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莱特及若干伶人上。
哈姆莱特: 请你念这段剧词的时候,要照我刚才读给你听的那样子,一个字一个字打舌头上很轻快地吐出来;要是你也像多数的伶人们一样,只会拉开了喉咙嘶叫,那么我宁愿叫那宣布告示的公差念我这几行词句。也不要老是把你的手在空中这么摇挥;一切动作都要温文,因为就是在洪水暴风一样的感情激发之中,你也必须取得一种节制,免得流于过火。啊!我最不愿意看见一个披着满头假发的家伙在台上乱嚷乱叫,把一段感情片片撕碎,让那些只爱热闹的末流观众听了出神,他们中间的大部分是除了欣赏一些莫名其妙的手语以外,什么都不懂得的。我可以把这种家伙抓起来抽一顿鞭子,因为他把妥玛刚特形容得太过分,希律王的凶暴也要对他甘拜下风。妥玛刚特是传说中的伊斯兰教神祇,希律是耶稣诞生时的犹太暴君,二者均为英国旧日的宗教剧中常见角色。请你留心避免才好。
伶甲: 我留心着就是了,殿下。
哈姆莱特: 可是太平淡了也不对,你应该接受你自己的常识的指导,把动作和言语互相配合起来;特别要注意到这一点,你不能越过自然的常道;因为不近情理的表现是和演剧的原意相反的,自有戏剧以来,它的目的始终是反映自然、显示善恶的本来面目,给它的时代看一看它自己演变发展的模型。要是表演得过分了或者太懈怠了,虽然可以博外行的观众一笑,明眼之士却要因此而皱眉;你必须看重这样一个卓识者的批评甚于满场观众盲目的毁誉。啊!我曾经看见有几个伶人演戏,而且也听见有人把他们极口捧场,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既不会说基督徒的语言,又不会学着基督徒、异教徒或者普通人的样子走路,瞧他们在台上大摇大摆、使劲叫喊的样子,我心里就想一定是什么造化的雇工把他们造了下来:造得这样拙劣,以至于全然失去了人类的面目。
伶甲: 我希望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有了相当的纠正了。
哈姆莱特: 啊!你们必须彻底纠正这一种弊病。还有你们那些扮演小丑的,除了剧本上专为他们写下的台词以外,不要让他们临时编造一些话加上去。往往有许多小丑爱用自己的笑声,引起台下一些无知的观众的哄笑,虽然那时候全场的注意力应当集中于其他更重要的问题上;这种行为是不可恕的,它表示出那丑角的可鄙的野心。去,准备起来吧。(伶人等同下。)
波洛涅斯、罗森格兰兹及吉尔登斯吞上。
哈姆莱特: 啊,大人,王上愿意来听这一本戏吗?
波洛涅斯: 他跟娘娘就要来了。
哈姆莱特: 叫那些戏子们赶紧点儿。(波洛涅斯下。)你们两人也去帮着催催他们。
罗森格兰兹、吉尔登斯吞: 是,殿下。(罗森格兰兹、吉尔登斯吞下。)
哈姆莱特: 喂!霍拉旭!
霍拉旭上。
霍拉旭: 有,殿下。
哈姆莱特: 霍拉旭,你是我所交往的人中间最正直的一个。
霍拉旭: 啊,殿下!——
哈姆莱特: 不,不要以为我是在恭维你;你除了你的善良的精神以外,身无长物,我恭维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为什么要向穷人恭维?不,让蜜糖一样的嘴唇去吮舐愚妄的荣华,在有利可图的所在屈下他们生财有道的膝盖来吧。听着。自从我能够辨别是非、察择贤愚以后,你就是我灵魂里选中的一个人,因为你虽然经历一切的颠沛,却不曾受到一点伤害,命运的虐待和恩宠,你都是受之泰然;能够把感情和理智调整得那么适当,命运不能把他玩弄于指掌之间,那样的人是有福的。给我一个不为感情所奴役的人,我愿意把他珍藏在我的心坎、我的灵魂的深处,正像我对你一样。这些话现在也不必多说了。今晚我们要在国王面前演一出戏,其中有一场的情节跟我告诉过你的我的父亲的死状颇相仿佛;当那幕戏正在串演的时候,我要请你集中你的全副精神,注视我的叔父,要是他在听到了那一段戏词以后,他的隐藏的罪恶还是不露出一丝痕迹来,那么我们所看见的那个鬼魂一定是个恶魔,我的幻想也就像铁匠的砧石那样黑漆一团了。留心看好他;我也要把我的眼睛看定他的脸上;过后我们再把各人观察的结果综合起来,给他下一个判断。
霍拉旭: 很好,殿下;在演这出戏的时候,要是他在容色举止之间有什么地方逃过了我们的注意,请您唯我是问。
哈姆莱特: 他们来看戏了;我必须装出一副傻样子。你去拣一个地方坐下。
奏丹麦进行曲,喇叭奏花腔。国王、王后、波洛涅斯、奥菲利娅、罗森格兰兹、吉尔登斯吞及余人等上。
国王: 你好吗,哈姆莱特贤侄?
