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最后一缕春风消失在沂水河畔,夏天款款而至,这一年,困扰徐州的黄巾叛乱彻底荡平,战争的狰狞面孔正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州里百姓都在歌颂徐州牧陶谦的功德,称赞他弭平战乱,为徐州老百姓赢得了太平,说唱艺人还编出了陶将军平寇的故事,走村串巷地演绎,掌声得了,铜钱也得了。
诸葛亮十二岁了,个子又蹿了一大截,小孩儿的稚气正在一天天脱落,乡邻都说这孩子模样真是俊,有好事的妇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会脸红,然后快步走远。
兄长诸葛瑾守孝完结,归家侍奉母亲,陪弟弟念书习字。他没有再去洛阳太学,而且中原一直不太平,家里也不放心他出远门求学。
弟弟诸葛均再过两个月便七岁了,仍像个羞涩的女孩子,怕生,胆子很小,是开蒙的年纪了,却没去小学。阳都是个小地方,没有小学,要上学必须去州治下邳,母亲舍不得他们兄弟远走,兄弟三人便由叔父诸葛玄教习。
两个女儿昭蕙、昭苏明年便是及笄之年,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母亲已在给她们物色人家,阳都也有好人家,可母亲总觉着配不上自家女儿,不是嫌清贫过了,便是少了文教。
这个午后,诸葛亮本在房间里读书,他心里装着事,读了不到半个时辰书,已是心思浮漂,暖洋洋的阳光洒满了身前,柔软的飞尘在阳光里蹁跹,他伸手扑了一下,空空的,只是一缕微风的感觉。
他把书放下,推门走了出去,也不走大门,却绕到墙垣边,那儿有一处坍了一半,原说今日找人重砌,可泥工家里出了事,只好推迟到明天,他把住半墙,纵身跳了出去。
出得家门,轻车熟路地拐了几条巷子,跑到那座废弃的祠堂前,径直走了进去。老人正躺在祠堂的院子里晒太阳,听见有人来了,翻了一个身,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从后面拨拉出一张棋枰,两碗棋子。
自那日与诸葛亮祠堂对弈,老人一直留在这里,平时并无生计,若有好心人给他几枚钱几碗饭,他也不说谢谢,若是讨不着,也不在乎。偶尔在祠堂门口摆棋局,过路人愿意下便下,输了不给钱也不计较,阳都人唤他作“疯耉”,也怜他孤苦,想他许是家乡遭难,亲族凋敝,方才逃难来徐州避乱,并不嫌他,任由他在废祠堂里栖息。
诸葛亮蹲在他身前,却不见老人起身,甚至也没有下棋的意思,他疑问道:“你不和我下吗?”
他同老人下了两年的棋,原先总是他输,后来慢慢地互有胜负,再后来,竟是十有八胜。倘无他事,三五日便要来与老人对弈几局,两人渐渐生出了默契,每次见面,老人必定取出下棋的道具,而后选定落子先后。
老人缓缓地坐起来,眼睛眯着,像是阳光太刺目:“棋枰之上也有尽头,你想在尽头处寻什么?”
诸葛亮恍然,两年的对弈,他在棋枰上学到了很多,他和老人下过寻常的十七道棋,也下过十二道棋、十道棋、五道棋,布过不同的宽窄之局,仿佛排兵布阵,列出九地、九兵的循环变化,知道天下无常局,总在权变之间,必要因事而谋,因变而策。
他知道老人对他的棋枰之教已完结了,恳切地说:“敢问老先生可有他知教给我,望不吝赐教!”他整衣而起,深深地拜了下去。
老人将头耷拉在肩膀上:“你读了什么书?”
“五经。”
老人一哂:“庸人也读的书,圣贤明训本无错,可叹书呆子们寻章摘句,苦吟训字,识不得真学问!”
诸葛亮谦逊地请教道:“什么是真学问?”
老人怠惰地说:“真学问在起居坐卧间。”
诸葛亮垂头苦思了许久,忽地像被打通了经脉,仿佛一道明亮的光从天空落下,将思维的盲角照亮了,他瞬间明白了,欢喜地说:“多谢老先生良言赐教!”
老人冷冷地说:“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你有何欢喜?”
诸葛亮霎时悚然,刚刚绽放的笑容便似风干的水,从唇边倏忽滑落。
老人也不看他,自顾站起来往堂上走去,一忽儿折返时,怀里捧着几卷积满了灰的书,他吹了一吹,灰尘噗噗地落下来。
“拿去吧,三日后还我!”
