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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我第一次到石溪,杨先生已嘱咐秘书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很快就入住了石溪的访问学者住宅区,顺利安顿下来。事实上,在石溪的日子,甚至包括今后的所有日子,我都经常得到杨先生细致入微的关怀。这些事不仅让我心怀感激,也影响了我后来做事的风格。在南开大学数学所,对于来访的学者,我也会像杨先生对我那样,尽量考虑得细致周到一些,减少他们的劳顿奔波,让他们可以全身心地投入业务工作。

第一次访学石溪是中国政府出的钱,每月有420美元补贴。国家只允许访学一年,一年期满,我就按时回国了。1981年回国后,我继续在兰州大学教书,从事物理研究。

1983年,杨先生通过他在石溪发起设立的中美教育交流委员会(CEEC)为我提供访学经费,给了我再次去石溪进修的机会。这时我在杨−米尔斯规范场方面的研究又有所进步,杨先生很高兴。第二次去石溪,我和杨先生也更熟了,得到他的关心和帮助也更多了。

1983年9月至12月,杨先生在石溪为我们讲了16堂课,我都做了比较详细的记录。这16讲的题目如下:

  1. 引力场中子束干涉实验验证引起质量与惯性质
  2. Aharonov-Bohm 效应的实验检验
  3. 磁通量子化与ODLRD(非对角长程有序)
  4. Holography of快速 Fourier变换光学(全息与快速福氏变换)
  5. 推广的位相:SU 2 与SO(3)
  6. 关于计算机的一些选题
  7. 一些拓扑定理
  8. 实验室寻找磁单极
  9. 没有奇异旋的磁单极(吴-杨monopole)
  10. 矢量势
  11. 非阿贝尔规范场
  12. Graph(图)论
  13. Dual Transformation(对偶变换)
  14. Ising模型中的高-低温对偶关系
  15. Mössbauer(穆斯堡尔)效应
  16. Markov键与随机行走(Random Walk)

1984年,在杨振宁先生妹妹杨振玉家与杨先生合影

1984年元旦,我一个人在宿舍休息,不小心在浴缸里滑倒了,肋骨摔断了两根,肺膜也扎破了,感觉喘不过气来,自己爬到房间,很紧张。幸好我因为平日马虎,就把房间的备用钥匙给了北京大学数学系来进修的一位教授,以防万一。这时他来了,赶紧把我送去医院急诊。在医院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又在宿舍休养了一个月,到1984年春天,我的身体基本恢复了。这时杨先生派秘书来慰问,还送来了1000多美元的支票,我就用这笔慰问金在美国中部旅行散心修养。后来才知道,这笔钱是杨先生自己提供给我的。休养期间,我还与人合作写了一篇不错的文章,杨先生很高兴。

住院治疗期间,还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我的主治医生是纽约地区非常著名的胸外科主任,出院前他问我在哪儿工作,我说在石溪。他跟我说自己和Frank Yang(杨振宁)是好朋友。接着他开玩笑说,你是学物理的,怎么不知道平衡?我笑着说,我是学理论物理的,所以没掌握好平衡。原来这位风趣的胸外科主任是杨先生事先关照过的。

不仅是生活上的关怀,杨先生还非常重视我业务上的交流,想方设法为我提供机会开拓学术视野。1984年,日内瓦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理论部主任雅可比(Jacobi)访问石溪,杨先生就介绍我们认识,雅可比还邀请我访问日内瓦。1984年结束在石溪的访学,我准备先去日内瓦再回国。杨先生知道我的行程安排,就问我机票订了没有。我说还在看,主要是价格太贵了,要800多美元。杨先生说,你不会买,我让秘书帮你买,肯定有办法。果然,秘书很快就打电话来,说离学校不远有一家旅行社,往返机票只要300美元。

1984年,杨振宁先生妹妹杨振玉(右二)、妹夫范世藩(右三)带我参观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我在日内瓦访问了一个月,后来又到了意大利的里雅斯特的国际理论物理中心。它是由瑞典皇室和联合国共同资助的,在那里我访问了三个月,还见到了诺贝尔奖得主萨拉姆(Abdus Salam)。

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访问期间,我给杨先生写过一封信,汇报了访问的情况。杨先生也曾打电话给我,但因为通信不发达,一直联系不上。后来,杨先生直接寄信到的里雅斯特才联系上。当时杨先生是在荷兰莱顿纪念物理学家洛伦兹(Hendrik Lorentz)的会上给我写信的,主要是为了告诉我的里雅斯特有个古堡,叫杜依诺古堡,一定要去看,因为那里据说是著名物理学家玻尔兹曼(Ludwig Boltzmann)自杀的地方。后来我就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探访了这个古堡。

