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以后,太祖继续采取了许多重要的措施,逐渐实施压制、削弱藩镇的计划。乾德三年 (965年) 八月,太祖与大臣们会商后,以朝廷的名义下令全国地方官,要求他们将本地军队中骁勇士卒的姓名、人数编订成册,送交中央,以补充中央禁军。为了使地方上能明白骁勇者的标准,朝廷最初选出了一批强壮士兵作为“兵样”,分派到各地,以便地方官操作。后来,主管者对选派工作做了改革,用与标准士兵一般高的木棍替代“兵样”,送到地方使用,也就是说只要身高能达到木棍规定的尺寸,就可以入选禁军。当然,凡是中选者,都要先经过一定的训练,然后才能调入京城。再经太祖皇帝亲自校试,就作为禁军的一部分或驻扎京师,或分屯地方。 通过这一措施,各地藩镇的强兵健卒就全部转入中央禁军队列。随着时间的推移,节度使手中的士卒大都成为老弱病残,以后干脆统一更名为“厢兵”,主要职责是承担各种地方杂役,很少投入战场。到太祖在位后期,地方藩镇的军事力量终于名存实亡。
在收缴各地藩镇强兵命令执行的同时,太祖又接受了宰相赵普的另一项配套建议,对地方的财政收支制度进行了改革。这项措施所要解决的也是相沿已久的一种痼疾。唐朝自安史之乱后,逐渐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局面,当时那些大小节度使纷纷建立自己的武装,称雄地方,对抗朝廷。养兵就需要钱粮,于是,他们擅自将本地赋税据为己有,称作“留使”“留州”,而给中央上供的部分则相当有限。到五代之时,藩镇势力进一步膨胀,对各地赋税收入更加大力截留。他们采取的办法往往是,指派部曲掌管税收场院,“厚敛以自利”;又以亲信参加向中央上供钱粮的工作,在朝廷征调的定额之外,随意增加比例,作为自己的收入。当然,节度使们为了搞好与皇帝的关系,也时常以个人名义向朝廷献一些财物,这在当时被称为“贡奉”。这种状况代代相传,到宋朝建国时已存在了近两百年之久,成为武人跋扈的物质基础。
太祖登基之初,继承了原来的地方财税常例,藩镇入朝时,都要有所贡奉。到太祖加强对军队的控制后,开始解决这一长期存在的问题。乾德三年 (965年) 四月,朝廷向全国各州下文,规定今后地方收入除留下必要的公事经费外,其余部分全部运送京师,地方长吏“无得占留”。随后,中央又不断派出京朝官监临税收场院,设置转运使、通判等监督地方政事,从而收夺了藩镇的财权,增强了中央的经济实力。 太祖常常利用一些地方节度使犯法及病老等机会,或将他们调离长期盘踞的地方,或将他们迁入京师。早在太祖开国初期,就将一些行为可疑的节度使,如袁彦、杨承信等前朝节度使调换了地方。 以后,随着统治的加强,又陆续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措施,如对符彦卿、侯章及张铎等人就是这样。
符彦卿原本是历经五代后晋、后汉和后周三朝的强藩节度使,周世宗柴荣还娶了他的女儿为皇后,因此封爵魏王,长期驻守天雄军 (治所在今河北大名) 。宋初,太祖对像符彦卿这样的实力派人物还得加以安抚,所以都一一加官晋爵,而且符彦卿还是皇弟赵光义的岳丈,于是更受到了礼遇。建隆四年 (963年) 春,符彦卿入朝,太祖予以热情款待,一度还考虑请这位宿将掌管禁军,后来在赵普的劝谏下才打消了这一念头。到乾德中削藩时,太祖对符彦卿态度发生了变化,先派官员到大名掌管赋税,后在开宝二年 (969年) 以不能治理地方为名,将符彦卿调到凤翔 (今陕西凤翔) 做节度使。史籍记载,诏命在农历六月下达,此时天气已非常炎热,时年七十余岁的符彦卿只能乘肩舆移镇关西。当行走到西京洛阳 (今河南洛阳) 时,符彦卿便以病重为由请求留下来就医。太祖恩准了他的请求,但御史们此后却对他进行了弹劾。如此一来,符彦卿被罢免了节钺,终老于西京城里。
与符彦卿经历差不多的侯章,被罢镇的时间还要早一些。侯章历仕后汉、后周两朝藩镇,封申国公,但长期“傲上剥下”,以贪鄙而闻名。宋初,太祖先授予侯章太子太师的隆高虚衔,其爵位也从形式上迁为楚国公,随后便调他入朝,罢免了节度使一职。侯章失去了藩镇后,常闷闷不乐,但只能到处发牢骚,夸耀昔日的战功。 另如后周护国军 (治所在今山西永济西) 节度使张铎,在宋初被改任泾州 (治在今甘肃泾川) 节度使。他在西北任职时大肆贪污,后被朝廷查知,被召入京师。太祖对张铎所犯罪过予以宽恕,但解除了他的节钺,安排到左屯卫上将军的虚职上。
开宝二年 (969年) 十月,太祖采取了一次规模不亚于“杯酒释兵权”的举措。当一批历仕前朝的资深节度使来朝时,太祖皇帝在宫廷后苑设宴款待。依旧是在酒酣之时,太祖从容地对诸位将帅说:卿等都是国家的宿旧老臣,久已承担繁重的方镇事务,为王事而操劳,这实在无法体现朕优待贤臣的用意。凤翔节度使王彦超一听就明白天子有罢方镇的意思,马上识趣地表态:臣下我本无功勋,久获荣宠,现已身心衰朽,乞求陛下准我归隐家园。在座的其他武臣却没有这样聪明的心智,安远节度使武行德、护国节度使郭从义、定国节度使白重赞及保大节度使杨廷璋等人,纷纷自陈昔日战功勋劳和经历的艰难。的确,这些将领都久经沙场数十年,以战功博得了军人中极高的地位。像武行德和郭从义二人,其资历都比宋太祖老得多,五代后汉时已成为横据一方的藩镇。所以按照他们多年的处世行事原则,自己一生的事业和家庭的荣衰都系于节钺之上,既然没有犯上作乱,朝廷也就没有理由夺走自己的藩镇。然则世情早已巨变,老的法则只适宜中唐、五代军阀割据年月,在厉行中央集权的大宋版图内只能服从新的规矩。因此,太祖打断了诸将的表白,言简意赅地说道:这都是其他朝代的事,如何值得夸耀。又一场平静的“鸿门宴”就这么结束了。
后苑之宴的第二天,朝廷公布了一项重要的人事变动:武行德迁太子傅加衔,郭从义改任左金吾卫上将军,王彦超改任右金吾卫上将军,白重赞改任左千牛卫上将军,杨廷璋改任右千牛卫上将军,诸将原来承担的各镇节度使之职同时解除。 按照当时体制,郭从义、王彦超、白重赞和杨廷璋所担任诸卫上将军均属环卫军职,地位也相当高,但却没有多少实际职权,其最突出的意义就是用来安排失去兵权的将领。
此后,遗留下来的旧节度使已为数不多,年龄日渐衰老,并且大都属于昏聩无能之流。如义武军节度使祁廷训,身躯虽然魁伟高大,但却没有多少头脑,遇事又多回避,结果被人们送上了“祁骆驼”的雅号。像“祁骆驼”这样的节度使,太祖并不操心,所以直到太祖驾崩时也没有解除他的节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