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为了跳舞重新布置了家具,那大橡木桌子早就挪到后面了,靠壁炉放着,成了胸墙。桌子两边和后面,还有壁炉角里面,都挤满了客人,有许多人还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游苔莎眼睛余光一扫,认出来几位住在荒原以外的小康人家。里面看不见托马辛,不出游苔莎所料啊;她想起来了,刚才在外面,楼上有窗户放光——大概就是托马辛的房间了。只见壁炉角里面的坐位上露出了鼻子、下巴、双手、膝盖,还有两个脚尖的投影,这些部位联结起来,她发现原来是坎特尔大爷,他有时候替约布赖特太太在庭园里帮忙,所以也在被请之列。他面前是一堆泥炭,烟尘像埃特纳火山 那样滚滚而上,围着水壶挂钩的下钩盘绕,撞在盐盒上,消失在挂起的熏肉中间。
游苔莎很快又注视到屋子的另一端。只见烟囱的那一边放着高背长椅子,这是必需的一件附属品,壁炉宽敞时,烟尘非有强烈的气流才会往上冒。对于开口很大的老式壁炉,它就像东边的树林对于一览无遗的乡村庄园,就像北墙对于庭园一样,起屏障作用。长椅子外面,蜡烛在淌蜡,头发在飘动,年轻女人在哆嗦,老头子在打嚏喷。长椅子里面则是天堂,和穿堂风的症候无缘;坐在那儿,背脊和面部都暖烘烘的,舒服的暖气把歌曲和故事都引了出来,好像暖房里瓜熟蒂落一样。
但是,游苔莎所关心的并不是长椅子客。黑糊糊的椅背上部,清清楚楚地衬出一张脸来。那靠在长椅子外端的人,正是克莱门特·约布赖特,本地人都叫他小名克林;她知道那不会是别人。那镜头构成了伦勃朗 二英尺见方的精心杰作。闲靠长椅子的人,容貌有股子奇怪的力量,虽然全身都看得见,但观察者的眼睛却只见他的脸。
中年人看来,这张脸属于年轻人,但青年人难以看出使用不成熟这个字眼的必要性。脸上明白地传达了阅历积累的年资,而不是年龄增长的概念。用年龄足以概括雅列、玛勒列等大洪水以前的人 的一生,但现代人的年龄却要用阅历的深浅来计算。
这张脸长得很端正,甚至可以说很出众,但内心却开始把它用作区区一张废刻写板,把个人独特性格的发展脉络描画在上面。现在还显得秀气,不久就要让它的寄生物——思想无情地蹂躏掉;其实思想满可以去寄生于一张乏善可陈的脸面,那样也就无伤大雅了。要是上天保佑,不让约布赖特养成左思右想的折磨习惯,人们便可称他是“美男子”。要是他的脑袋更加有棱有角,便可以说他是“沉思者”。但心中的较劲正在吞噬外表的端正匀称,因此人们把他的容貌算作别具特色。
于是,人们一开始不过看他一眼,却以端详一番而告终。他的颜面上布满了可解读的意义。尽管尚未因心事重重而憔悴,但他还是烙上了感悟环境而留下的印记;男人在平静的学徒期之后奋斗了四五年,这种情况是不算少见的。他已经体现出,思想是肉体之病,并且间接地证明,理想的形体美与感情的发展水火不容,且不容人世事洞明。尽管身体需要生命的膏油,心明眼亮更需要饲以生命的膏油;一源两用、心力交瘁的可怜相在这里一览无余啊。
面对某种人,哲学家很遗憾思想家只是易耗的身体组织而已,而艺术家则遗憾易耗的身体组织不得不思想。他们都是出于各自的观点而悲叹精神和肉体互相毁灭的依存关系,而对约布赖特评头论足的人,则会本能地这样悲叹的。
至于他的相貌,则是乐天的天性和外来的抑郁抗争而屡战屡败的产物。它具有孤独的意味,但揭示得更多。就像乐天派常见的那样,被卑鄙地锁在短暂臭皮囊里的一股灵气,如一道光芒从他身上射出。
游苔莎身上产生的效应昭然若揭。说实话,她本来就特别兴奋,哪怕凡夫俗子都可以影响她的。发现约布赖特近在眼前,她也就躁动起来。
