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演义》中,吕温侯的方天画戟威震天下,然而,真实历史中吕布的兵器并不是这种类似行为艺术的古怪兵器,而是普普通通的矛。汉朝开始遭遇骑兵的严重威胁,自身也开始大量使用骑兵,故而在军队中大量使用的兵器是刀和矛,而戟正处在淘汰的边缘,在三国的战场上书写着其最后的辉煌。】
三英战吕布是《三国演义》中的经典桥段,吕奉先胯下赤兔马,掌中方天画戟的三国第一武将形象,也就此定格。三国中谁是用戟的名家,似乎是不应该有疑问的。
吕布,字奉先,五原人,因先后依附丁原、董卓而后叛之,被认为政治品格不高。但据《三国志》记载,吕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故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之说。正史中也确有他在阵前与敌将进行一对一决斗的记载,《英雄记》中载有他在长安与郭汜战于城北,“汜、布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汜后骑遂前救汜”,其武勇可见一斑。
正史中的吕布,与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刻画的吕布,有着些许不同——他并不曾在虎牢关与刘关张三兄弟阵上交战,用的兵器也不是方天画戟。
在冷兵器时期,戟是一件常用的兵器。我国曾出土了大量青铜时代的兵器,其中长兵器主要是三种——进攻用的矛,防守用的戈,以及矛戈一体、攻守兼备的戟。
而方天画戟,是戟的一种变形,前方如枪,侧面有一月牙形戈刃,看起来威风漂亮,但作为上阵武器其实很不适宜。首先,它的重心过于靠前,难以控制;其次,仅在头部的一侧有硕大的月牙形戈刃,在挥舞时易造成左右不平衡,伤到腕部;最后,它的结构复杂,以当时的工艺,无论是用铆接还是套接都难以保障其整体强度,在交战中易折损。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作战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戟也慢慢退出战争,多应用在仪仗中了。故此,吕布在与郭汜之战中,用的武器就是矛。
吕布用矛符合当时的军事发展潮流。三国时期,春秋战国的车战已经被淘汰,武将多骑马作战,而此时还没有完善的马镫,故此双方交战如同欧洲的骑士决战时那般只能一冲而过,无法做太多花哨的动作,这样一来只有单边有刃的环首刀,以及有突刺功能、形制更简单的矛更为实用。矛长身阔体直刃,其突刺性能远比戟类优越,加之其制造比戟简单,易于大量消费,淘汰戟是必然的。
所以,吕布和他的方天画戟,只是一个江湖上的传说罢了。
但在三国时代,戟依然是一种比较普遍的重要兵器。“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杜牧的这首七律,或许能侧面印证三国时代戟仍在被广泛使用。
据史书记载,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都用过戟。比如,据《三国志》记载,有一次吕布因小事触怒了董卓,董卓抄起身边的戟掷向吕布,幸而吕布骁勇灵活,才未受伤。而吕布面对陈登的时候,也曾经“拔戟斫几”以表达愤怒之意。这里的戟,都指的是手戟。
繁盛于春秋战国的戟发展到三国时代,虽已处在淘汰的边缘,但仍保持了顽强的生命力,长短两种都保存了下来,而手戟是短戟的简化型。
短戟头部如同两柄相互垂直、锻打在一起的匕首,一端朝前方,一端朝侧面,后部有杆,这种戟的简化版和缩小版,便是可以投掷的手戟。这种手戟由于头部重量大,容易控制方向,在三国时代是比标枪、飞刀更加常见的手掷武器。
不过手戟似乎是高级将领的专利,因为当时金属的价格很高,见到敌人扔一支手戟过去,相当于拿一大沓人民币砸人,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后世也有人认为手戟是匕首的一个起源, 古人有的随身携带手戟并不仅是为了防身,它还有更加实用的功能——吃饭时用来割肉。吕布“拔戟斫几”估计就是顺手将这种“餐刀”砍在了桌子上。
长的戟被称为“马戟”,是骑兵用的长兵器,头部简化成“卜”字形,套在木杆上,酷似一根侧面带钩的长矛——这种兵器之所以能留存下来也是因为有这个钩,戟的用法比长矛更为灵活。作战时,戟除了可以刺,还可以啄——把对方从马上钩下来。但这种兵器只有马战水平极高的人才能用得好,比如曹魏大将张辽。