哈姆莱特: 很好,好极了;我过着变色蜥蜴般的生活,饱饮甜言蜜语的空气;你们真不该这样养肥鸡。
国王: 你这种话真是答非所问,哈姆莱特;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姆莱特: 不,我现在也没有那个意思。(向波洛涅斯)大人,您说您在大学里念书的时候,曾经演过一回戏吗?
波洛涅斯: 是的,殿下,他们都称赞我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哩。
哈姆莱特: 您扮演什么角色呢?
波洛涅斯: 我扮的是裘力斯·恺撒;勃鲁托斯在朱庇特神殿里把我杀死。
哈姆莱特: 他在神殿里杀死了那么好的一头小牛,真太残忍了。那班戏子已经准备好了吗?
罗森格兰兹: 是,殿下,他们在等候您的旨意。
王后: 过来,我的好哈姆莱特,坐在我的旁边。
哈姆莱特: 不,好妈妈,这儿有一个更迷人的东西哩。(在奥菲利娅脚边躺下。)
波洛涅斯: (向国王)啊哈!您看见了吗?
哈姆莱特: 小姐,我可以睡在您的怀里吗?
奥菲利娅: 不,殿下。
哈姆莱特: 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把我的头枕在您的膝上吗?
奥菲利娅: 嗯,殿下。
哈姆莱特: 您以为我在转着下流的念头吗?
奥菲利娅: 我没那样想,殿下。
哈姆莱特: 睡在姑娘大腿的中间,想起来倒是很有趣的。
奥菲利娅: 什么,殿下?
哈姆莱特: 没有什么。
奥菲利娅: 您在开玩笑哩,殿下。
哈姆莱特: 谁,我吗?
奥菲利娅: 嗯,殿下。
哈姆莱特: 上帝啊!我不过是悦人悦己。一个人为什么不说说笑笑呢?您瞧,我的母亲多么高兴,我的父亲还不过死了两个钟头。
奥菲利娅: 不,已经4个月了,殿下。
哈姆莱特: 这么久了吗?哎哟,那么让魔鬼去穿孝服吧,我可要去做一身貂皮的新衣啦。天啊!死了两个月,还没有把他忘记吗?那么也许一个大人物死了以后,他的记忆还可以保持半年之久;可是凭着圣母起誓,他必须造下几所教堂,否则他就要跟那被遗弃的竹马一样,没有人再会想念他了。
高音笛奏乐。哑剧登场:
一国王及一王后上,状极亲热,互相拥抱。后跪地,向王作宣誓状,王扶后起,俯首后颈上。王就花坪上睡下;后见王睡熟离去。另一人上,自王头上去冠,吻冠,注毒药于王耳,下。后重上,见王死,作哀恸状。下毒者率其他二三人重上,佯作陪后悲哭状。从者舁王尸下。下毒者以礼物赠后,向其乞爱;后先作憎恶不愿状,卒允其请。同下。
奥菲利娅: 这是什么意思,殿下?
哈姆莱特: 呃,这是阴谋诡计的意思。
奥菲利娅: 大概这一场哑剧就是全剧的本事了。
致开场词者上。
哈姆莱特: 这家伙可以告诉我们一切;演戏的都不能保守秘密,他们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奥菲利娅: 他也会给我们解释方才那场哑剧的意思吗?
