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四章
横横直直迷人路

探监

在通往雍州狱的官道之上,宇文邕与独孤芷兰策马扬鞭,卷起漫天烟尘。

宇文邕一袭白色襕衫,白如雪,轻如风,长相俊秀,身形挺拔,身手矫健。

独孤芷兰一身男装,清秀中透着一丝坚韧,阴柔中显出几丝阳刚。

掌囚中士孙显和掌囚下士齐鸣早已在雍州狱牢门口等候多时,见两人姗姗来迟,忙迎了上来。

孙显拱手施礼道:“辅城郡公,独孤小姐,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宇文邕忙还礼道:“哪里,哪里!本公与独孤小姐奉命查案,多有叨扰了!”

孙显恭维道:“辅城郡公与独孤小姐乃是在为国分忧,为民除害,我等甘愿效犬马之劳!”

芷兰说:“真若如此,民女和辅城郡公可就要先行谢过诸位大人了!”

孙显和齐鸣将两人恭恭敬敬地迎入通道南端的禁房之内。一直默不作声的齐鸣刻意躲在孙显身后,脸上偶尔露出几丝僵硬的笑容。宾主落座后,孙显向齐鸣使了个眼色,原本无意离开的齐鸣只得识趣地说:“在下还有重要公务在身,失陪了!”

齐鸣走后,孙显脸上的神情立即舒展开来,对两人说:“辅城郡公、独孤小姐,有何要问卑职的尽管问,卑职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宇文邕说:“既然如此,我等便开门见山了!发生凶案的那间牢房的钥匙一共有几把?”

孙显说:“那间牢房乃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内监,门上设有两把锁,宿直狱吏各执一把,只有两人同时在场才能将犯人提出来。卑职与齐下士各执一把,权当备用,一直锁在柜中。出事后,卑职与齐下士还特地查看过,钥匙仍在原处,并没有人为翻动过的痕迹。即便凶手手中真的有钥匙,要想从狱门进入内监也需要经过三道门,这三道门均有狱吏值守,外人进入需要出示符契或文书,如若勘验不符或者存疑定然不会放其进来!”

芷兰不以为然地说:“如此看来,此间防守可谓固若金汤,那为何还会发生如此凶案呢?”

孙显苦着脸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辅城郡公和独孤小姐可以到凶案现场去查验。当夜值守的刘五、贾三、崔哲皆说,他们赶到案发的那间牢房时门分明是锁着的,但牢房内的两名疑犯却已倒在血泊之中。卑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真凶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脱身的。”

宇文邕沉思了一会儿,说:“难道孙中士就没有想过三人合谋作案的可能吗?”

“恕卑职直言,三人的关系并不密切,共事的时间也不长,事发前也没有什么异常。当时进出监牢的路上皆有狱吏把守,况且还惊动了附近的虎头军,监牢外围密布着手执兵刃的军卒。即使刘五、贾三、崔哲三个小狱吏果真合谋,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难以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连杀两人,更盗不走厉无畏的尸身!”

芷兰却说:“孙中士难道忘了狱神庙左下方墙根处的那个死囚洞吗?”因为犯人如果在狱中暴毙,是不能从大门抬出去的,必须从死囚洞中拖出去。

“那个洞一直是关着的,两把钥匙也分别由卑职与齐下士保管,事发后,下官也曾命人专门查验过,两把钥匙皆还在,况且近期也未有犯人暴毙狱中,洞门并未开启过!”

芷兰原本还想继续问下去,不过却被宇文邕打断了:“既然如此,今日就暂且先到这里,多有叨扰了!”

“难道辅城郡公和独孤小姐不去凶案现场查验一番吗?”孙显再度问道。

宇文邕却摆摆手,说:“恐怕不必了!来之前,我们已经详细查阅过勘验笔录和验尸格,就不多叨扰了!”

如释重负的孙显说:“既然如此,卑职也就不便挽留了!”

打探

宇文邕与独孤芷兰离开后,在距离雍州狱不远处找到一家小酒馆。

“你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下去?”芷兰的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责备。

宇文邕并没有不悦,反倒觉得随性的芷兰有些可爱,说:“你继续问下去也是白白耽误工夫!孙显品级虽低,却是个深谙世事的官油子,一直都在避实就虚,避重就轻,你能从他的嘴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芷兰的嘴微微噘起来,仍旧有些不服气地说:“你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吧?”

