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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后山中医刘松柏终于配好方子,他专程去了趟凉州城,跟吴老中医商讨了一晚上。就在他打算配药的这天,菜子沟刚刚得了儿子的草绳男人找到他,先是道了谢,接着就把下河院少东家命旺的病症说了。

草绳男人说:“自打停了药,命旺的症状跟先前一样了,天天得吮奶,这阵儿连穿衣都不会,夜里还抽风,一抽就吐白沫,跟羊痫风似的,甚是吓人。”

中医刘松柏忙问:“下面那物儿哩?”男人有点儿害羞地挠挠头,说:“倒把最要紧的给落了。下面倒是没返,次数少多了,几天一回,淌的不是太多,只是东西还天天硬。”

刘松柏心里说,不硬麻烦就大了。

中医刘松柏客气地请草绳男人住下,好吃好喝招应了顿,吃得草绳男人甚是不好意思,一个劲说:“你是我恩人哩,反倒让你招应我。”

说起来,刘松柏真是草绳家恩人。草绳男人也跟管家六根一样,为生不下儿子的事急,草绳嫁过来好些年,连生了三个丫头,再要生不下带把的,怕又是一个断后鬼,让人骂断脊梁骨。不过,草绳男人信刘松柏,早在灯芯没出嫁以前,三天两头就往后山跑,来了就问药吃,刘松柏也是拿这事上了心,尽心尽意地调理。

四次刚怀上,草绳男人又提着心来,左问右问,好像只要刘松柏说一句带把的,草绳肚里的就会变成带把的。中医刘松柏也真敢说,当下拍着胸脯说:“这次要是有错,你把我的祖坟挖了。”一句话吓得草绳男人再也不敢来了。若不是灯芯托他给爹暗中传话,悄悄往沟里送药,怕是这辈子,他都不敢见中医刘松柏。担惊受怕过了几个月,没想,大雪落下的那个夜晚,草绳生了,一看,妈妈呀,差点儿没乐死!

至此,草绳男人纵使跑断腿,心里也不敢有半个怨字。他巴不得多找个机会答谢一下恩人哩。

刘松柏没工夫跟他客套,连夜把药配好。这次是面子药,不用煎,开水冲服就行。次日一早,跟草绳男人一一交代了,才放心地让他走。

按照吴老中医说,这病有两种可能。一是先天性痴傻,加上肾虚,这病没救,淌死为止。再就是小时受过刺激,乱吃了啥也说不定,这病能治,但很费心血,而且一定要把脉把准,把病人的口忌住,不该进的绝不能乱进。再者,吴老中医捻着胡须,半天沉吟道:“你我都是为医的,说出来你也甭见怪,你得跟你姑娘交代好,千万,千万……”中医刘松柏连忙点头,再三说早就交代好了,她不会不听。

光听不中用,吴老中医忽然沉下脸:“这号病,她得做足五年十年守活寡的准备!”

吴老中医话虽难听,但在理,中医刘松柏绝无半点计较。打内心里,他相信吴老中医说的后者。命旺三岁时他给把过脉,那时妹妹松枝还在,妹妹松枝也确曾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可惜了,妹妹松枝寿太短,要是她多活些时日,命旺也不会成这样。按那时的气脉,命旺绝不是先天的,娃儿虽说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但气血两旺,不像先天有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娃小时受过刺激,或是吃了不该吃的,而且吃的时日绝不会短!

中医刘松柏心里猛就掠过一道凉气。

阴森森的下河院,再一次跳入他脑中。一想那深不可测的大院,一想院里那些个腥风血雨的事,中医刘松柏的心简直要让黑腾腾的云给压住。

当夜,少奶奶灯芯就收到爹的药,她把爹捎来的话一一记住了。草绳男人说完,深深叹了口气,顺着草园子后墙快快消失了。灯芯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心里,竟比白日里重了许多。刚摸进门,迎头就撞上出门寻她的奶妈仁顺嫂。

奶妈仁顺嫂是奉了东家庄地的命令四下寻她的。自打被中医李三慢夺了身子后,奶妈仁顺嫂像变了个人,整日里乌着个脸,一句话不说,就算见了东家庄地,也打不起精神。东家庄地先是以为她染了啥疾,还好心好意跟她嘘寒问暖,没料她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把东家庄地惹恼了,也给惹急了,教训道:“瞅瞅你那死相,贼偷了,强盗抢了?脸拉二尺长,给谁看?我见不得人给我墩脸子!”奶妈仁顺嫂一难过,没头没脑地就说:“嫌我脸子难看你给剁了,砍了,我倒舒服些,就怕你也嫌脏,不剁哩。”东家庄地听得一阵雾,却又分明感觉这话里有话,再问,奶妈仁顺嫂就咬住嘴,死活不吐一个字,只是个哭。