哈姆莱特: 是啊;你做什么给他看,他也能给你讲出什么;只要你做出来不害臊,他讲起来也绝不害臊。
奥菲利娅: 殿下真坏,真坏。我还是看戏吧。
开场词
这悲剧要是演不好,
要请各位原谅指教,
小的在这厢有礼了。(致开场词者下。)
哈姆莱特: 这算开场词呢,还是指环上的诗铭?
奥菲利娅: 它很短,殿下。
哈姆莱特: 正像女人的爱情一样。
二伶人扮国王、王后上。
伶王
日轮已经盘绕三十春秋,
那茫茫海水和滚滚地球,
月亮吐耀着借来的晶光,
三百六十回向大地环航,
自从爱把我们缔结良姻,
许门替我们证下了鸳盟。
伶后
愿日月继续他们的周游,
让我们再厮守三十春秋!
可是唉,你近来这样多病,
郁郁寡欢,失去旧时高兴,
好教我满心里为你忧惧。
可是,我的主,你不必疑虑;
女人的忧伤像她的爱情一样,
不是太少,就是超过分量;
你知道我爱你是多么深,
所以才会有如此的忧心。
越是相爱,越是挂肚牵胸;
不这样哪显得你我情浓?
伶王
爱人,我不久必须离开你,
我的全身将要失去生机;
留下你在这繁华的世界
安享尊荣,受人们的敬爱:
也许再嫁一位如意郎君——
伶后
啊!我断不是那样薄情人;
我倘忘旧迎新,难邀天恕,
再嫁的除非是杀夫淫妇。
哈姆莱特: (旁白)苦恼,苦恼!
伶后
妇人失节大半贪慕荣华,
多情女子决不另抱琵琶;
我要是与他人共枕同衾,
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先灵!
伶王
我相信你的话发自心田,
可是我们往往自食前言。
志愿不过是记忆的奴隶,
总是有始无终,虎头蛇尾,
像未熟的果子密布树梢,
一朝红烂就会离去枝条。
我们对自己所负的债务,
最好把它丢在脑后不顾;
一时的热情中发下誓愿,
心冷了,那意志也随云散。
过分的喜乐,剧烈的哀伤,
反会毁害了感情的本常。
人世间的哀乐变幻无端,
痛哭转瞬早变成了狂欢。
世界也会有毁灭的一天,
何怪爱情要随境遇变迁;
有谁能解答这一个哑谜,
是境由爱造?是爱逐境移?
失财势的伟人举目无亲;
走时运的穷酸仇敌逢迎。
这炎凉的世态古今一辙:
富有的门庭挤满了宾客;
要是你在穷途向人求助,
即使知交也要情同陌路。
把我们的谈话拉回本题,
意志命运往往背道而驰,
决心到最后会全部推倒,
事实的结果总难符预料。
你以为你自己不会再嫁,
只怕我一死你就要变卦。
伶后
地不要养我,天不要亮我!
昼不得游乐,夜不得安卧!
毁灭了我的希望和信心;
铁锁囚门把我监禁终身!
每一种恼人的飞来横逆,
把我一重重的心愿摧折!
我倘死了丈夫再做新人,
让我生前死后永陷沉沦!
哈姆莱特: 要是她现在背了誓!
伶王
难为你发这样重的誓愿。
爱人,你且去;我神思昏倦,
想要小睡片刻。(睡。)
伶后
愿你安睡;
上天保佑我俩永无灾悔!(下。)
哈姆莱特: 母亲,您觉得这出戏怎样?
王后: 我觉得那女人说得太多了。
哈姆莱特: 啊,可是她会守约的。
国王: 这本戏是怎么一个情节?里面没有什么要不得的地方吗?
哈姆莱特: 不,不,他们不过开玩笑毒死了一个人;没有什么要不得的。
国王: 戏名叫什么?
