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李三慢因二拐子输钱的事不仅让沟里几个女人砸了药铺,还让自家女人险些抓坏了下身。一听男人跟沙河沿的小寡妇不干净,狐臭女人立刻掉转目标,将恨发泄在自家男人身上。狐臭女人生来就一副悍相,她一身狐臭本来就弄得在沟里人面前抬不起头,人们见了她,三里的路上就能躲,现在又听说男人跟小寡妇有染,一下就觉得活不成了。她疯狂地扑向发呆的男人,先是拿尖利的指甲抓他的脸,抓脸不过瘾,趁男人护脸的空儿,猛就扯住了下身:“我叫你提上东西乱跑,你个长矛挑着剩下的,你个替死鬼家的!”
中医李三慢鬼哭狼嚎,他可以治得了一沟里女人的病,独独治不了狐臭女人这泼悍病。狐臭女人要是发起歹来,是能把他当虱子掐死的。她力气大,心狠,下手毒,总之,他不是对手。
一场恶战结束后,李三慢在药铺里睡了五天,女人不管他吃不管他喝,说有本事这阵儿就提着烂东西搬沙河沿去,看那个骚货还要你不。中医李三慢连痛带气,差点儿一命呜呼。幸亏他有治跌打损伤的秘方,自个儿配了药,乘没人时偷偷脱下裤子,往命根子上抹。
要说狐臭女人也还手轻,没往要命处抓,只是在裆里猛抓猛撕一番,关键处还是手下留了情。
伤痛刚刚松些,能下来走转了,李三慢就想找灯芯算账。不,这次他想直接找东家庄地。他倒要找老东西问问,他娶的是媳妇还是母夜叉,愿赌服输历来是赌场上的规矩,天经地义,凭啥她就要护着二拐子,还砸他的药铺?
李三慢一瘸一拐到了下河院,正好碰上丫头葱儿,气恨恨地问:“你家干爷哩,我找他讨理!”丫头葱儿一看是偷了煤的李中医,没好气地说:“去了油坊。”
李三慢心想老东西走了,我就到西厢见母夜叉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后山抬来的老姑娘有多可恶。他心里是恨着一股劲,半天腿却不动,转念又想,好男不跟女斗,我还是等老东西。遂掉转身子,一瘸一拐又往回走。拐过二拐子家门前时,隔着篱笆门猛就望见倒撅尻子填炕的奶妈仁顺嫂,那只肥硕滚圆的屁股立时胀满了他的眼。
中医李三慢近来对仁顺嫂恨得很,他苦心熬制的中药刚刚让短命的命旺喝了两服,奶妈仁顺嫂却说,后山中医刘松柏把药给停了,不让喝。放屁!那天他就冲仁顺嫂这么骂。一定是这个骚婆子怕了,不帮他了,才编了这么个谎,还怪到中医刘松柏身上。
想想,自个儿为了熬这中药,费了多大劲,药里可是有他自个儿都舍不得喝的鹿茸、羯羊鞭等名贵药材的。第三服他熬好后,仁顺嫂死活不端,害得他没办法,只好自个儿喝了。妈呀呀,那能叫药吗?喝下去还不到一袋烟工夫,立时,下身像要爆裂一般,急得他当下就往沙河沿跑。那一夜,他都不知晓自个儿咋熬过来的,就听小寡妇杀猪似的叫喊,喊到后来,两眼翻白,四肢松软,直成了个死人。
中医李三慢想到这儿,把新仇旧恨全就转到了院里填炕的仁顺嫂身上,若不是你这个祸害,她还能有闲工夫砸我药铺?若不是你生下个好吃懒做的二拐子,能把她招惹到我家去?这么想着,李三慢的脚步子已到了院里。仁顺嫂听见响动,回身一看是他,拉下脸问:“来了?”李三慢没言声,径直进了她家堂屋。
屋里冷灰死灶,更不像个过日子的。要是没这热炕,怕这一屋子的冷气能把房子冻烂。
仁顺嫂跟进来,想不出李三慢是为啥事。他很少进这院的,就是他哥青头死了的那些个日子,他的脚步也没到过。
“人哩?”李三慢问,口气跟喝叹牲口没什么两样。
“哪个人?”奶妈仁顺嫂一脸的不解。
“你倒装得好,再问一遍,人哩?”李三慢嘴里喝着,眼神却紧紧盯住仁顺嫂,不盯别处,专盯她因紧张或是害怕一抖儿一抖儿起伏的胸脯子。这一盯,李三慢改变主意了,决计放弃讨账,那账反正由下河院里的顶着,跑不掉,今儿这机会,可难得。这么一想,他变了目光,脑子里立刻浮出刚才巷子里看见的那肥硕滚圆的屁股。
仁顺嫂怯憷憷的,李三慢不变目光,好歹她还能应付,一变,她就只有逃的份儿。没等她转过身子,李三慢一个斜扑扑过来,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男人的身体,结实,有力,一抱住,她就挣扎不动了。
这又是一个狼的身子,野蛮,无理,充斥了血腥。
奶妈仁顺嫂吓得魂都没了。她知道李三慢对她心存不轨,但没想到他会在大白天冲她下手。她想喊,嘴却很快让李三慢堵住了,不是拿手,是拿嘴,一张臭烘烘的嘴。她躲,她趔,她想推开他,但哪儿能由得她?她越挣扎,李三慢越兴奋,口里,竟学东家庄地一样喊起了:“亲亲,小亲亲。”
奶妈仁顺嫂恨死了,羞死了,他可是她男人的弟弟呀,她的小叔子,她儿子的叔老子!