剩下的戏演完了:萨拉森人的头被砍了下来,圣乔治大胜凯旋。没人加以评论,就好比看到秋天出了蘑菇,春天开了雪花莲一样。他们和演员们一样泰然处之。那是年年圣诞节都有的热闹过程,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可说。
他们一同唱起剧终悲歌,期间死去的人都像《半夜阅兵》里拿破仑士卒的鬼魂一样,统统默默地、阴森可怕地站了起来。然后,房门开了,费尔韦在门槛上出现,身后跟着克里斯琴和另一个人。他们一直在门外等候着假面剧结束,就像刚才演员们等候跳舞结束一样。
“请进,请进,”约布赖特太太说,克林也上前去欢迎他们,“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坎特尔大爷早就来了,你们住得那么近,我们还以为你会跟他一块来呢。”
“哦,我早就应该来的。”费尔韦先生说,同时站住了,观察着天花板的房梁,想找挂帽子的钉子;一看他平素挂帽子的那个钉子已经叫槲寄生草占了,而墙上所有的钉子也都挂着冬青枝,他最后把帽子不牢靠地架在蜡烛盒和座钟顶之间,才脱了手。“我早就应该来的,太太,”他接着说,镇定多了,“可我知道聚会的情况,屋子里总是人多地方小,所以想等到你这儿稍微安定了才来。”
“约布赖特太太,我也那么想来着,”克里斯琴诚恳地说,“我爹可急了,也不讲规矩,天还没黑透就出门了。我对他说,一个老人家来得太早不体面;不过,说话都是耳旁风。”
“呔!我才不会在家里等到游戏快玩完的时候才来的!只要有什么动静,我就像鹞子一样轻快!”坎特尔大爷在壁炉的坐位咋呼说。
同时,费尔韦把约布赖特端详完了。“嗨,大家伙也许不信,”他对屋里的客人说,“要不是在他的家乡荒原上碰到,我绝对认不出这位绅士,变化太大了。”
“你也变了,蒂莫西,而且我觉得你越变越棒。”约布赖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费尔韦结实的身材。
“约布赖特少爷,也看看我呀。我也越变越棒了,是不是?”坎特尔大爷说着站起来,走到约布赖特眼前约摸半英尺多的地方,希望把他仔细品评一番。
“当然要看一看的。”费尔韦说着拿过蜡烛来,在坎特尔大爷脸上照来照去。那观察对象照得亮堂堂的,春风满面,如年轻人一样动作快捷。
“你并没多大变化。”约布赖特说。
“要是有什么差别的话,大爷越活越年轻了。”费尔韦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句。
“那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所以不觉得自豪,”老头高兴地说,“不过我的异想天开就是没法治,我承认那是毛病。对啦,坎特尔老爷子一直是那种人,大家都知道的。不过,克林少爷,要是跟你比起来,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我们谁也不能跟他比。”汉弗莱说,他这句赞叹说得浑厚低沉,不打算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说实在的,要不是我在‘棒啊乡团里’当过兵(我们英俊,大家就叫棒啊团),这里就没有比他差一截的,就是差两截的也找不出来,”坎特尔大爷说,“即便这样,大家跟他比还是显得土头土脑的。但是在〇四年,据说整个南威塞克斯 都没有比我漂亮的了。有一天,原以为拿破仑在海岬登了陆,我就跟着队伍从蓓蕾嘴开拔出去,我从大橱窗前面冲过去,可神气啦。当时我像小白杨树那样挺拔,扛着火枪,上了刺刀,裹着绑腿,高领圈很硬,差一点把下巴都要锯掉了,全副披挂跟北斗七星一样亮晶晶。对啦,街坊们,我当兵那年份,样子很好看的。你们真应该在〇四年看一看我的!”