哈姆莱特: 《捕鼠机》。呃,怎么?这是一个象征的名字。戏中的故事影射着维也纳的一件谋杀案。贡扎古是那公爵的名字;他的妻子叫白普蒂丝妲。您看下去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个很恶劣的作品,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它不会和您跟我们这些灵魂清白的人有什么相干;让那肩背带伤的马儿去惊跳退缩吧,我们的肩背可都是好好的。
一伶人扮琉西安纳斯上。
哈姆莱特: 这个人叫琉西安纳斯,是那国王的侄子。
奥菲利娅: 您很会解释剧情,殿下。
哈姆莱特: 要是我看见傀儡戏搬演您跟您爱人的故事,我也会替你们解释的。
奥菲利娅: 您的嘴真尖刻,殿下。
哈姆莱特: 我要是真尖刻起来,您非得哼哼不可。
奥菲利娅: 真是变幻无常。
哈姆莱特: 女人嫁丈夫也是一样。动手吧,凶手!混账东西,别扮鬼脸了,动手吧!来;哇哇的乌鸦发出复仇的啼声。
琉西安纳斯
黑心快手,遇到妙药良机;
趁着没人看见,事不宜迟。
你夜半采来的毒草炼成,
赫卡忒的咒语念上三巡,
赶快发挥你凶恶的魔力,
让他的生命速归于幻灭。(以毒药注入睡者耳中。)
哈姆莱特: 为了觊觎权位,在花园里把他毒死。他的名字叫贡扎古;那故事原文还存在,是用很好的意大利文写成的。下面就要演到那凶手是怎样得到贡扎古的妻子的爱了。
奥菲利娅: 王上站起来了!
哈姆莱特: 什么!被一响空枪吓坏了吗?
王后: 陛下怎么样啦?
波洛涅斯: 不要演下去了!
国王: 给我点起火把来!去!
众人: 火把!火把!火把!(除哈姆莱特、霍拉旭外均下。)
哈姆莱特嗨,让那中箭的母鹿掉泪,
没有伤的公鹿自去游玩;
有的人失眠,有的人酣睡,
世界就是这样循环轮转。
老兄,要是我的命运跟我作起对来,凭着我这颂词的本领,头上再插满羽毛,开缝的靴子上再缀上两朵绢花,你想我能不能在戏班子里插足?
霍拉旭: 也许他们可以让您领半额包银。
哈姆莱特: 我可要领全额的。
因为你知道,亲爱的朋友,
这一个荒凉破碎的国土
原本是乔武统治的雄邦,
而今王位上却坐着——孔雀。
霍拉旭: 您该押了韵才是。
哈姆莱特: 啊,好霍拉旭!那鬼魂真的没有骗我。你看见了吗?
霍拉旭: 看见了,殿下。
哈姆莱特: 在那演戏的一提到毒药的时候?
霍拉旭: 我看他看得很清楚。
哈姆莱特: 啊哈!来,奏乐!来,那吹笛子的呢?
要是国王不爱这出喜剧,
那么他多半是不能赏识。
来,奏乐!
罗森格兰兹及吉尔登斯吞重上。
吉尔登斯吞: 殿下,允许我跟您说句话。
哈姆莱特: 好,你对我讲全部历史都可以。
吉尔登斯吞: 殿下,王上——
哈姆莱特: 嗯,王上怎么样?
吉尔登斯吞: 他回去以后,非常不舒服。
哈姆莱特: 喝醉了吗?
吉尔登斯吞: 不,殿下,他在发脾气。
哈姆莱特: 您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医生才算聪明;因为叫我去替他诊视,恐怕反而更会刺激他。
吉尔登斯吞: 好殿下,请您说话检点些,别这样拉扯开去。
哈姆莱特: 好,我是听话的,你说吧。
吉尔登斯吞: 您的母后心里很难过,所以叫我来。
哈姆莱特: 欢迎得很。
吉尔登斯吞: 不,殿下,这一种礼貌是用不着的。要是您愿意给我一个好好的回答,我就把您母亲的意旨向您传达;不然的话,请您原谅我,让我就这么回去,我的事情就算完了。
哈姆莱特: 我不能。
吉尔登斯吞: 您不能什么,殿下?
