刀、堆垛机、冲压机或类似产品不在销售范围内。

不过,维洛斯这个品牌在注册之前就已存在一段时间了。瑞斯·皮奇福德有限公司的前身是弗兰克·皮奇福德公司(Frank Pitchford & Co.),成立于20世纪早期,20世纪30年代末改名为瑞斯·皮奇福德有限公司。维洛斯品牌兴盛了多年,订书机上、卷笔刀上、打孔机上都印着维洛斯的经典标志“V”。可惜,维洛斯最终还是跟其他文具品牌一样,于2004年被企业收购,其商标被分配给亚柯品牌集团(ACCO Brands)。

亚柯品牌集团听上去籍籍无名,但其实是数一数二的办公文具供应商。一直以来,亚柯品牌集团逐步吞并别的公司,将其文具品牌收入囊中。该集团1903年成立,当时名为美国文具夹公司(American Clip Company),旗下有威尔逊·琼斯(Wilson Jones,成立于1893年,发明了3环活页夹)、斯温莱因(Swingline,成立于1925年,为装订类文具第一品牌,办公文具如订书机、打孔机、修剪机等领导品牌)、通用装订公司(General Binding Company,成立于1947年,其装订与层压设备供应全球领先)、蓝格赛(Rexel,专注设计与创新70年,蓝格赛旗下产品囊括了各式碎纸机、修剪机、多款文件夹,还有各种案头办公用品和工具)、德尔文铅笔(Derwent Pencils,“我们从1832年就开始在坎布里亚郡造铅笔了,我相信这门艺术已在我们手中臻于完美”)以及其他品牌。

就这样,维洛斯品牌从此不复存在,没入一家“其貌不扬”的跨国公司。维洛斯一名虽然还在,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蓝格赛的打眼机系列产品仍然使用维洛斯这个名字,但是这样一来,原本一家生产各类基础办公用品和必需文具用品的公司,沦为杂货店供应商。我对杂货店没兴趣,我只对文具感兴趣。不过,这要紧吗?我在伍斯特公园的文具店里发现那个旧盒子之前,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品牌,为何要在意它的历史?可是,我对维洛斯了解得越多,就越想了解其他文具公司,还有那些我甚至从未听闻过的公司。除了维洛斯,必定还有其他品牌,是哪些品牌呢?这些文具品牌以自己的方式成为我们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它们一度广为人知,最终却销声匿迹,几乎无迹可寻。于我们而言,如今众所周知的品牌,未来是否也将如它们一般被人遗忘?除此之外,我还关心人,那些藏身于我们司空见惯的文具背后的人。他们的生活,他们身上的往事。他们是谁?他们的种种经历到底如何?我想弄明白。 bjGXhLxi17oIRLHjr0eU0qL8qsztzQx1U60Mux1rIVChHt1xf+1GOQiBgDTRM8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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