“克林少爷的身材像他姥姥,上帝保佑,”蒂莫西说,“我跟他的几个舅舅可熟啦。整个南威塞克斯这一郡从来没有做过那样大的棺材,即使这样,据说可怜的乔治还不得不弯腿下葬呢。”
“棺材?在哪儿?”克里斯琴凑上前问,“又有谁见鬼了吗,费尔韦先生?”
“没有,没有。克里斯琴,不要疑神疑鬼的,误导耳朵啦,做个男子汉。”蒂莫西责备地说。
“好的,”克里斯琴说,“可是现在想起来,昨夜我的影子可真像一口棺材呀。街坊们,一个人的影子要是像棺材,那是什么兆头呢?我想,不会是让人害怕的东西吧?”
“害怕?不会的!”大爷说,“真的,除了拿破仑以外,我就没怕过什么,不然就不会那样去当兵了。是啊,你们〇四年没看见我,实在太可惜了!”
此刻,演员们正打算告辞,但约布赖特太太把他们拦住了,请他们坐下用一点晚餐。“圣诞老人”以全体的名义欣然接受了邀请。
游苔莎发现能多待一会儿,觉得很高兴。外面的夜天寒地冻,对于她是加倍地凛冽。不过,留在这儿,也并不是没有困难。原来大房间里太挤,而旁边的食物间正好相通,约布赖特太太就给演员们在食物间的门口摆了一条长凳,他们就在那儿一排儿坐下,食物间的门开着,这样他们实际仍然坐在同一个大房间里。太太对儿子嘀咕了几句,他就穿过大屋子,来到食物间,从槲寄生下面过的时候,脑袋都碰到它了。他把牛肉、面包、蛋糕、糕点、蜜酒和接骨木酒,都给演员们搬了出来;他们母子亲自伺候客人,好让小女仆也做客人高坐。演员们摘去头盔,动嘴吃喝起来。
“你还是用点什么吧!”克林手里端着盘子,站在“土耳其骑士”面前说。她已经宣布不用了,坐在那儿,脸上遮着,只有闪闪的目光从条带的缝里看得出来。
“谢谢你,我不用。”游苔莎回答说。
“他年纪小啊,”“撒拉森人”抱歉地说,“不要见怪。他并不是老班底,有人不能来,来替工的。”
“他多少用点什么呀,”约布赖特力劝道,“尝一杯蜜酒或者接骨木酒吧?”
“对呀,最好尝一尝,”“撒拉森人”说,“回家路上可以驱驱寒。”
游苔莎虽然吃东西非得把脸露出来,但喝东西满可以不动头盔的。于是,她就接过一杯接骨木酒,酒杯在条带里面消失不见了。
游苔莎提心吊胆地喝着酒,唯恐自己露馅,地位不稳;但担心归担心,还是喜不自胜。在她面前频频殷勤款待的,正是她毕生第一个倾心的男人,只可惜这并不是针对她的,而是针对想象中的人物;她不由得百感交集,难以分说。她爱克林,一是他在这个场面上是特殊人物,一是她已经下决心要爱他,主要是因为她厌烦了怀尔狄夫以后,万般无奈非得爱一个人不可。她坚信自己会不由自主爱定他的;这种意念上的影响,有着从前利特尔顿爵士第二 等人的先例,他们梦见了自己要在某天死,就狠命痴迷死期,结果心想事成。一旦让一个姑娘承认,她会在某时某地对某人一见倾心,那么事情就等于已经成了。
当时有没有什么东西向约布赖特暗示,披着古怪戏服的人是男是女呢?游苔莎自己的情感力和激发别人情感的机会有多大?她的能量所及,和同班戏子们比起来超出多少呢?当年化身凡人的爱情女王在埃涅阿斯 面前出现,身上非凡的芳泽泄露了身份。如果凡间女人含情脉脉,也曾对她情之所钟的对象散发过这种神秘的东西,那现在它就一定把游苔莎的芳踪指示给约布赖特了。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游苔莎,然后陷入了沉思,像是忘记了他的观察对象。那情形稍纵即逝,他又往前走,游苔莎喝着酒,喝不出滋味了。只见她存心要培养激情并热恋的男人进了小房间,并穿过它往另一头去了。
如前所述,演员们都坐在长凳上,外屋不够大,凳子的一头伸进了放食物那个小间里。游苔莎部分出于害羞,特意选了正中间的座位,从而既能看到宾客满堂的房间,又能看见食物间的内部。克林走进食物间,她目送着他来到里面的暗处。房间尽头有门,克林正要去开,里面却有人把门打开了,透出一道亮光来。
那人是托马辛,手持蜡烛,显得忧心忡忡,脸色苍白,很耐看。约布赖特看见她显然很高兴,握了她的手。“这才对呀,托马辛,”他热情地说,仿佛看见了她自己才回过神似的,“你到底决定下楼了,这我很高兴。”
“嘘——不,不是的,”托马辛急忙说,“我只是下楼来跟你说句话。”
“何不跟我们一块玩呢?”