东家庄地啥没经见过,一看奶妈仁顺嫂反常到这个份儿,就知她遇上了不寻常的事,但他把疑惑压心里,嘴上,仍旧该骂骂该暖暖,跟平日没两样,背后,却在悄悄留意。

东家庄地是到西厢去看儿子命旺时发现屋里没人的。白日里他忙,没顾上看,本来他都坐在了上房里,想把过年的事及早打理一下,这都眼看着要进腊月门了,年货的事还没顾上往脑子里去。屁股还没坐稳,他忽地又想起儿子命旺,这才踩着黑过来。一进屋,见四下空荡荡的,没个人影,放开了眼睛找,命旺也不见,急了,冲正院里就喊:“人呢,人死哪儿去了?”

奶妈仁顺嫂和丫头葱儿闻声跑来,就见东家庄地正倒撅尻子,在箱子底下扒拉。少奶奶灯芯的两只陪嫁箱子本是拿条凳支起的,下面二尺高的空闲地儿正好用来放杂物,没想到少东家命旺给钻了进去,手里抱个猪尿泡,吮得津津有味。

奶妈仁顺嫂还没说完,少奶奶灯芯吓得早已面无血色,出门时她还特意给命旺多压了床被窝,怕他冻着,没想……

“快,快走呀,还愣着做甚?”奶妈仁顺嫂喊。灯芯刚要拔腿,忽又记起怀里揣的中药,忙说:“你头里走,我这就跟来。”奶妈仁顺嫂正疑惑,少奶奶灯芯一闪身没了影。她心里也恨恨的,是对那猪尿泡的恨。怪不得这么长日子不让她陪睡,还以为她舍得自个儿奶了,还以为……谁知,她会想出这么损的招儿!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西厢,东家庄地的脸早已气成一片血紫,声音更是骂得雷吼:“野掉了,反掉了,跟我唱上空城计了!”灯芯忙赔着不是,快快夺过命旺手里的猪尿泡。

“滚开!”东家庄地一把扯过儿媳,将她摔到了炕下。眼,瞪住奶妈仁顺嫂跟丫头葱儿,说:“哪儿来的?”

奶妈仁顺嫂双腿抖着,她哪晓得哪儿来的,自个儿还不知找谁问个明白呢。她一见命旺拿这脏的东西当奶头吮,就觉得有人拿她当猪哩,不,猪都不如。她一对奶大命旺的白生生的奶子,如今竟比不了臭气熏天的猪尿泡,心里这苦,哗就出来了。没容东家庄地再问,她忽地就梗起脖子,冲庄地喝:“我长的,我偷的,我拿来害你儿子的!”

这话了得!这是一个下人跟东家说的吗?这院里的人,哪里听过这样冲撞东家的话!怕是整条沟,不,沟里沟外,怕是除了土匪,没谁敢跟东家庄地这样讲话!

啪!东家庄地抡圆了胳膊,一巴掌就冲奶妈仁顺嫂扇去。这一巴掌扇的,真可谓惊天动地!

屋里的四个人,都让这一巴掌给吓住了,包括炕上的命旺,一时也吓得忘了吮猪尿泡,傻傻地盯住自个儿的爹,拿他当怪兽看。

灯芯脸上哪儿还有一点血色,惨白着脸,哆嗦在那儿,半天,她“扑通”一声,给公公跪下了。就在灯芯开口讲话的空,吓呆了的丫头葱儿忽地醒过神,一抱子抱住庄地,跪在他脚下,泪流满面地说:“爷爷,是我不好,是丫头葱儿打后院拿来玩的,没想,没想……”

“滚!”东家庄地一脚踹开葱儿,气急败坏地出去了。

屋子里霎时没了声。

好久,奶妈仁顺嫂捂着一张红肿的脸出去后,少奶奶灯芯猛地抱住丫头葱儿,噎得说不出话。

猪尿泡的事给了东家庄地致命一击,使得他对儿媳妇已经拥有的那点儿好感和信任瞬间瓦解,支离破碎,再也寻不见半点影子。尽管丫头葱儿巧妙地用眼泪和灵性把事情遮掩了过去,但精明的庄地哪能就那么容易上当呢?内心里他是决然不肯放过这件有辱他庄家尊严的事,面子上,他还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将丫头葱儿教训了一顿,宣布此事到此为止。那只猪尿泡,也被他亲手扔到了沙河里,望着随河水远去的晃晃悠悠的那个物件,东家庄地觉得扔进沙河的,怕绝不是一只猪尿泡。

