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学从传统“小学”到古文字学,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当深入的程度,但是,那些研究成果,在教学和普及领域仍然难以被一般人接受。不论是学习传统“小学”,还是学习古文字学,入门都很困难。深究其原因,实在是因为汉字学缺乏基础理论,没有最基本的理论体系将初学者引进门的缘故。1999年,在高等师范院校面向21世纪的课程与教学改革的实验项目中,“汉字学”被列入了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的必修课,那时候,把有关汉字学最基础的部分抽取出来,梳理出一个术语系来,给初学者和普及领域建立一种基本原理,以便更多的人能对汉字有一个科学的认识,已经是无可回避又不能耽延的任务。
但是一动手去做这件事,我才知道普及和应用是对研究成果最大的考验,我在《我和中国的传统语言文字学》一文中曾经说过:“总结基础理论的确是一种不易被承认的工作。一种现象,初接触时迷惘困扰,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旦弄明白了上升到理性,说出来却是如此平淡无奇。凡是总结得成功的规律都是十分平易的,不像解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生僻字那样显得功夫深。”在总结汉字构形基础理论时,我确实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困难的是既要浅易还要深入到本质,更难的是不得不突破,还要具有说服力。
总结汉字构形系统的理论,我是从研究小篆构形系统开始的。在构形系统描写的基本操作方法确立后,为了考验一些基本的原理和方法是否适用于历代的、各种字体的汉字,我陆续请十几位博士用汉字构形学的术语系和操作程序先后对甲骨文、西周金文、春秋金文、战国楚帛书文字、战国三晋文字、睡虎地秦代古隶、马王堆帛书文字、居延汉简文字、东汉碑刻文字、唐代碑刻文字、宋代手写文字等实际应用的共时汉字,认真地搜集、聚合、整理并对其构形系统加以描写。同时我还把汉字构形分析的操作原则,运用于“GB13000–1字符集信息处理用现代汉字部件规范”这个项目中,由此制定出将每个字分析到基础部件的操作条例。这两项实践,既要面对汉字发展历时层面不同字体的每个汉字的构形分析,又要面对楷书尤其是简化字中理据丧失的诸多复杂现象。通过这两项工作,一方面极大地增强了我对汉字构形具有系统性这一理论的信心,另一方面也在很多参与者的具体实践中获取了更多的信息,也进一步完善了理论与方法。从1985年到2003年用了18年的时间,不过是建构了一个基本原理,初步解决了表意汉字构形系统的证明与描写的问题。总的结论是:以“六书”为出发点的传统汉字学,既需要继承,也需要反思和更新。
汉字构形学的理论建构,伴随着它的普及和应用问题,这一点,我是从1995年开始考虑的。那一年,《中国教育报》设立了一个“语言文字”的专栏,每月一期,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在这个栏目连载了《汉字构形学讲座》,同时把汉字构形学最基本的内容,引进了由我主编的北京市小学教师自学考试教材《汉字汉语基础》。2000年“全国小学识字教学方法研讨会”在北京召开,“国际语文教学研讨会”在香港召开,我的主题发言题目是“汉字教学原理和各类教学方法的阶段适应性”,我把《汉字构形学讲座》作为附件在这两个会上印发,为的是向语言教学第一线的老师征求意见。从1995年到2000年,我收到许多中小学老师的来信,他们提出了很多教学中的问题,触动我不断思考,也从实际教学中帮我补充了很多例子,帮助我进一步把汉字构形学理论充实、完善,也进一步通俗化。2002年有了一个机会,上海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了《汉字构形学讲座》,字数从连载的2.1万字增加到4.7万字。之后,2013年,台湾三民书店出版了《汉字构形学讲座》的增补版。201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以阐释理论为主的《汉字构形学导论》。
本书是在上海教育出版社普及版的基础上修订的,书名改为《汉字构形十二讲》,但毕竟是在增补版和《导论》出版之后了,该补充的也需要补充上去,所以有较多增补,特别是与汉字规范和汉字教学有关的第十一讲和第十二讲,吸收了台北版和商务版的一些内容,全书字数也从4.7万扩充到7.5万。
本书作为汉字学的基础理论教材,提供给西部的高等师范院校中文专业的师生和中小学语文老师,愿和我曾经工作过25年的西北地区同行切磋讨论,共同提高。
王宁
2021年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