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960年“陈桥兵变”之后,宋太祖君臣为扫除五代乱局,防范以往武夫跋扈、悍将兵变的惨剧重演,于是强调内部秩序的建设。宋太宗两次北伐失败后,进一步眼光向内,从而放弃了对外征战。由此宋家王朝逐渐告别汉唐之路,转身确立了重内轻外的理念,将武力与军功压缩于狭小的空间之内,把“崇文”的大旗不断高扬。随着宋朝主流意识依照惯性而日趋内向,中原大地遂染上了浓厚的文治色彩。得归得矣,宋代的经济文化以及科技文明因此昌盛一时,令人叹服;可失也失矣,王朝长期陷于边患的巨大压力之下,被动挨打乃至亡国,又令人痛心。
正因为如此,后人翻检史籍时看到这样的场景:随着“杯酒释兵权”序幕的拉开,宋朝政坛随之上演的一幕幕表演,文戏日渐压倒了武戏,科举文士亮相于舞台的中心,操戈武士被挤到了舞台的边缘。从悍将张琼之死、边帅郭进和杨业悲剧的发生,到灵州的失陷、澶渊之盟以及庆历和议的签订;从良臣辛仲甫无意从军,到状元陈尧咨无奈转换武职的遭遇;从庸将傅潜、王超与王荣的怯战,到得宠大将张耆、杨崇勋之流的坐拥富贵,再到英雄末路下的名将狄青之死、稍有武略的王德用之受压;从神武皇帝变法背景下的拓疆熙河、五路征伐与永乐之役,到元祐更化后的回归旧路,最终到靖康之难的发生、二帝“北狩”悲剧的出现,一串串人物的登台与谢幕,一项项事件的发生与终结,始终贯穿着“崇文抑武”这条主轴线。
今天昆明滇池边的大观楼内,有清朝名士孙髯翁题写的对联,因文字有一百八十个之多,号称“天下第一长联”。在这副长联中,有“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之句,可谓绝妙的排比,既对历史上云南与中央王朝的关系做了精辟的概括,又生动地点出了汉唐宋元几代的不同特点。“玉斧”一词用得确实高明,因为它代表了高雅与富贵,玩物的意义大于武器的用途,正与汉代之楼船、唐代之铁柱和元代之革囊的纯粹冷酷装备,形成鲜明的对照,真是再形象不过了。
宋太祖玉斧一挥的典故,多少有些后世文人骚客臆想的成分,却也真实地反映了宋朝对大渡河以外西南地区的舍弃,更在某种意义上折射出宋朝走着与汉、唐和元朝不同的发展思路,即抛弃外向积极拓边的意识,转而采取内向发展的姿势。之所以如此,实在是与宋代长期推行“崇文抑武”的治国方略有关。
俱往矣!宋朝气象早已烟消云散,曾经的那些鲜活的人物和跌宕起伏的往事,日渐被尘封于故纸堆中,令人大有沧桑之感。如明朝人杨慎的词《临江仙》所感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然而,北宋历史留下的经验与教训却不能被忘却,值得后世总结和反思,这便是:纵使楼台宫阙再巍峨高耸,文翰技艺再绚丽多姿,若缺失了剑戟弓矢的护卫,也难以持久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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