下河院的空气因为一只猪尿泡,忽然就变得有些紧,有些怪。下人们发现,奶妈仁顺嫂的脸是越来越阴,越来越没活气了。少奶奶灯芯再到了后院,声音也远不如以前那么敞亮,那么明快,而且,她的脚步,是轻易不送到后院来了。

少东家命旺的病却突然间出现反弹,连续三夜,他都发着高烧,脸色血紫,浑身烫得能吓死人。有两夜他甚至连撕带咬,狗一样扯开了少奶奶灯芯的衣裳,少奶奶灯芯像根木头一样,也不躲,也不避,任男人在她身上使了劲地抓挠。后来是奶妈仁顺嫂实在看不过去,一把抱过他,连唱曲儿带喂奶,才将他不明不白的火给平息下去。

奶妈仁顺嫂再次拐弯抹角地提醒少奶奶灯芯,管家六根并不是一条平处卧的狗,已是若干天后。关于猪尿泡的事已在院里淡了下去,接踵而来的一大片杂乱事让谁也无法把心思纠缠到一件不痛快的事上,更多的不痛快等着他们哩。

其间沟里又落下一场雪,这场雪落得短促,但落地上的厚度一点不比前几场逊色。东家庄地顾不得雪厚路滑,连着去了几趟油坊,这一天回来,突然把自个儿关在了上房,也不吃饭,也不说话,夜很黑了他还在里面,不让点灯,不让人进出,就连丫头葱儿也不让。他孤鬼一样困在里面的怪异举动吓坏了少奶奶灯芯,打后晌起,少奶奶灯芯就站在了院中,眼睛一刻不离地盯住上房,两只藏在羊皮围脖里的耳朵竖了又竖,生怕漏掉一点儿动静。夜都这么深了,上房里还是不传出一点能供人判断的动静,院里院外寂得要死。

奶妈仁顺嫂忙完手里的活,悄悄迈过步子来,立在了少奶奶灯芯身后。东家庄地神秘的举动同样令她不安,后晌做饭时接连打碎两个碗,这阵儿心里还怦怦跳。

奶妈仁顺嫂本是想劝劝灯芯的,做事千万别太离谱,舍不得奶子固然让人理解,但拿个猪尿泡哄骗男人,这样的举动实在不是女人家该有的,况且一个奶子有啥舍不得的?嫁了男人,甭说奶子,命都是他的,甭看着你那俩疙瘩肉现在还值钱,过不了三五年,怕是连猪尿泡都不如,想给他摸他还嫌手累哩。拿上下河院这样的财势,只要他想摸,沟里沟外有的是奶子。

不过,这些话只在她心里转了一个圈,便让她一口啐掉了。凭啥要说给她,不让摸才好,有本事你就再弄一个猪尿泡!少奶奶灯芯倒是没再弄猪尿泡,奶妈仁顺嫂那对白生生的奶子便再次成了少东家命旺夜夜离不开的宝贝。

奶妈仁顺嫂对此感到开心,就跟上次丢钱一样,有种失而复得的快乐。这样,她的那个神秘的动作便又在少东家命旺身上施展了,这是一个近乎魔法的阴暗动作,只要奶妈仁顺嫂一咬牙齿,手里暗暗用上一股劲,少东家命旺的身子便又很快虚脱起来。

少奶奶灯芯对此却浑然不知。

奶妈仁顺嫂立在灯芯身后,脑子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想法跟她在下河院的处境有关,处境变化,想法也变化。这阵儿,她觉得心思又有点儿贴着灯芯了。

大凡这院的长工或是下人,要想活得相对滋润,就得不停地拥有想法,不停地调整跟主人家的关系,这是一种极隐秘的调整,不能让主人家看出一丝儿的破绽,更不能让外人起疑心。包括小小年纪的丫头葱儿,如今也学会了这招,要不,她才不愿冒那么大的险承认猪尿泡是自个儿拿来的呢。一个丫头家,有拿那东西玩的吗?比之管家六根,奶妈仁顺嫂这点上做得要好,好得多。

奶妈仁顺嫂去西厢拿了件羊皮袄,轻轻裹在少奶奶灯芯身上。灯芯回头望了一眼,眼里有丝感激。

上房还是没一丝儿声息。

少奶奶灯芯和奶妈仁顺嫂不顾冰天雪地瑟立在黑夜中的举动最终惹恼了东家庄地,他将她们臭骂一顿,撵回了西厢。

一进屋,少奶奶灯芯就说:“准是管家六根,不定又在油坊捣啥鬼呢。”

奶妈仁顺嫂接过衣裳,边往整齐里叠边说:“东家接二连三往油坊跑,八成今年这油,味道不好哩。”