到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古堡是奥地利一位王子的私人财产。王子的秘书把我们接进收发室,我们坦陈自己千里迢迢从中国来,听说这里是大物理学家玻尔兹曼自杀的地方,希望能进去看一下。秘书说,这要请示王子,不过王子年迈,正在午睡休息,要等起来才能回复我们。过了一会儿,秘书向王子报告,王子说玻尔兹曼自杀的地方是在外边镇上的波莱斯旅馆,但既然是从中国来的,就让他们在园子里走走吧。王子秘书告诉我们,诗人但丁曾在这里自杀,另外,以前有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教授来过——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李政道先生。

回到的里雅斯特,我给杨先生写信报告探访古堡的经历。杨先生寄来了一份克莱因(Felix Klein)的回忆材料,里面谈到了玻尔兹曼自杀的原因。奥地利王子的秘书还寄来了报道1906年9月5日凌晨玻尔兹曼自杀的当地报纸的复印件。回国后,一位朋友将玻尔兹曼自杀的经过写成了故事,在中国的刊物上发表。

结束在的里雅斯特的访问,我就准备回国了。这时杨先生又来了一封信,让我回国途中顺访香港。当时香港中文大学物理系主任陈耀华和杨先生很要好,还有一位比较年轻的教授杨纲凯,和杨先生关系很近。我到香港后,两位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接待了我,还邀请我做了学术报告。

1993年,我结束了在美国犹他州的教学工作准备回国,杨先生再次邀请我顺访香港,那时他已经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博文教授。我和爱人秦世芬刚刚走出机场大厅,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杨先生。他竟然亲自开车来接我们,把我们送到他预先订好的宏基书院住下,就连矿泉水都为我们买好,事先放在房间里。因为访问时间很短,杨先生就让我们把用的箱子拿进房间,不用的行李放在他的车子里。之后三天,杨先生每天都亲自开车接我们去吃早餐,去他办公室,还访问了香港科技大学。其间杨先生请我和我爱人去旋转餐厅吃饭,因为“旋转”之故,我爱人只顾看外边的景致,取餐回来找不到座位,杨先生就亲自去找她,把我爱人带回座位。我们离开香港时,杨先生又亲自把我们送到机场。如此周到细致地接待我这样一个晚辈,真是让我终生难忘,即使已经过去近30年,每每想起那次经历,我还是会觉得感激和温暖。

我还想说的是,杨先生对别人细致周到,但是对待自己的生活就简单很多。也是1993年访问香港期间,杨先生告诉我,他之前为母亲治病在香港买了房子,母亲去世后就把它卖掉了。结果卖掉以后,香港的土地、房价都大涨,由此可见他不是一个善于理财的人。后来他带我们去香港中文大学为他租的房子,冰箱里是保姆提前为他做好的一周的餐食,从周一到周末,每天一份,他拿出来用微波炉热了就能吃。自己简单生活,对人细致周到,这就是杨先生。

有关学术方面,因为太专业,不宜在本书中多说。杨先生对我们的指导是多方面的。尤其是在一个分支可能有发展时,他总会有所预见,并提醒我们,再由我们自己决定是否攻入这个方向。有时我在研究具体课题遇到关键困难时,他也会深入浅出地为我解释要点。

杨先生的数学功底非常了得。石溪理论物理研究所中午经常有来访学者做报告。有一次,一位大数学家做完报告后,杨先生让我去他办公室,说这位数学家的工作有深入的余地,并提出了其中的要点。于是我努力学习有关材料,可惜水平有限,慢了一步,很快有人在这方面做出了成果,并公之于众。我又一次感叹杨先生学术眼光之敏锐。

1990年,杨先生帮我找到资助,我又去了石溪一年。当时杨−巴克斯特方程研究已形成了国际热潮。他嘱咐我在法捷耶夫学派工作的基础上做下去。我同我的学生薛康合作,发表了一系列成果。再如1983年暑假,我在石溪,杨先生告诉我,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有一个报告,是关于自对偶杨−米尔斯场(SDYM)的。于是我去听了多伦(Dolon)的报告,后来引发了与乔玲丽、吴詠时合作的有关自对偶杨−米尔斯场可知性无穷多守恒流的工作,杨先生很高兴。 Ea+07McjL09/cipRlU4Y1a/uwKLQ1Gdpgv/EJ+X1SaNLkDRbGoMI/hqJbvHl++p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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