宇文邕戏谑道:“好,好,是在下太过武断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粗鲁地打断了独孤大小姐的问话。”

芷兰却依旧板着脸说:“人家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会这般嬉皮笑脸?”

宇文邕随即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感觉齐鸣似乎有话要对我们说,不过却慑于孙显的淫威而欲言又止,或许我们能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芷兰赞赏道:“辅城郡公果然眼光不凡!我也觉得孙显刻意将齐鸣支走或许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酒保的手脚很麻利,左手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酒壶、酒盏、汤匙与箸儿一应俱全,右臂自肘至肩叠着五个菜碗。刹那间,小酒保就将酒菜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宇文邕拿出一陌钱递给他,说:“这是给你的赏钱!”

小酒保可能很少见过如此大方的客人,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说:“小的谢过客官了!”

“区区一陌钱,不足挂齿!我向你打问点儿事情!”

“客官请讲,只要小的知道的,定会直言相告,无所隐瞒!”

“这便好!你可认识齐鸣?”

“当然认识!掌囚下士,雍州狱的二头儿,在这狱里地位仅次于孙显。我们这家小店之所以能勉强维持下去全仰仗着那些在狱中当差的官爷!”

“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往东走约莫二里地,有个榆耳巷,小巷子从南面数第三家就是齐下士的家!小的听说他昨夜在狱中宿直,按照惯例,他未正 时分便可归家,你们尽可以去寻他!”

小酒保突然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的还知道一个大大的秘闻,不过客官莫要跟别人说是小的告诉您的,否则小的可吃罪不起!”

宇文邕道:“小二哥尽管放心,我等自会守口如瓶!”

在宇文邕那陌铜钱的刺激之下,小酒保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无所顾忌,凑到宇文邕耳边低声说:“齐下士跟孙中士新纳的小妾私通!那个小妾长得如花似玉,别提多漂亮了,是孙中士花费重金从怡红院买出来的!孙中士一向吝啬,谁知他却舍得在这个女人身上大把地扔钱!既然人家替你赎了身,你就理应守本分,谁知她居然还偷男人!不过后来小的听说,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孙中士他自己不行呢,人家也是寂寞难耐嘛!”说话间小酒保的脸上露出几丝淫笑。

芷兰听到这里,脸上泛起一片绯红。宇文邕见状忙又拿出一陌钱递给小酒保,说:“你可以下去了!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此事!”

“小的明白,遇到您这么大方的客官,可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说完就美滋滋地转身离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这个齐鸣与上司孙显的关系既复杂又微妙啊。看来,这一趟我们非去不可了!”芷兰若有所思地说。

夕阳下的榆耳巷显得格外宁静,宇文邕和独孤芷兰轻轻地叩打院门。

“谁呀?”门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听声音宇文邕和芷兰便知此人是齐鸣。虽然白天会面颇为短暂,齐鸣说话不多,但他声音的辨识度却很高,微微有些沙哑。齐鸣缓缓地打开门,见来人竟是宇文邕和独孤芷兰,不禁吃了一惊,一边连声说着恕罪一边慌忙行礼。

宇文邕笑笑说:“齐下士莫要多礼,可否让我们到房中一叙?”

齐鸣忙将两人让了进去,还特意煮了一壶上好的蜀茶。蜀茶离开蜀地芳香不减滋味不变,很受长安士人的喜爱。

齐鸣说:“陆纳、桓温提倡以茶养廉,以茶示简,卑职可就以茶相待了!”

在蜀地生活的那段时间,芷兰早已吃惯了蜀茶。而齐鸣煎茶的手艺也十分了得,加了盐巴和奶酥,香而不稠,浓而不腻。她一边品着茶一边说:“果然是好茶!甘苦互依,咸涩共存,像极了这百味人生。”

宇文邕开门见山道:“我们为何而来,想必齐下士应该很清楚,还请直言相告!”