“放开,你放开呀,你个不要脸的——”
“我就不要脸,你要脸,要脸咋还往老东西怀里钻?”
“你嚼粪,放开!”
“放,没那么容易,你乖乖儿听我的,不然,我把你跟老东西的丑事儿喊到沟里去。”
“你喊啊,喊去啊,放开!”
仁顺嫂一张牙,就咬住了他,咬得他一声猛叫。这下,李三慢火了,怒了,他原想只要他抱住,她就会乖得像只猫,比沙河沿的小寡妇还乖,没想——
啪啪!李三慢就瞅准她嘴巴来了两下:“我叫你咬,你个属狗的,除了咬人,还学会啥?”
仁顺嫂还要骂,气急败坏的李三慢猛就抱起她,将她一抱子摔炕上,接着,他以非常利落的姿势跃上去,骑住她,左右开弓,又冲她脸上来了几下。这时,他忘了疼痛,忘了自个儿裆里才让狐臭女人抓过,那儿还贴着膏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我得吃你奶子,我得干掉你。
这几下打得太猛,连惊带气的仁顺嫂哪儿还能经得住这几下打,立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身子里没了一点儿力气。
李三慢连骂带叫,双手狼一样锐利地开始扒。奶妈仁顺嫂一开始还死命地护着,不让他解开衣扣,不让他碰到要命的地儿,后来,后来……这是一场几近生死的搏斗,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这更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李三慢一看见那白生生的身子,一看见那颤丢丢的宝贝儿,就再也不管不顾了。他疯,他急,他就像要死一般地压上去……
好久好久,屋子里平息下来,仁顺嫂死过去一般,躺炕上一动不动。
李三慢真是满足极了,痛快极了,狐臭女人怕是死也想不到,她用力抓坏的身子,这么快就会派上用场,还是大用场,他终于把下河院东家庄地的女人给干了!
他提上裤子,往外走,心里充满对下河院报复后的快感:庄地,哈哈,我李三慢睡了你的女人,我李三慢睡了你的女人啊。
香,真香,怪不得老东西这么馋,怪不得老东西一霸就是十几年!
比狐臭女人,香百倍,香万倍。
这一天奶妈仁顺嫂没去下河院,她在炕上一直躺到半夜,就那么躺着,李三慢走时咋,还是咋,连件遮羞的衣裳都没盖。
到了这份儿上,还有啥羞呢?
如果怕羞,她能活到现在?
中间她想了好多,其中有她少时娘家的日子,花一般的日子,只是因了这菜子沟,因了这下河院,爹说这沟养人,这院富得很,就一门心思把她往沟里打发,往下河院打发。后来她想到男人青头,想到跟他五年的日子,想到那些个嗷嗷叫的夜晚,想到青头的死。
她想起了儿子二拐子,这个四岁就让男人丢下的娃,想起了她泪一把血一把把他往大里拉扯的日子。
想起了东家庄地……
唯独没想的,是死。
这个沟里女人动不动就要想的字,她没想,真的没想。
后来她起身,点灯,冲油灯下污渍一片的自个儿说:“你为啥要死!”
最后,她冲敞开着的门说:“李三慢,我饶不了你!”