书册压着诸葛亮的手臂,沉得他有些抬不起,他其实觉得自己三天看不完这么多书,可老人性格古怪,容不得他辩解,他只好道声谢,抱着书离开了祠堂。
书很重,一半是竹简,一半是积灰,抱的时间长了,手肘又酸又麻。诸葛亮一路走得不甚顺畅,拐跑着回了家,却忘记从墙垣缺口翻进去,直接从正门冲进去,顺着连接前后院的长廊噔噔疾步,正要跑回自己的房间,却见母亲从内堂走了出来,惊得他往后一缩,一卷书掉了下去。
“母亲……”诸葛亮心虚地呼道,足尖够了一下,将滚远的书册蹭过来一寸。
顾氏的脸色很不好看:“你去哪里了?”
诸葛亮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继续去够那册书,可重心微微倾斜,手上不稳,又一册书滚落下去,他心中又急又怕,却不再敢去够书,倒把头低下了,目光不甘心地在两册书间来回逡巡。
顾氏其实已知道诸葛亮去了哪里,她很不喜诸葛亮与祠堂的老人来往,她以为那老人来路不明,或是潜伏多年的逃犯也未可知,纵算身家清白,也是个潦倒街巷的疯汉,她担心诸葛亮跟那老人学坏了。诸葛珪将这一家子交给她,她容不得他们出一丁点儿的差池,倘或有一二不如意处,便是侮辱了对逝者的诺言。
“以后出门给家里说一声。”顾氏最后仍只是淡淡的一句叮咛。
诸葛亮又忙又喜地说:“谢谢母亲!”他手忙脚乱地捡起两册书,一溜烟冲到了长廊尽头。
顾氏看得诸葛亮跑远,心底终究是放不下,心事打了结,她理不出头绪,用力扯一扯,只是更繁乱。
她穿出长廊,在前厅的东厢停了下来,门虚掩着,隐约可看见诸葛玄在屋里看信。其实顾氏是猜他在看信,他的朋友很多,这一两年常有书信往来,说的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方便问。
诸葛玄虽留在祖宅照顾一家人,但毕竟是寡嫂在堂,为了避嫌,他一直住在外堂,和内堂隔着两道门。
顾氏轻轻敲了敲门,诸葛玄略一惊,他把信塞在一盏灯台下,推门看见是顾氏,他躬身一揖:“嫂嫂!”
顾氏歉然道:“有点儿小事打扰叔叔。”
“屋里说。”诸葛玄让了顾氏进屋。
“是为亮儿的事。”顾氏忡忡道,“叔叔或许知道,他常与那疯汉来往,那疯汉不知来历,平日两人相交甚密,我心中着实担忧,想向叔叔讨个主意。”
诸葛玄点首道:“这事我确是知道,嫂嫂勿虑,我曾去打听过,那人虽身家来历不明,这几年也并没有做出格的事,不过与乡邻对弈讨乐子,亮儿与他也只是对弈,小孩儿爱新奇而已,我瞧他并无恶意,不会难为亮儿。”
顾氏忡忡地说:“明面上看着如此,可到底不知深浅,亮儿年幼,我担心他分不清朱紫,一旦踏上歧途,岂不辜负他父亲所托!”
诸葛玄安慰道:“亮儿这孩子虽顽性大,其实很知分寸,他与那长者相交,明为玩乐对弈,细细观察,学业上倒还精进了,也还难说那长者有什么过人之处,真能教给亮儿真知,须知世间高人往往不同寻常。”
这一层却是顾氏没有思虑到的,她半信半疑地说:“但愿如叔叔所言,当真是有教益,不然生出差谬,当真有愧他父亲所托!”她不禁哑然失笑,“叔叔见笑了,妇人疑神疑鬼,少见多怪而已。”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顾氏便起身告退。待得顾氏离去,诸葛玄呆呆地坐了一阵,他伸出手,神经质的一阵抽搐,什么也没摸到,却下意识地从灯台下抽出那封信,没有看,只是握在手里,信简汗湿了。
呼啦啦的风从墙垣的缺口向门前横冲直撞,门外一树石榴开满了火红的花,此时随风颤抖起来,而后一片片断落枝头,那不能遏止的落红,仿佛永远会辜负的情怀,最后的结局始终是陨灭。
他站起来,从里屋的床脚拖出一具竹笥,拨开旋钮,里边整齐地摞着一扎信,他轻轻一翻,像托起了满捧的期望,却因太沉重,又无力地丢开了。
这些信都是他昔年结交的朋友所寄,信里除了倾吐别后离情,有些请他来己处共事,有些想向朝廷举荐他为官,他总是拆了看,看了存,渐渐地竟积攒起厚厚一摞。
他把才收到的这封信放了进去,竹笥关严了,重新推入床脚。
雨渐渐小了,微风凉薄,几片被雨吹折的落叶躺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被水卸去了筋骨,软绵绵地翻不过身来。
诸葛亮抱着厚厚的一扎书跑过横贯阳都的直道,道路两旁蹲伏着许多陌生人,睁着一双双暗灰色的眼睛,像干渴的鱼目。他觉得他们的眼神很可怕,盯着自己仿佛盯着砧板上的熟牛肉,也或者他们并没有故意盯他,只是没有力气活动眼珠,眼神显得呆滞罢了。