“你说什么?”少奶奶灯芯突地盯住奶妈仁顺嫂,觉得她话里有话。

奶妈仁顺嫂这才将沟里人的闲言碎语说出来,这些年,沟里吃的清油味儿一年不如一年,不是辣就是糗,跟老管家和福手上的清油没法儿比。说到后来,奶妈仁顺嫂叹口气,故意提紧了声音说:“少奶奶,不是我多嘴,管家六根这人,阴着哩,少奶奶还是多提防着点。”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睡死的命旺忽然醒了,一看炕上坐着奶妈,一头砸过来,嘴就往奶子上拱。奶妈仁顺嫂边解怀边说:“你看他馋的,还像小时候哩。”说着转向命旺,搂了他头,亲昵地唤:“乖,甭急,奶妈给你吃,快吃住,哦……”

少奶奶灯芯身子猛颤了下,就觉有一股浪腾起,怕奶妈仁顺嫂看见,她忙忙奔了里屋。

灯芯刚进里屋,仁顺嫂抱着命旺的手忽就忙了起来,很隐蔽,很歹毒。少东家命旺立刻两眼放光,浑身抽搐,若不是嘴让大奶子牢牢堵着,怕是要喊出声哩。

一股白白的东西喷出来,喷了奶妈仁顺嫂一手。

直到奶妈走,少奶奶灯芯都没敢打里屋出来。奶妈仁顺嫂将奶子塞进男人命旺嘴里的一瞬,她清楚地看见,那白生生的奶子上,又多出两个鲜亮的牙印。

她想起公公那口略带烟黄的好牙来。

这夜,少奶奶灯芯忍不住难受,火烧火燎的,睡不着。她抱着身子坐起来,咬住牙等天亮。有几次,脑子里晃儿晃儿地泛出二拐子轿里摸她的那只手,晃得她身上由不住地一次次痒。后来,后来竟想起奶妈仁顺嫂跟公公来。

她是亲眼看见过公公跟奶妈仁顺嫂做那事儿的。那是在发现管家六根偷窥后不久,有天夜里,实在睡不着,她就鬼使神差地挪了脚步去。本来也不是成心想偷看,就是想去听一听,或者,就那么站院里,长廊下,让风平息一下她身上的火。没料,脚步子一迈出西厢,就由不得她,不去都不行,心也跟着跳成一团。

灯芯摸到上房,听见睡屋果真有说话声,但听不清,很混浊,便疾步挪到六根站过的地方。这时,她便听到睡屋传出奶妈仁顺嫂的呻吟,很轻,但很紧,灯芯忍不住一阵心悸,想走开,腿却牢牢地让声音拴住了,怎么也迈不动。后来便学管家六根搬过新做的梯子,爬了上去。

屋里的一切瞬间捉住她的眼睛,炕上疯动的人儿让她全身痉挛,油灯下大片的粉白令她气喘得难以呼吸,心紧得几乎要眩晕过去,好几次险些从梯子上掉下来。按说这样的举动绝不是中医世家的女子所能为的,但少奶奶灯芯偏是中了魔似的舍不得走开。公公趴在奶妈身上抽羊痫风似的颤抖让她胸闷气短而又兴奋异常,不仅不觉恶心,反在心里生出一份对奶妈仁顺嫂的忌妒。

……次日她在上房见了公公,禁不住想起他夜里抖颤的样,脸颊顿时飞红,努力平静住自己近乎罪恶的心,跟公公说完事便逃了出来,惹得公公拿眼怪怪地盯了她影子好久。

这阵儿想起奶妈仁顺嫂粉白的大奶上新添的牙印,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想象,放开了一阵猛想,直把自己想得下面一片稀湿,才紧紧抱住枕头叹出一口浓浓的伤感。

这之后,她的梦境便丰富起来,老是梦见跟男人命旺抱炕上发羊痫风似的抽颤,颤抖过后,她惊奇地发现,那个从她身上扬起脸的男人不是命旺而是下人二拐子,二拐子眼里不再有平日见了她的胆怯和卑微,火热的目光能把她烧死。有一天她竟梦见跟公公庄地抖在炕上,哎呀呀,羞死个人。公公粗糙的脸扎得她皮肤痒痒却很麻酥,正待她要时公公却从她身上惊下身子,仓皇而逃。种种怪梦折腾得她夜里不敢睡觉,不敢扬起脸看院里任何男人的眼睛。

少奶奶灯芯就像恶鬼缠身一样再也无法安宁,她把自个儿羞得想碰死,再这样下去,没准儿自个儿就要先请道士做道场了。 K9FRca4Pp0qlZCayYsH0+cOKdOVG4rwkR2X7nkVRcxtysQunY+VNDXpMCpZOHT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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