这个夜晚,少奶奶灯芯也没睡。
天刚黑,公公便将她唤到了上房。白日里公公其实哪儿也没去,就在院里。关于院里出贼的事,公公一连问过她几次,她都支支吾吾遮掩过去了。不过,公公并没打算真放过去。显然,公公不相信奶妈仁顺嫂的钱会是她捡的,更不会相信她难圆其说的说法。公公把脉捉到了她身上。
到了上房,公公闷着个脸坐在上墙,一只手搭在琴桌上。
“爹,你找我?”灯芯怯憷憷地问。从公公脸上,她看到了不祥。
公公没言声。
默站半天,公公还是不言声,灯芯的腿有点软,有点站不住。
正发怵间,公公咳嗽了一声,咳得很轻,灯芯听了,却打出一个冷战。
“我问你,南山煤窑的账,你动过?”
灯芯紧着的心,哗地就到了另一个方向。她胆怯地抬起头,望住公公的脸,坦白地“嗯”了一声。
公公又是不言声。
漫长的静,静得使人后心发麻,脊背出汗。
南山煤窑的账她真是动过,大约四天前,趁公公睡着,她摸黑进了上房,偷偷拿了早就瞅好的账,溜回西厢。那一夜,她也是一眼没合。
公公咋就突然问起了这个?
寂静中,公公的眼一直盯在她脸上,她垂着头,还是能感觉出那目光,刀子似的目光,深不可测的目光。
半晌,公公“哦”了一声,手从琴桌上拿下来,示意要抽烟。灯芯忙走过去,替公公点起了水烟。水烟咕嘟咕嘟的响声中,公公、媳妇谁也不说话,就任那咕嘟声不停地响,一下,一下,能把人的心响烂。
抽完了,抽足了,公公猛地搁下烟枪,理也不理她,腾地起身,走了。
半天,院里响过来一声闷响,是公公关睡房门的声响。灯芯知道,公公要睡了。可,他把自个儿唤来,又问了半句话,扔这里,到底做甚?
油灯扑儿扑儿的,映出她纳闷儿的脸。
灯芯回到西厢时,已是后半夜。男人命旺抱着枕头,嘴里叼个猪尿泡,呼呼睡了。睡得很踏实。灯芯有气无力地在门框上靠了一会儿,走过去,掀起被窝,摸了一把,男人的下身硬着,烫手,却没流。她松了一口气,一软身子,倒在了炕上。
月光明明的,打窗里泻进来,映得屋子一片蒙蒙。
如果没猜错,公公是默许了她,就是说,公公把她扔上房里,是让她接着看,看所有的账,不只南山煤窑,还有油坊,还有水磨,还有院里的一应开销。
可他咋又不明说?
要是猜错呢?要是公公反其意而为之呢?幸好,自个儿啥也没看,啥也没动,就那么一直站着,实在站不住了,坐条凳上,坐到了现在。
灯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公公的心思,实在难揣摩。
后来,她索性跳下来,穿上鞋,又往上房去。月儿淡下去,让一团云遮了,院里黑魆魆的,瘆人。灯芯步子迈得轻,迈得怯,生怕弄出响动,把自个儿先吓了。
快出长廊时,突然看见一黑影儿,就在正院,就在上房门前。灯芯静住了,屏住气儿,细望。是公公,一看那影儿,就不会是别人,高高大大,一身威严。他也没睡,这深的夜,他立院中做甚?
灯芯愣怔间,就见公公忽地跪下去,跪在了黑柱下,黑油油的柱子,一下就把公公的影儿给遮了。半天,公公一动不动,就那么跪着,跪在黑柱下,跪得神秘,跪得令人匪夷所思。
院里似有响儿飘出,像是老鼠打洞的声音,窸窸窣窣,又像人挖什么的声音,哧儿哧儿的,像是用了不少力,却又小心得不敢弄出半点响。灯芯的心越发提得紧,吓得气都不敢出。公公这般神秘,在倒腾什么?那根黑柱子下,到底藏着什么?
片刻,公公又出现了,这次是弓着腰,手里像拿着什么,定是刚从柱底下取出的。他走过来,朝灯芯藏着的方向走,吓得灯芯魂都没了,要是让他撞见,这深更半夜的,咋个交代?
还好,公公走了几步,停下,停在院正中,那儿有棵树,一棵从南山移来的柏,虽是移来十几年,却一点不见长,却也不死,四季就那么泛着淡绿。公公在树前跪下去,跪得很虔诚,地上画了个圈,然后噗一声,手里的洋火着了,借着洋火窜出的光亮,灯芯望见,公公手里拿的,是一道符。
再回到西厢,灯芯说啥也睡不着了,大瞪着双眼,望住屋顶。
这个夜晚公公的神秘举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黑柱,埋在地下的符,还有最后树下跳起的荧荧鬼火,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会不会跟自个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