这几个月以来,阳都来了很多外地人,都是从中原逃过来的难民,最远的来自三辅。诸葛亮听说徐州各郡都涌入了难民,三辅中原一带战事不断,董卓祸乱刚平,李郭又起刀兵,能逃的都往东南跑,不能逃的或饿死家园,或死于兵燹,旬月之间三辅民力凋尽,中原更是残上加残,战火一番番烧过,处处白骨堆砌,人烟罕见,战争已成为这个年代阴魂不散的宿命。
避乱的难民里有小孩儿,瘦瘦的小脸,干干的胳膊腿脚,像用两片门板生夹住了,一身的皮肉全凹在骨头里。诸葛亮觉得他们可怜,他勉强腾出一只手,在腰带里掏了一掏,掏出几枚五铢钱,放在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面前。
那母亲傻愣愣看了他一眼,瘦脱形的脸嘬成了尖锥,下巴挪了一下,哆嗦着手在地上摸,指头嘎嘎地擦来擦去,好不容易才抓着了钱,惨白的脸上挤出比哭还悲酸的笑,齁着堵塞的鼻音说:“谢谢,你是好人……”
诸葛亮看不下去了,鼻子酸胀得难受,猛地扭过头,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眼泪便要不由分说涌出来。
他迅速地跑过他们,那些苍白的人影飞快地从眼角消失,仿佛一群已死的亡魂,此刻显影的只是他们渴望活着的一缕卑微信仰。
他跑进了祠堂,老人坐在正堂屋檐下避雨,看见他来了,只是把歪在左边肩膀上的头立起来,然后歪在右边肩膀上。
诸葛亮把书放在老人身前:“我看完了。”
老人轻轻地抚了一抚书,本来被灰尘裹住的书册已被诸葛亮擦得干干净净,断册处还重新穿上了韦绳,他许久没有说话,忽然道:“你真看完了?”
诸葛亮一愣,他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只好诚实回答:“没有,三日太短,我看不完。”他慌忙补充道,“可我全抄了一遍,留在家里慢慢看。”他把右手伸了一下,这段日子天天都在抄书,指头结了厚厚的老茧,还有深深的墨痕。
老人沉默有顷,倏忽展颜:“围棋没白下!”
诸葛亮释然,他小心地说:“我能向您讨教吗?”
老人没说能不能,也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诸葛亮鼓着勇气说:“您借给我的书,皆为法言兵言农言,与学馆先生所教截然不同,我不知老先生为何教?”
老人把歪在肩膀上的头抬起来,耷拉在眼皮上的头发飘去了脑后,露出了他的一双眼睛,暗黄的眼珠子轻轻一转,他古怪地问道:“刚才来的路上看见什么了?”
诸葛亮怔了一刹:“路上……有很多流民。”
“他们从哪里来?”
“有三辅、司州、豫州,还有冀州、兖州。”
“为何而来?”
“那些地方不太平,他们逃来避难。”
老人不问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学馆先生所训为治世法,我借给你的书里为乱世法。”
诸葛亮仍是半梦半醒,有时明白了,有时又被迷雾笼罩了,他不甚通透,却不合去问老人。
老人叹了一口气,从身后推出又一扎书:“这是今日的书,拿去吧。”
诸葛亮蹲身抱了起来,老人看着他又是一叹:“生逢乱世,有人避世不出,埋首林泉,也有人入世,匡正离乱,你若做前者,这些书于你无益,读之,只为博闻矣,若做后者,则有大裨益。”
诸葛亮迷惑:“前者与后者有何分别?我该做前者还是后者呢?”
“我不知道,你该问自己。”老人又把脑袋耷拉在肩膀上。
诸葛亮知老人脾性古怪,没有盘根问底。他作了长揖,与以往一般,抱着书悄悄退了出去。
这一路上,老人的话总在他脑子里萦回,那没有答案的选择像一柄尖锐的钢刀,将他斩成了两半,一半在暖风中徜徉,一半在冰雪里煎熬,到底要选择哪一个答案,他现在不知道,可他将来会知道,知道,并且顽强践行。
马蹄声如飓风般呼啸而至,有人在急声吼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向后一倒,那马车飞奔带起的力量将他推摔了出去,手里的书散开了,一册册摔断了骨骼。
马车向前跑了几步,戛然停住了,车夫转过头去,狠狠地骂道:“小东西,走路不看路!”
诸葛亮摔得浑身酸痛,挣扎着撑起半边身体,摸索着一册册地捡书,那车夫还在不依不饶地怒骂,脏字眼飚得又快又狠。
路人有看不过去的,一面扶起诸葛亮,一面和那车夫理论:“一条道,你走得,他也走得,你撞了他,嘴里还不干净!”