“不行啊。至少我不大愿意。身体没恢复好,反正你打算回乡度长假,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
“没有你就不怎么快活。你真的病了吗?”
“有一点儿,老兄——就在这儿。”她说着,手玩笑似的一摸心口。
“啊,也许今晚妈妈应该请另一位来的吧?”
“呃,没有的事。克林,我只是下楼来问问你——”说到这儿,他就跟托马辛进了门,到了里面的私室;门带上了,游苔莎和身边坐着的那个演员——只有他俩目击这情形——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热流冲上游苔莎的脑袋和脸颊。她马上就猜到,克林刚回家三两天,还没了解托马辛对怀尔狄夫的苦恋;看见托马辛和他离家前那样住在这儿,他自然也不会起疑了。游苔莎不由得拼命嫉妒起托马辛来。虽然托马辛对于另一位也许还情意绵绵,但她和这位充满趣味、周游列国的表兄终日厮守,那情意能指望维持多久呢?两个人朝夕相处,又没有分心的对象,谁知道他俩之间还有什么感情不能油然而生呢。克林对于表妹两小无猜的爱也许已经消散了,但是旧情复燃也很容易啊。
游苔莎为自己的计策而恼火。另一个女人光彩夺目,占尽先机,而自己却女扮男装,真是枉费心机!要是早就知道这次相会的全部份量,她一定会挖空心思,以本来面目前来聚会的。现在她容貌的力量尽失,感情的魅力全隐,风情的迷惑力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有声音,她悟到了厄科 的下场。“这儿没人尊重我。”她说。她却没想到,既然扮作男子杂在男孩中间,人家就会拿她当男孩子。人家小看她,本是咎由自取,并且不言自明,但她却无法认识到人家是无心之过而一笑置之;当时的处境把她弄得过于敏感了。
女子穿戏服,也曾获益良多。上个世纪初扮波利·皮查姆 和本世纪 初期扮莉迪亚·兰格维希 的那类尤物,得到爱情、公爵夫人的头饰双丰收,那自不待言;退而求其次,女人靠演戏曾经成群成队地初战告捷,随心所欲地得到意中人。但是“土耳其骑士”却不敢把面前那些飘摇的条带撩开,连这种好处都无缘得到。
约布赖特回到房间里,却没有表妹陪着。他走到游苔莎跟前两三英尺以内的地方,好像又想起心事来似的,一脚站住,眼睛盯在她身上。游苔莎心慌意乱,赶紧把脸别转,心想,不知道这场酷刑得持续多久。约布赖特流连了几秒钟,就往前走去了。
对于某些性情热烈的女人,因爱而自寻烦恼是家常便饭。爱情、惧怕、羞愧,她百感交集,忐忑不安,难以自持。逃避是当务之急。演员们没有急着离去的样子,所以她低声告诉旁边的小伙子,说她情愿在外面等他们,接着就尽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门前,开门溜出去了。
恬静孤寂的夜景,让她定下心来。她走到白篱栅跟前,凭栏观月。她在那儿站了不久,房门又打开了。游苔莎以为是演员班子出来了,回头看去;可别呀——克林·约布赖特跟她刚才那样,轻轻地出来,又把门带上了。
他走上前来,站在她旁边。“我有个怪念头,”他说,“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女的?还是我看错了?”