张辽,字文远,马邑人,原为吕布部将,与关羽等私交甚笃。降曹后长期负责防御东吴的任务,是曹魏在江淮地区的定海神针。建安二十年(215年),孙权以重兵攻合肥,张辽力主乘夜主动出击,“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这一仗张辽用的便是长戟,杀得吴兵丧胆,确立了张辽的威名。据说,此战中孙权遭到张辽突袭的时候,也“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一场精彩的以戟互相钩刺的战斗似要上演,但可惜“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
《三国志》中用戟最为精彩的,如果典韦认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
典韦,陈留人,曹操部将,《三国志》云:“好持大双戟与长刀等,军中为之语曰:‘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汉朝一斤实重约为现代半斤(接近二百五十克),所以典韦使用的双戟,重约四十斤,是典型的重武器。他作战时“重衣两铠”,加上威力惊人的大铁戟,活脱脱是一台人形坦克。
猛将典韦一生中曾有多次精彩搏战被记入正史,而每一次几乎都和“戟”有密切的关系。在和吕布交战中,他曾率数十人的敢死队,披重铠持长矛大戟冲击吕布军。在敌军反扑之际,他怀抱十余支手戟,待敌人近到身前五步时掷戟杀之,敌人应声而倒,当即稳定了战线。特别是他的最后一战,更打得震惊四方——建安二年(197年),张绣反叛,攻入曹操军营,典韦死守营门,掩护曹操突围。“贼前后至稍多,韦以长戟左右击之,一叉入,辄十余矛摧。左右死伤者略尽。韦被数十创,短兵接战,贼前搏之。” 最终,典韦身负数十处伤而死,但其手持大戟血战四方的勇武,连敌人也为之敬畏。
不过,三国使用戟的人物中,若是论身份地位,典韦便排不上号了。魏蜀吴三国的皇帝,都是以戟为兵器的。
三国皇帝在战场上以戟为武器且史籍有记录的是吴国开国君主孙权,而且他用戟水平颇高。他的哥哥孙策曾在恶战太史慈的时候夺过太史慈的手戟——用武术术语说属于空手入白刃了,而孙权则是在狩猎中用戟猎过老虎。据《三国志》记载,孙权“射虎于庱亭,马为虎所伤,权投以双戟,虎却废”。他击伤老虎所用的,可能是手戟,也可能是类似曹丕所用的短戟。我们在前文还介绍了孙权曾在和张辽对战中使用过长戟,所以可以大胆猜测这位皇帝用戟的水平可能不亚于大将。
从《横槊赋诗》来看,魏武帝曹操善用的兵器应该是马槊。而《三国志》中记载,曹孟德少时“尝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可见,曹操也会用戟,他的儿子曹丕据说武艺也相当好,曾以一根甘蔗将奋威将军邓展打得狼狈不堪。
在兵器方面,曹丕也是一位用戟的大家,《典论·自叙》记载曹丕“少晓持复”,而且“自谓无对”,因为“俗名双戟为坐铁室,镶楯为蔽木户”。结果“后从陈国袁敏学,以单攻复”,居然“每为若神,对家不知所出”。对于用戟的心得,与曹操孙权不同,曹丕可以用单兵破双械,说明他的身法和兵器的使用技巧都已经很娴熟和高明了,而且在实战中还融入了兵法和自己的武术见解,这可是上升到理论水平了,已窥得大家门径。然而曹丕在战场上的表现并不多,他和其父曹操的戟法更接近于游侠的风格。
有意思的是,据传蜀汉的开国君主刘备也会用戟。三国中似乎没有谁用武艺高强之类的形容词描述过这位蜀汉先主,但历史上刘备却是三国君主中临阵最多的,可谓一生都是在征战中度过的。《云别传》记载长坂坡刘备败于曹军,刘备脱险后发现赵云不见了,就有人讲赵云投曹操去了,刘备当即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戟丢了过去,表示坚决不相信,这件事把赵云感动得不行。当然,刘备没有打中那个散播谣言的家伙,掷戟可能只是为了表明态度,但也可能是准头差了一点儿,他毕竟没有典韦的武艺。
说了半天用戟名家,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在那样一个连君主都亲临阵前的时代,英雄人物个性鲜明、武艺高强,在历史记载中被描绘得栩栩如生,让人心生向往,难怪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在诉说着三国的魅力,那的确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