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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老实女人不老实

红土贩离开游苔莎时,对托马辛未来的福分忧心忡忡,但在他回篷车的路上,老远看见约布赖特太太慢慢地朝静女酒店走,猛然醒悟,还有一条路没有试过。他于是走过去,来到她跟前。他从她脸上焦急的样子,猜到她往怀尔狄夫这儿跑一趟,目的和他自己找游苔莎一模一样。

她并不隐瞒实情。“那么,太太,”红土贩说,“这件事您就不用管啦。”

“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她说,“不过除了对他施加压力,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倒想先说一句话,”维恩坚定地说,“向托马辛求过婚的,不止怀尔狄夫一个,别人为什么就不能有机会呢?太太,我就乐意娶你外甥女。近两年以来,随时都可以办手续的。哟,说出口了,除了她以外,我可谁也没告诉过。”

约布赖特太太不动声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瞄向他那怪异但好看的身材。

“外表不代表一切,”红土贩觉察出了这一瞥。“论财力,有许多行当进账比不上我多呢,我的日子跟怀尔狄夫也许差不多吧。专业人员一旦事业不成功,比谁都穷;要是您不喜欢我这身红色——好的,您知道我并不是生出来就是红的,我不过一时心血来潮,才干了这种行当;我可以及时金盆洗手干别的呀。”

“你对我家姑娘这片心,我很感激;不过我担心有人反对。还有,她一心一意在这个人身上。”

“此话不错,否则今天早晨我就不会那样办了。”

“除此之外,这件事就没有什么麻烦的了,你现在也不会看见我往他家跑了。你对托马辛表白感情,她是怎么答复的?”

“她写信给我,说您会反对,还有别的话。”

“她说的有几分是对的。你听了可不要不服气,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待她好,我们牢记在心。不过,既然是她自己不愿意做你的太太,那问题就解决了,跟我愿意不愿意没关系。”

“没错,不过昨是今非呀,太太。她现在是愁肠百结,我在想,要是您现在跟她提起我,自己也赞成我,也许有机会使她回心转意,让她摆脱这个怀尔狄夫耍的朝三暮四的把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她呢。”

约布赖特太太摇了摇头。“托马辛觉得,我也有同感,她要在世人面前不坏名声,就应该做怀尔狄夫的老婆。要是他们尽快结婚,大家都会相信,上次婚礼不成的确是意外。否则也许会给她的品格留下阴影——反正会弄得她滑稽可笑。总而言之,如果办得到,他们现在必须结婚。”

“半小时以前,我也是那么想的。但是,说到底,她不过同怀尔狄夫一起到过安格伯里,呆了几个小时而已,怎么能伤害到她呢?凡是知道她纯洁无邪的人,都会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公道。今天早晨,我曾努力促成她和怀尔狄夫这段婚姻——是我,太太——我相信我应该那样做,谁叫她被他迷住了呀。可我终究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不过,事情毫无结果。所以我才自荐的。”

约布赖特太太显然不愿意深谈。“恐怕我要走了,”她说,“我看别无它法。”

她就往前走了。这场谈话虽没打消托马辛阿姨一心和怀尔狄夫会晤的念头,却大大改变了她的会晤开展方式。红土贩给了她武器,她衷心感谢上帝。

她到旅店的时候,怀尔狄夫在家。他一声不响,把她让进客厅,把门关上。太太开口说:“我觉得今天来跑一趟,是我责任所在。有人向我做了新的说项,让我很有些吃惊。这对托马辛会有很大影响,所以我决定至少来对你说一下。”

“是吗?什么新东西啊?”怀尔狄夫彬彬有礼地说。

“自然事关托马辛的前途啰。你也许不知道,还有人表示很想娶托马辛。现在,虽然我还没支持他,但不能再有意不给他机会了。我固然不愿意怠慢你;但是我对他,对托马辛,也要一视同仁啊。”

“此人是谁?”怀尔狄夫吃惊地问。

“此人爱上托马辛的时间,比托马辛爱上你还久呢。两年以前,他就向托马辛求过婚了,当时托马辛没答应。”

“啊?”

“他新近又见了托马辛,还请求我同意向托马辛求婚。托马辛不一定再拒绝他的。”

“他叫什么名字?”

太太避而不谈。“他这个人,托马辛是喜欢的,”她补充道,“至少他始终如一,她是佩服的。在我看来,那时她虽然拒绝了,现在却乐于得到。她对自己的尴尬处境很懊恼呢。”

“她一次也没跟我提起过这位旧情人啊。”

“有教养的女人没那么傻,会把手里的牌全都摊出来。”

“好啦,既然她想要他,我看就得嫁啦。”

“此话说说容易,你不知道里面的难处。托马辛想嫁他,远不如那人要娶她来得急切;我先要得到你的明确谅解,说你不会横加干扰,不会破坏我认为属于最佳方案并且尽力促成的安排,我才能支持这种事。比方说,他们订了婚,并且把一应结婚事宜都安排顺当,那时你跑出来插一脚,重新求婚怎么办呢?你不一定把她再拉回去,却会造成不快的。”

“我当然不会做那事的,”怀尔狄夫说,“不过他们还没订婚。你怎么知道托马辛会答应他的?”