齐鸣踌躇许久才开口道:“卑职本无意隐瞒,只是担心……担心会遭人误解,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邕知道他仍旧顾虑重重,于是劝慰道:“齐下士大可不必为此而担忧。我等之所以现在才来寻你,便是不想惊动旁人。”

齐鸣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如此,在下便直言相告了!沈明跃上个月因贪墨军饷事发而被判斩立决,照例转入内监。后来不知为何,一向并不太过问府内事务的大司寇居然亲往内监去见沈明跃。这可是大司寇上任之后的头一遭,此前连雍州狱都未曾来过,更别提去阴暗潮湿的内监探视嫌犯了!沈明跃不过是个三命小官,大司寇居然亲自去见他,而且两人谈话时还不许旁人在场。当时卑职便觉得这个沈明跃来头不小。大司寇临走前还曾严令卑职与孙中士务将沈明跃单独关押,严加看管,不得有丝毫闪失!”

宇文邕心想:“你当然不会知晓其中的奥妙!沈明跃原本微不足道,如今却成为左右政局的关键棋子!老辣的达奚武自然懂得其中的厉害!”

齐鸣继续道:“出事前三天的那个晚上,卑职去冯记酒馆喝酒,无意间撞见孙中士与朱令史从一个单间出来。孙中士见到卑职后竟然显得有些不自在,还不由自主地将手中所拿的小布包悄悄放到了身后。朱向却依旧谈笑风生,还跟卑职寒暄了几句,卑职当时也并未多想。如今想来,其中可是大有玄机啊!”

芷兰突然打断他问:“这个朱令史又是何许人也?”

齐鸣答道:“朱令史名为朱向,乃是小司寇上大夫李耀大人手下的令史。时常跟人夸耀,曾跟随李太师擒窦泰,攻沙苑,战河桥,败韩轨,不过他凭借战功仅仅获取了一个武职出身。后来觉得自己年岁日渐大了,不想再在沙场上拼命,于是转投李太师的长子李大夫门下做令史!别看他是个没有命级的小吏,却颇得李大夫赏识,像我等这样的小官还不得不主动去巴结人家!”

芷兰点头道:“原来如此!请齐下士继续讲。”

齐鸣清清嗓子,继续道:“次日,另一嫌犯厉无畏也被押解至雍州狱,但孙中士居然将他与沈明跃关押到同一间牢房之中。当时卑职就曾提出异议,大司寇曾当面严令,沈明跃务必单独关押,如今他却公然违抗上司训令。不想孙中士还信口雌黄,说这是上司的旨意!卑职自然也就不便再说些什么,随后监牢内便发生了那起离奇凶案。匆匆赶来的大司寇当着我们的面咆哮道,为何不将沈明跃单独关押,孙中士居然说,内监监舍已满,厉无畏无处安置才与沈明跃关押在一起,可实际上卑职却清楚地记得,内监尚有一间监舍是空着的,案发后才临时将一个疑犯转押到那里!”

一直默不作声的芷兰听到此处,若有所思地道:“这么多看似偶然之事凑在一起恐怕便绝非偶然了!”

齐鸣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对了,卑职在酒馆偶遇朱令史与孙中士的那天晚上,朱令史居然骑了一匹颇为惹眼的白马,凛凛英气中透着婉约优雅,让卑职实在是艳羡之极!朱令史此前一向颇为低调,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张扬。卑职这样的小官在京城之中尚且艰难度日,人家居然能够买得起如此名驹,真是羡煞我等!”

线索

宇文邕和独孤芷兰从齐鸣家离开后又回到那个小酒馆,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恰巧那个小酒保还在,远远地望见宇文邕和独孤芷兰,忙迎了过去,将他们请进了一个僻静的单间,热络地问道:“二位可曾寻见齐下士?”

宇文邕说:“本公子也只是替故友打探,其实并不认得齐下士,也并未打算去寻他!”

小酒保笑着点点头,但芷兰却能隐隐感到他其实并不信宇文邕刚才那番托词,但认不认识、寻没寻得到齐下士对小酒保来说本就无关紧要,即使他不信也万万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说破。

“这个月二十六日的晚上,孙中士可曾到你这家酒馆来喝酒?”宇文邕问道。

“容小的想想!别看我们这个酒馆小,可一天进进出出的客人也不算少,况且孙中士又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实在记不起那晚他究竟来没来过!”

“你再想想,他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的,那个人骑着一匹白马!”