哈姆莱特: 我不能给您一个好好的回答,因为我的脑子已经坏了;可是我所能够给您的回答,您——我应该说我的母亲——可以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别说废话,言归正传吧;您说我的母亲——
罗森格兰兹: 她这样说:您的行为使她非常吃惊。
哈姆莱特: 啊,好儿子,居然会叫一个母亲吃惊!可是在这母亲吃惊的后面,还有些什么话呢?说吧。
罗森格兰兹: 她请您在就寝以前,到她房间里去跟她谈谈。
哈姆莱特: 即使她10次是我的母亲,我也一定服从她。您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罗森格兰兹: 殿下,我曾经蒙您错爱。
哈姆莱特: 凭着我这双扒儿手起誓,我现在还是欢喜您的。
罗森格兰兹: 好殿下,您心里这样不痛快,究竟为了什么?要是您不肯把心事告诉您的朋友,那恐怕会害您自己失去自由。
哈姆莱特: 我不满足我现在的地位。
罗森格兰兹: 怎么!王上自己已经亲口把您立为王位的继承者了,您还不能满足吗?
哈姆莱特: 嗯,可是“要等草儿青青——”这句谚语是:“要等草儿青青,马儿早已饿死。”这句老话也有点儿发了霉啦。
乐工等持笛上。
哈姆莱特: 啊!笛子来了;拿一支给我。跟你们退后一步说话;为什么你们总这样千方百计地窥探我的心思,好像一定要把我逼进你们的圈套?
吉尔登斯吞: 啊!殿下,要是我有太冒昧放肆的地方,那都是因为我对您敬爱太深的缘故。
哈姆莱特: 我不大懂得您的话。您愿意吹吹这笛子吗?
吉尔登斯吞: 殿下,我不会吹。
哈姆莱特: 请您吹一吹。
吉尔登斯吞: 我真的不会吹。
哈姆莱特: 请您不要客气。
吉尔登斯吞: 我真的一点不会,殿下。
哈姆莱特: 那是跟说谎一样容易的;您只要用您的手指按着这些笛孔,把您的嘴放在上面一吹,它就会发出最好听的音乐来。瞧,这些是音栓。
吉尔登斯吞: 可是我不会从它里面吹出谐和的曲调来;我不懂那技巧。
哈姆莱特: 哼,您把我看成了什么东西!您会玩弄我;您自以为摸得到我的心窍;您想要探出我内心的秘密;您会从我的最低音试到我的最高音;可是在这支小小的乐器之内,藏着绝妙的音乐,您却不会使它发出声音来。哼,您以为玩弄我比玩弄一支笛子容易吗?无论您把我叫作什么乐器,您也只能拨撩我,不能玩弄我。
波洛涅斯重上。
哈姆莱特: 上帝祝福您,先生!
波洛涅斯: 殿下,娘娘请您立刻就去见她说话。
哈姆莱特: 您看见那片像骆驼一样的云了吗?
波洛涅斯: 哎哟,它真的像一头骆驼。
哈姆莱特: 我想它还是像一只鼬鼠。
波洛涅斯: 它拱起了背,正像是一只鼬鼠。
哈姆莱特: 还是像一条鲸鱼吧?
波洛涅斯: 很像一条鲸鱼。
哈姆莱特: 那么等一会儿我就去见我的母亲。(旁白)我给他们愚弄得再也忍不住了。(高声)我等一会儿就来。
波洛涅斯: 我就去这么说。(下。)
哈姆莱特: 说等一会儿是很容易的。离开我,朋友们。(除哈姆莱特外均下)现在是一夜之中最阴森的时候,鬼魂都在此刻从坟墓里出来,地狱也要向人世吐放疠气;现在我可以痛饮热腾腾的鲜血,干那白昼所不敢正视的残忍的行为。且慢!我还要到我母亲那儿去一趟。心啊!不要失去你的天性之情,永远不要让尼禄尼禄,古罗马暴君,曾谋杀其母。的灵魂潜入我这坚定的胸怀;让我做一个凶徒,可是不要做一个逆子。我要用利剑一样的话刺痛她的心,可是绝不伤害她身体上一根毛发;我的舌头和灵魂要在这一次学学伪善者的样子,无论在言语上给她多么严厉的谴责,在行动上却要做得丝毫不让人家指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