“这是我仔细推敲的问题啰,总的看来,托马辛日后答应他的可能性非常大。我自诩,对托马辛还能有些影响。她很柔顺,我又可以力荐他。”

“同时力贬我。”

“好啦,保证不会捧你的,”她冷冷地说,“如果觉得这是耍手腕,那你得记住,托马辛现在的处境很特殊,被捉弄得够受的。她很想摆脱屈辱的现状,我顺势促成婚事,也可以省事呀。这种事情,女人的自尊心要起很大的作用。叫她回心转意,多少还需要一点点手段,这个我有把握,只要你答应我一件必不可少的事;也就是,你要明确宣告,她不要再把你当作她的丈夫人选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激她接受那人了。”

“我现在还很难说这句话,约布赖特太太。太突然了。”

“那就干预我的整个计划了!真不识相,连明确说你和我们家没有关系,这样的小忙都不肯帮。”

怀尔狄夫尴尬地思索着。“我承认没防到这一手,”他说,“你要我放弃托马辛,如果万不得已,我当然可以照办。不过我想还是可以做她丈夫的。”

“从前也听到过这种话。”

“哦,约布赖特太太,咱们用不着争执的。给我一点点时间吧。我并不想妨碍她得到任何更好的机会,只希望你让我知道得早一些。我明后天就写信给你,或者登门拜访。这样够了吧?”

“可以,只要你答应,不私自和托马辛沟通。”她回答说。

“这我答应。”怀尔狄夫说。会晤就此结束,太太照原路回家去了。

那一天,约布赖特太太略施小计,其最大的效应却产生在设计目标以外的地方,歪打正着是常有的事。首先,她的到访,使怀尔狄夫当晚天黑后就到迷雾岗找游苔莎去了。

此刻,那静僻的房子里,百叶窗和窗板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和夜色。怀尔狄夫和她约定的暗号,是拿一块小石头从安在外面的百叶窗窗顶缝隙投下去,顺着百叶窗和玻璃之间轻轻溜到下面,沙沙的声音就像老鼠爬窗。引起她注意的方法颇为小心谨慎,本是为了防止她外公起疑心。

只听游苔莎的声音在里面轻柔地说:“听见啦,等着吧。”他就知道她独自在家了。

怀尔狄夫按老规矩,顺着土堤散步,或者在池塘边闲站等候,那位情人尽管屈尊俯就,但态度高傲,从来就没请他进过屋。她并没有急忙出来的迹象。时光慢慢过去了,他等得不耐烦起来。有二十分钟的工夫,她才从拐角后转出来,走路好像只是出来透透气似的。

“你要是知道我为什么来,就不会让我等这么久了,”怀尔狄夫悻悻地说,“不过,你这样的人,还是值得等的。”

“出了什么事啦?”游苔莎问,“不知道你有了麻烦。我也闷闷不乐啊。”

“我没有麻烦,”怀尔狄夫说,“只是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我非采取明确的路径不可了。”

“那是什么路径?”她关注地问。

“难道那天晚上我跟你提议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嗬,带你离开这个地方,携手出国去呀。”

“没有忘。不过你答应下礼拜六才来的,为什么忽然跑来重复这个问题呢?我还以为有的是时间考虑呢。”

“是的,不过情况有变。”

“说给我听听。”

“我不想说,又要惹你痛心了。”

“我一定要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猴急。”

“只怪我激情如火嘛,亲爱的游苔莎。现在一切都顺利了。”

“那你为什么这样心绪不宁呢?”

“自己并没有觉得。一切都正常的呀。约布赖特太太——不过她跟咱们没有关系。”

“啊,我知道她跟这件事有关系!快说,我就不喜欢城府深深。”

“没啥——她没有什么的。她只是对我说,她希望我放弃托马辛,另外有人很想娶她。这女人现在用不着我了,当真趾高气扬起来了。”怀尔狄夫的烦躁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游苔莎沉默了良久。“你就像没人理睬的官员一样尴尬。”她换了口气说。

“好像是这样。不过我还没见到托马辛。”

“这让你生气啊。戴蒙,不要抵赖。你实际上是遭到了冷不防的怠慢,才大为恼火的。”

“哦?”

