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大姨只是睡着了,可她知道那块白布和这种被子意味着什么。爷爷奶奶去世时,就盖着这种白布和被子。
葛春妮觉得她和这个世界相连接的脐带被无情地剪断了,猛然扑上去,紧紧地抓住大姨没有多少温度的手。
这双粗糙的手曾经那么温暖柔软,常在冬天里捧着她冻红的脸,满眼心疼地嘟囔“我的小春妮啊,大姨给你暖暖……”然后就把她冰块般的手塞进自己热乎乎的袖筒。
屋子里挤满了生物学上的亲人,她却觉得自己成了孤儿,还是被遗弃的那种。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等着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葛春妮从小就标新立异,这次也一样,没有遵照大家的想法行事。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沉默无声,眼睛又干又红,像暗夜里的灯笼。
见大家都关注葛春妮,葛夏妮的嘴巴噘的高高的,能稳稳当当地挂个油瓶了。她拉住了母亲的袖子。
林竹玉扒开她的手,仍然紧张地注视着葛春妮。
“哎哎妈——”葛夏妮跺了下脚,硬是把林竹玉往旁边拉了一下。她比母亲矮一头,踮起脚才能把嘴偎向母亲的耳朵,一阵蚊子似的嘤嘤嗡嗡。
林竹玉仍一眨不眨地盯着葛春妮,眼睛里的温度在散去,怒火急剧上升。
林竹玉是个爱面子胜过里子的人。自从葛家被评为“万元户”后,她的脸皮就成了精美的瓷器,精致金贵,谁要敢给她摔了,她会找谁拼命。老大葛冬妮和冯家老三的婚事他爸妈本来就不满意,嫌葛冬妮端的不是铁饭碗,葛春妮的事情要是传进他们的耳朵……
葛冬妮不是林竹玉亲生的,因此她更得把“母亲”的面具戴好。
暴风雨已经在路上了,葛春妮却毫无察觉。
林竹玉走到了葛春妮身边:“放手。”
葛春妮像没听到,依然抓着大姨的手。
林竹玉猛然将她扯开:“葛春妮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葛春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站稳后又不管不顾地冲向大姨,却被母亲死死地抓住了。林竹玉手一扬,她的左脸上便落下个清脆的耳光,刹那间红彤彤一片。
葛春妮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捂着脸惊诧地望着母亲。
姨夫和表哥表姐想上前劝解,却都被林竹玉骇人的眼神给吓退了。
林竹玉拖拽着葛春妮向外走去。出了院子,左右看了下没人后,才在几棵老枣树前松开了手。
“妈你干嘛啊?”葛春妮跪坐在地上,憋在嗓子里的水珠冷却成形,飞跃而出,从一个黑暗的末梢跳向另一个黑暗的开头。
“周小周是谁?”林竹玉是咬着后牙槽问的。
“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葛春妮像被踩疼尾巴的猫,嚎叫起来,明白葛夏妮已经把自己在学校的“涛天罪行”向母亲汇报了。
“你们在学校干什么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干!”
“还嘴硬——”林竹玉的手又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