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交班。他把那匣巧克力也托付给了下一个通讯员,走出工作间。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晴空万里,云彩完全消失了。由于缺觉,等公共汽车的当儿,路面的光线使他觉得晃眼。
通往静冈铁道樱桥站的道路,曾经是一片庄稼地。把它填埋起来,劈卖给人们去盖了住宅。明亮平坦的地面上,沿着道路两旁盖起了崭新的、一点也不风雅的商店。像美国乡村的小镇似的,公路修得宽宽的。下了公共汽车,向左一拐,过了小河,就是透所住的一楼一底的公寓。
登上有着青色屋檐的楼梯,打开了二楼尽头的套房的门。由于拉上了挡雨板,那两间六铺席和四铺半席的屋子(外加厨房)有些昏暗。透离开前,照例把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拉开挡雨板之前,他先到后面的洗澡间去放水。尽管很小,家里总算有用煤气烧澡水的设备。
等着澡水烧热的当儿,透倚着西北角的窗户,俯视着橘园对面的那些新房子的住户,怎样热热闹闹地过这个星期日的上午。尽管他成天瞭望,眼睛都酸了,但是除此而外,他什么都不会。狗在叫着。麻雀在橘树间飞翔。那是个朝阳的廊沿,一位好不容易盖起了自己的房屋的男子,仰在藤椅上看报哪。系了围裙的妇女的身影在里屋一晃一晃的。簇新的青瓦发出刺目的光辉。小孩的尖嗓门,像玻璃渣儿似的,这儿那儿响着。
透一向喜欢观察市井生活,只觉得仿佛是在逛动物园。澡水热了。早晨下班后,他惯于痛痛快快洗个澡,浑身上下冲洗得干干净净。胡子还用不着刮。每周约莫刮一次就够了。
脱得赤条条的,把踏板踩得咯吱咯吱响,没等冲洗,就先跳进澡水。他用不着对任何人客气。他对水的温度心中也有数,每次都相差不到二度,把身子泡热了,再从从容容地在踏板上洗身子。缺觉或疲倦时,他脸上就浮起一层油脂,腋窝也爱出汗,所以往那儿搓了不少肥皂,搓得肥皂直冒泡。
举起胳膊后,苍白的光从窗户里溜进来,把在肥皂泡底下忽隐忽现的侧腹那儿左乳旁边的地方映亮了。透朝那儿瞟了一眼,微微一笑。生下来那里就有三颗黑痣,活像是昴宿星团。曾几何时,他认为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要受到充裕的恩宠的肉身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