小酒保恍然大悟:“小的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要是不提那匹白马,小的兴许还想不起来呢。和孙中士一起来的那个人一看便非富即贵,单单那匹马没有个几千贯恐怕买不下来的!他们离开时,小的还特地在暗中观瞧,那匹白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骑在上面好不快活!还有,孙中士虽说是雍州狱的头儿,可平时来我们这儿算计得很,那日却反常要了个单间,而且所点酒菜皆是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想来那个人身份高贵得很!”

宇文邕又甩给他一陌钱,道:“今后留意一下这个人!”

小酒保接过钱,笑嘻嘻地说:“小的明白!看来前些日子财神没有白拜,这么快就灵验了!”

宇文邕点了几个菜,看似不经意,却很走心,特地给独孤芷兰点了她最爱吃的炙鸭。芷兰没有想到宇文邕居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嗜好,心下不禁感动。

小酒保走后,宇文邕信心满满地说:“这个案子之所以看起来很离奇,就是因为我们看到的皆是歹人故意让我们看到的假象!如果当晚涉事的狱吏是凶手,或是帮凶,那么这一切看似不合理的地方也就变得合理了!”

芷兰皱着眉说:“可是谁又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说动或者买通当晚所有涉事的狱吏呢?”

“李耀!”宇文邕的声音虽不大,却振聋发聩。

芷兰点点头,暗道:“如果当初与父亲和赵叔父密谋诛杀宇文护的人果真是太师李弼,那么这一切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李弼的长子李耀现任小司寇上大夫,协助大司寇达奚武掌管秋官府内事务,乃是掌囚中士孙显的顶头上司。或许是慑于李弼、李耀父子的权势,或许是经受不住他们的利诱,孙显才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既然孙显都尚且如此,当晚宿直的刘五、贾三、崔哲等一干狱吏自然也就成为任人摆布的玩偶了!

难道这就是他们苦苦寻觅的真相?芷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如若真是李耀与孙显等一干狱吏合谋作案,还有什么必要冒着触怒达奚武的风险将厉无畏与沈明跃关押在一起呢?”

“这个不难解释!他们刻意将厉无畏与沈明跃关押在一起,可以将两人同时除掉,以免节外生枝!”

芷兰虽然也觉得宇文邕的这个解释似乎有些道理,但未免有些太过牵强。如若厉无畏与沈明跃并非身陷囹圄,元凶自然会刻意选择两人在一起时动手,以免杀了其中一人会走漏风声,致使另外一人望风而逃。可如今两人都已失去了人身自由,将他们关在一起同时动手与分别关押先后动手又能有多大差别呢?况且分别关押也可以同时动手呀!

孙显将厉无畏与沈明跃关在一起无疑是在公然违背达奚武的指令,这很可能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芷兰此前虽与达奚武仅仅见过一面,却从他人口中对达奚武多少有些了解。行伍出身的达奚武为人暴躁,行事粗鲁,很多部将都惧怕他,但他却并非大老粗,反而是个极精明之人,怎会看不穿孙显原本并不高明的卑劣伎俩?蹊跷的是脾气一向火爆的达奚武居然对此事并未深究,还不了了之了!

达奚武担任大司寇才半年多的时间,而据齐鸣所述,孙显与达奚武在雍州狱应该只见过两面,目前没有证据证实两人是旧识,地位如此悬殊的两人私底下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既然如此,达奚武为何会姑息纵容敢于对他阳奉阴违的孙显呢?难道仅仅是担心家丑外扬吗?

其实她心中最大的疑问依然是厉无畏那具不翼而飞的尸体,凶手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盗走厉无畏的尸身呢?

如若真如宇文邕猜测的那样,凶手在行凶时不慎在那具尸体上留下了什么不该留下的痕迹,完全可以将那些痕迹销毁,即便时间紧迫也可以纵火焚尸,何必非要费时费力地在防守如此严密的雍州狱中将那具尸身盗走呢?

这起离奇凶杀案的元凶聪明至极,自然不会做愚蠢之事,他这么做必然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如若这个疑问解不开,恐怕他们寻到的所谓真相便未必真的是真相! 6hq5WwxvhZovMjK9GRGwVj+DqopD5cyjXKvgEYikX9w1WyM9xBvc4thB+KIjPLFs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