车里探出一颗头,圆滚滚的一张老脸,却保养得极好,皱纹都舒展着,和蔼地说:“还是小孩儿呢,别吓着他了!”
他扶着车门问:“摔疼了吗?”
诸葛亮压根就痛得说不出话,心里因憋着气,瞪着一双眼,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那人摇摇头:“可怜见的。”他仄过身,一只手送下来,掌心卧着一块马蹄金,“拿着买饼吃!”
诸葛亮没好气地偏过了头,那人唉声一叹,尴尬地伸着手送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好一会儿才迟迟地缩回去。
马车辚辚行远了,路人用力地啐了一口:“跋扈个什么劲!”
“谢谢!”诸葛亮说。
路人谦让着,却愤愤道:“这曹家人忒不讲理了,什么玩意儿,来我们阳都耍横!”
另一路人道:“听说他家儿子在外边带着兵,可威风得很,别惹他家!”
诸葛亮想起来,这一家人姓曹,半年前才搬来阳都,住在东城的大宅里,最是豪奢富贵,据说家里下人喝汤的碗,也是真金的。常见有满载的马车停在他家门口,将成山的笥箧运进宅内。阳都人少不了要拿这家人做谈资,都道那笥箧里装的是珠宝金银,瞧这家主人生得灰不溜秋,也不像个会算计的陶朱公,只风闻他以前是朝内高官,保不齐那富贵身家,都是贪污的民脂民膏。
几个好心人一面议论着,一面将诸葛亮送到了家门口,诸葛亮不想家里人瞧见自己乌青的模样,悄悄地绕去后墙,从角门闪回了家,可他才摸进后院,还没溜进房间,迎面就撞见了冯安。
“啊呀,啊呀,怎么成这样了!”冯安嚷嚷道。
诸葛亮埋怨道:“安叔,你小声点儿,别让母亲听见。”
冯安吞了一下嗓子:“是怎么了?”
“摔了,”诸葛亮轻描淡写地说,“烦你给我寻点药。”
冯安先是搀着诸葛亮进屋,再便手忙脚乱地奔出去,诸葛亮忍着痛,把散乱的竹简一一整理,抬头见得冯安进来了,后面却跟着昭苏,他惊道:“二姊?”便拿眼睛去瞪冯安。
冯安忙不迭地辩解:“我没说,没说……只是巧遇了……”
昭苏细细地瞧了一番弟弟,衣裳似在泥水里滚了一圈,半身染着黑污,额头肿起一大块瘀青,手掌也擦破了皮,伤口处一团血,她半是怨嗔半是心疼地说:“怎么摔成这样?”她从冯安手里取过外敷的创伤药,先让诸葛亮脱下外衣,在他摔伤的胳膊膝盖上细细敷了一层。
她抖了抖诸葛亮的外衣,后衣襟撕烂了,一个大破洞直能装下半张脸:“衣服也摔破了,你走路慢着点儿,急什么呢?”
诸葛亮只是嘿嘿笑:“二姊给我缝一缝嘛。”
昭苏轻轻在他胸口戳了一指头:“二姊是织工吗?总让二姊给你缝衣服!”她把衣服一卷,“先洗干净!”
诸葛亮抓过一个棉绒隐囊,舒服地靠住了:“我就知道二姊最好,二姊贤淑仁德,将来之子于归,不知嫁给哪个破衣烂衫的懒汉。”
昭苏掐住他的脸:“贫嘴!敢打趣二姊,我拧烂你的嘴!”
诸葛亮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不是胡说,我听母亲与叔父说,要给大姊二姊寻夫家呢!”
昭苏红了脸,默不作声地给诸葛亮缝衣服,诸葛亮嘻嘻笑,因左右无事,便把书翻开,取来空白书简,一笔一画慢慢抄写。
昭苏见他抄得认真,问道:“抄的什么呢?”
“老先生借我的书。”
“哦,我可听阳都人议论,那老乞是个疯子,你与他相交要当心。”
“二姊放心,他是好人,不仅不会害我,还教给我真学问,别听那些闲人嚼舌根!”
昭苏笑了一下,叹道:“我不懂什么真学问,只是小二,我常疑惑着,你所思所行都与其他人不一样,你说你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这话让诸葛亮诧了一下,他猛地想起老人丢给自己的选择,是做出世的高蹈之士,埋首岩穴,终老此身,还是做入世的经济人才,呕心沥血,为天下苍生一搏,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平凡至飞尘的一介草民。
是呢,我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停住笔,听得微风敲窗,看得雨后彩虹渲染天幕,谁在墙外唱曲,荡荡悠悠,如痴如醉,庭院里芬芳尚存,幽香满怀。
这样美好的季节,怎么会是个血腥板荡的乱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