“我是女的。”
约布赖特的眼睛很感兴趣地打量她。“现在女孩子常演假面剧吗?从前不这样的。”
“现在也不。”
“那你为什么演?”
“找刺激,摆脱郁闷。”她低声说。
“什么让你郁闷呢?”
“人生。”
“这种郁闷的原因,许多人都得忍受的。”
“不错。”
沉默了许久。后来克林终于开口了:“找到了刺激没有?”
“此刻也许算找到了。”
“被认出来,感到恼火吧?”
“是的,不过我早就料到会露馅了。”
“要是我早就知道你想来,一定乐于请你来聚会的。我年轻时认识你吗?”
“不认识。”
“请你再到屋子里,想待多久就多久,好吗?”
“不好,我不愿意让更多的人认出来。”
“好吧,我这儿你可以放心,”约布赖特沉思了一下,又温柔地说,“我不想再打扰你啦。这种见面的方式实在很怪。我不想追问,为什么有教养的女人会演这个角色。”
克林好像盼望能把原因告诉他似的,但是她却不愿主动说,因此克林对她道了晚安,绕到房子后面去了。他在那儿来回踱步了一阵,才回到了屋里。
游苔莎心里有一团火,暖洋洋的,此后再也无法等待她的伙伴们了。她把面前的条带撩起来,打开了栅栏门,一下投身进了荒原。她并不匆忙赶路。那时候外公已经睡了,游苔莎常常在山上月夜闲步的,他根本不管她来来去去;自己自得其乐,对外孙女也同样地放任。现在占据游苔莎心头的,并不是回家,而是更重要的问题。只要约布赖特有一丁点好奇心,就一定会打听到她的名字。然后呢?一想起这番冒险的收场方式,她就感到颇为欣喜,虽然欣喜之余不时羞得面红耳赤。接着她又想起,她勇敢闯关到底有什么用呢?不觉心灰意冷了。她现在对于约布赖特家,还完全是生人呢。她在那个人身上罩了一层非理性的浪漫光环,这会使她苦恼不堪。她怎么能让一个生人迷住了呢?并且,还有一个托马辛会让她不胜悲切,她可是跟克林在日复一日地耳鬓厮磨。游苔莎刚刚得知,克林和她原先认为的正相反,要在家里留很长的时间呢。
她走到迷雾岗的小栅栏门跟前,不过并未开门,而是转身再次面对荒原。只见雨冢屹立在群山之上,明月更在雨冢上高悬。夜空里十分寂静,霜汽弥漫。此情此景让游苔莎想起一件忘得干干净净的事情来了。她曾答应过怀尔狄夫,今晚八点钟在雨冢见面,就跟他私奔的请求作最后的答复。
这晚上,这时刻,本是她亲自定下的。他可能来过现场,在寒风里等候,并失望而归。
“哦,这样倒更好,没有伤害到他。”游苔莎平静地说。现在的怀尔狄夫和透过墨色玻璃看太阳那样,轮廓还在,却毫无光芒,所以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说出这种话来。
游苔莎陷入了沉思,心中又泛起托马辛对表哥那种动人的神态。
“唉,她早早就嫁了戴蒙有多好哇!”游苔莎说,“要不是我从中作梗,她早就嫁了他了!我要是早就知道——要是早就知道就好啦!”
游苔莎再次抬起她那深邃狂暴的眼睛看月亮,不觉悲叹一声,活像打寒噤,然后就走到屋檐阴影里去了。她在外屋里把戏服卸下,卷在一起,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