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具有“志”这一无形宝杖的唯一生物。
这个宝杖不仅从外部给人以支撑,而且在内部也是指挥一切行动的中枢,是人生的重要支柱。
日吉十二岁才得到这个宝杖。
(同样付出辛勤劳动,应为头等大事而努力奋斗……)
清洲的陶器店被烧毁,店主被杀,无可奈何,日吉只好暂时回到中村老家。
如果他没有这个“远大志向”的话,那么也很可能会在社会上茫然地彷徨、游荡,沦落为游手好闲的流浪儿。但有志者是不会轻率虚度年华的。
(以前日吉外出做工的目的只是为了孝敬母亲,而今后则是为了完成当今社会最重大的事业……因此暂时回村,重新认真拟订人生计划。)
日吉十二岁又回到贫穷的家里,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允许吃白饭的。
从那以后,刚刚十几岁的日吉频频转业。
继父竹阿弥、母亲、光明寺的和尚、加藤叔叔接连为他谋求职业。
从农家的长工、酿酒厂的更夫、木材店的小伙计、豆腐店伙计、油坊伙计、漆器工匠到木匠,哪一行他都持续不到两个月。
并不是持续不了两个月,而是没有持续的必要。
(学任何一种技能都是为了夺取天下而……)
由于他坚定了这个信念,两个月后基本可以掌握全部技能,然后再向新的领域进军,再学习新知识。比火更加炽烈、激昂的志向在他的心中不断地发展成熟,激励他奋勇向前。
继父、母亲、叔叔怎能了解他的雄才大略呢!
因此,人们以为日吉从清洲回来后在急剧堕落。
“那个小猴子,到底为什么变得那么坏了呢?”
“最不可救药的就是那个小猴子,狂妄自大,动辄吵架。”
“那倒好说,见异思迁的脾气最让人讨厌。如果他能回心转意,还是个相当能干的孩子。没有长性,真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切日吉都反复地考虑过,是展开战略的必然经过。
唯独光明寺的和尚,好像猜透了日吉的心思。日吉当木匠学徒刚一个半月便被赶回来。
和尚把日吉叫到住室。
“日吉,怎么样?快要外出旅行了吧?”
日吉先是大吃一惊,而后故意装聋作哑。
“想去旅行没有盘缠呀,长老。”
“嗯,那么你想在这儿胡混一辈子啦?”
“恰恰相反,我是最勤劳的人。总之,我博闻多识,这一带没人能与我相提并论。刻苦钻研各种技能肯定会有用的。”
和尚没有正面与他争论这个问题。
“刚才你母亲来抱怨说,加藤叔叔再怎么四处托人,附近的村庄没人愿意雇用日吉。无可奈何,只好外出旅行吧。”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我的价值。”日吉故意装傻,然后又说,“长老,您能借给我盘缠吗?”
和尚抬眼凝视着日吉。
“你很了不起,多次被雇主退回,但仍然像太阳一样发光。”
“唉,这是你的看法?”
“人,必须保持明快的性格,否则就不能出人头地。千万别忘记这一点。”
和尚这么一说,日吉大为震惊。
日吉正琢磨以何为借口离家出走呢,现在已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
“日吉,我想告诉你,为什么心胸狭隘的人一事无成。”
“是,请您赐教。”
“现在,日本国土上的人,上自国持大名 (武家时代封有一国以上领地的诸侯) 下至土匪草寇,无一不外强中干,内心惶恐不安。有强于己者,如不取悦于我,便生杀机。这就是当今的时势,也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所谓症结,就是说,社会好比一个桶。”
“先听我说。而且现在大家都深感恐慌,人人自危,心中无数。要想当治理天下的盖世英雄,就必须任何时候都保持面带微笑,具有豁达爽快的气质。深感悲痛时,仰天大笑;面临困境时,冷静思考后开怀大笑,恍然而笑;艰苦时,暗下决心而笑;自我安慰之后,小声独笑。”
“哎!那么蔑视对方时,发自内心高兴时怎么办呢?”
“这种场合忍住不笑。认为对方是傻瓜时,应该捧他,给予表扬,促使对方产生希望。满怀喜悦时,应略蹙眉头,表现出神色不安,恰如云遮日。”
“是这样啊!那么现在长老面孔紧绷,眉毛舞动,好像是很高兴。”
“就会胡说八道。不谈这些,赶快做出发的准备。加藤叔叔已明确回绝你母亲,说无法再介绍你外出做工。”
和尚这么一说,日吉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这个和尚真是神机妙算……)
因此,一定要把他的教诲牢记心头。
就是说,要想出人头地,绝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丝毫惊惶、困惑、悲伤的神色。多么意味深长,富于哲理呀!
在一个家庭内部也是如此,主人心神不定,全家则会委靡不振。
(今后我也要做一个能说善辩、不知悲哀的乐天派。)
但日吉不能等到向大家坦白地讲明自己的打算后,再外出游历。
对离家后的行动方案日吉早已胸有成竹了。
因此,日吉暗下决心,如果父母、姊弟万一提出异议,就以断绝父子关系为由离家远行。
然而,时机意外地提前到来。
“从现在开始筹备盘缠,还得允许我在家住些日子。”日吉说着走出光明寺和尚的居室。一出门,正巧碰上大鹿。
“日吉,你的盘缠我心中有数,算作报恩,我替你想办法。”大鹿严肃认真地说。总之大鹿也在为日吉担心,看来他偷听了和尚和日吉的谈话。
日吉拍了拍大鹿的肩膀。
“不必担心,盘缠我早有所准备。”日吉微笑着告别大鹿,但却引出完全相反的结果。
日吉告诉大鹿不必为自己担心,大鹿却认为日吉说的是客气话。
第二天,大鹿为给日吉筹集盘缠而冒天下之大不韪,闯下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