“你得不到她,就跑来找我。的确是别开生面啊。我成了补缺的了。”

“请记住,那天我就提出同样的内容了。”

游苔莎又哑口无言了。她心里产生的奇怪涟漪是什么样的呢?她对怀尔狄夫的兴趣,是不是纯属分庭抗礼的产物?所以一听说她的情敌不再迫切地要他了,光荣和梦幻就立刻荡然无存了?她现在终于能控制住他了。托马辛已经不要他了。这样的胜利有多么可耻!她想,怀尔狄夫最爱的是她;可是——他这个人连比自己低级的女人都不看重,还有什么价值呢?她敢把这种无情无义的批评哪怕轻轻地嘟哝出来吗?自然界的所有生命,都是人弃之物我不要,这种情感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而现在在游苔莎食不厌精、超级细腻的心里,它却像活跃的激情。她的社会地位高于怀尔狄夫,这一点她此前并没什么印象,现在却刻骨铭心,真不爽快;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她爱他真是屈尊了。

“好啦,亲爱的,你答应了?”怀尔狄夫问。

“要是伦敦,哪怕是蓓蕾嘴就好了,而不是美国嘛,”她懒洋洋地嘟囔着,“好啦,我要想想看。事关重大,不是说话之间就能决定的。但愿我少恨这荒原一点——或者多爱你一点。”

“你倒是直言无忌啊!一个月以前,你还那样热烈地爱我,愿意跟我走到天边。”

“你当时还爱着托马辛呢。”

“是的,也许这就是原因所在了,”他差不多冷笑出来了,“我现在也并不恨她呀。”

“千真万确。就是你不再能得到她了。”

“喏——游苔莎,别揭短啦,免得吵起来。要是不答应跟我走,不能短时间内答应,那我就一个人走啦。”

“或者再去试试托马辛吧。戴蒙,真是奇怪,你娶她娶我都无所谓,而且来找我只是因为我——最廉价!是的,是的——没错的。从前,我会对这种人大声抨击,还大发脾气呢。时过境迁啊。”

“去不去吧,亲爱的?先偷偷跟我到布里斯托尔 ,结了婚,然后永远离开英国这个狗窝怎么样?同意了吧。”

“离开这鬼地方,我不惜任何代价,”她疲乏地说,“只是不愿意跟你走。再多给一点时间来决定吧。”

“已经给了你时间了,”怀尔狄夫说,“好吧,再给你一个礼拜。”

“再多点吧,就可以给你准信。我得考虑许多许多事情啊。想一想,托马辛正急于摆脱你呢!这一点我难忘啊。”

“就别管它啦。下下礼拜一怎么样?我准时在这儿等。”

“雨冢上去等吧,”她说,“这儿离家太近了,外公也许会出来走动的。”

“谢谢你,亲爱的。下下礼拜一这个时候,我一定在雨冢上等。再见吧。”

“再见。不要,现在不许你碰我,我还没下决心以前,握握手就够啦。”

游苔莎看着他那模糊的身影消失。她手按额上,不住地喘粗气;接着她那丰满、浪漫的嘴唇张开了,是迫于普普通通的冲动——打呵欠。她对对方的激情,居然有可能昙花一现,还连自己都瞒不住,她顿时恼起火来。她现在无法立刻就承认,她可能过高估计了怀尔狄夫,因为现在意识到他的平庸,就等于承认自己以前愚不可及。她现在发现,自己拥有的性情,纯属占着茅坑不拉屎那种,个中的含义,起初还使她脸红呢。

约布赖特太太的外交手腕虽然还没有她预计的那种效果,却也令人刮目相看。怀尔狄夫明显受了影响,而对游苔莎的影响要更大。她那位情郎,在她眼里已经不再是令人兴奋的人物了;他原来是许多女人争夺的对象,本是自己得通过争斗才能留住的人物,而现在已经是多余的人了。

游苔莎进了家门,心中有一种很特殊的苦恼,不完全是悲痛,而是在一场轻率、短暂的恋爱末了时理智初现的时候,才出现的伴随感觉。意识到大梦即将终结,却还没完全猛醒,是激情从发端到结束的过程中最使人疲乏、最奇怪的阶段之一。

她外公已经回家了,正忙着把新买来的几加仑朗姆甘蔗酒,往他那方形酒橱的方形酒瓶里倒。家里的存货一旦喝完,他就跑到静女酒店里,背着壁炉站着,手里拿着格罗格搀水酒,对那些本地人讲述当年在军舰的吃水线下度过了七年的不平凡经历,以及其他种种海军奇闻。那些人都迫切希望他赏点儿啤酒喝,所以对他讲的是否属实,从不表露任何怀疑。

当天晚上,他又去过店里了。他顾不得抬头就问:“游苔莎,我想你已经听说埃格敦新闻了吧?大家在静女酒店里,像谈论国家大事那样谈论它的。”

“没听见。”她说。

“一个青年,人们都管他叫克林·约布赖特的,下礼拜要回家,陪母亲过圣诞节。现在他好像是个棒小伙子了。我想你还记得他吧?”

“一辈子没见过他。”

“啊,不错;你还没来,他就走了。我可记得清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他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住?”

“我想是那讲排场、争名逐利的巴黎吧。” +St+QSgvlbsxOLw2jM8HWQpeYKpXEisQKcr/IGENjoFR5caCJdyecUNT/Nj8L4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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