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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葛爸爸“投机倒把”被抓了

路修好后,葛春妮总感觉“竹林路”太过直白,便在悬挂路标的墙体下面,又挂了块写有“竹坞街”三个字的金属板子。“竹坞”二字,既取源于街道实景,更是从李商隐的《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里借意——“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牌子是葛春妮从自家厂子里拿的废锌版,剪成合适尺寸,用水粉笔蘸了红漆写的,一如她的钢笔字,十分努力,却总是差强人意。

二姐葛夏妮只一眼,便知道出自葛春妮之手,薅着她的衣襟将她扭送到街道,说要以“破坏公共财物罪”法办葛春妮。葛夏妮原本想薅葛春妮衣领的,因为矮了她一头,只好换了目标。

街道主任牛大妈满口答应,当着她的面取下了那块锌皮板。

几天后,“竹林路”的牌子却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竹坞街”的官制路标牌。葛夏妮气呼呼地找到街道办,指责他们得了集体性势利眼,说葛春妮不就考上了个一中嘛,有什么了不起!

牛大妈一面说“是啊,这条街几年就考上了一个一中,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发了葛夏妮,然后用大喇叭昭告全街居民——经研究和各方征求意见,一致认为“竹坞街”的名字好,已上报地名办,大家的通信地址以后要改成“竹坞街”……

葛家在竹坞街的尽头,由三座南北方向的院落构成,院和院之间有过道相通。

“春妮,你家到底有多少间房子啊?”自行车停在葛家南院大门外后,庞新枝问。

“每座五间、三层,中间的院子被过道占去一间多,三楼有一间是电梯,还有露台也占有……算了,我都没有数清过。”

因离家里的工厂不远,葛春妮的父母在南院也设了个办公室。

葛春妮拉着庞新枝进了南院大门后,想蹑手蹑脚溜进北院,却见父亲被两个穿灰色制服、戴大盖帽的人从办公室里带了出来。

虽没有戴手铐,但明显就是押解犯人的模式。

母亲林竹玉紧跟在后面。

“爸——”

葛春妮惊叫一声朝葛国贞跑去,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叔叔你们要把我爸带去哪里啊?”她焦急地问,眼眶湿了,瓷白细腻的脸蛋胀的通红。

“没事的春妮,我没事的……”父亲安慰她。

葛春妮却攥着父亲不愿意松手。怎么可能没事?这些人随便吐口唾沫,落到他们身上就是一场瓢泼大雨。

外部矛盾暂时化解了内部矛盾,林竹玉此刻顾不上收拾让她丢了脸面的葛春妮,央求两个灰制服:“小张小赵,老葛和你们可是朋友啊,他带那些电子表不是倒卖的,就是送朋友,而且谁也还没送……”

“嫂子,我们是接到举报才来的。至于那些电子表是不是卖的,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现在得麻烦葛老板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其中一个灰制服态度温和地说。

林竹玉和葛春妮却从那种温和中看到了白森森的獠牙。

“我爸真的没有卖,就是送了一块给我同学,不信我可以把刘向阳叫来,你们当面问问他。”

葛家名下有印务公司、扑克厂、制扇厂,因此工商、税务、文化等主管婆婆众多,摊派订阅的报纸多达十来份。葛家人从那些报纸上多次看到因“投机倒把”被处罚和判刑的,去年上海首富吴某明还因投机倒把被判了死刑呢……这些要是落到葛国贞头上,葛家的天就塌了。

“你个死妮子,都怪你!” ”林竹玉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朝葛春妮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喉咙抖动着吞咽悲伤,“你爸要是有好歹,看我不找老刘家人拼命!”

经葛春妮的提醒,她认为向工商局告密的可能是老刘的爸爸刘忠诚。那男人看上去挺老实的,但她还是从他那天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嫉妒。

“天都要黑了,别磨蹭了。”另一位灰制服威严地说。

葛国贞只好跟着他们朝前迈了两步。

权力就是在别人听话时才能显示出来,两位灰制服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葛春妮和林竹玉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掉,追了两步。

“你们别急,我跟两位领导到工商局说清楚就好。那只是给朋友们带的礼物,又没有在市场上倒卖,不会有事的。”

葛国贞说着掏出摩托车钥匙递向一个灰制服。

“你们的自行车就先放我这里吧,明天让工人给你们送过去。这会儿天都快黑了,骑我的七零回局里快一些。”

这辆摩托车刚买回来时,俩人来厂里检查,骑着兜了好几圈才恋恋不舍地停下。葛国贞号准了他们的脉,知道他们想再过几把瘾的。

果然,小张毫不客气地接过钥匙跨上了黑七零,和小赵一前一后夹着葛国贞,随着一阵白烟,风驰电掣般不见了。

林竹玉紧追了几步,又颓然停下了。人的腿怎么能和发动机的蛮力相比?

“妈——”葛春妮焦急又胆怯地叫了一声。

林竹玉仿佛被烈火烹油地烫了一下,反手就是一巴掌。

没有老刘,葛春妮的脸真实地挨了一巴掌,掌心凌虐脸皮的响声在空寂的巷子中余音缭绕,像条入冬后未能钻进土层冬眠的小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

庞新枝远远地站着,拿手捂住眼睛,仿佛看不到便不存在。她是来给葛春妮壮胆的,很想上前劝阻一下,腿却不听指挥地哆嗦着。

葛春妮的脸上瞬间起了座五指山,理亏地低下了头。虽然她不愿意相信,但母亲的话有可能是对的,父亲被带走或许和老刘爸爸不无关系。

这晚葛春妮成了全家的众矢之的,尤其二姐葛夏妮,好不容易从溜圆的物体上扯住个把儿,一定要拽紧葛春妮的小辫子使劲摇一摇,便在饭桌上摔碟子摔碗摔给她看。

“我明天找人打听一下,看怎么样把我爸救出来。”葛春妮没理会那些乒乓作响,闷头吃着饭小声嘟囔。

她有个不同寻常之处,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吃饱了再拿肩膀去扛,因为饿扁的身子无法抵御重压。

“能不死你,找谁?你一个学生能找谁救咱爸?”葛夏妮咄咄逼人。

“肯定能找到,但不能告诉你。”葛春妮将碗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起身出了餐厅。 Cx7n2r05p/f82A5fyAhxxrBB0HRJtLIQUEw8vmJu3YSpbN0quwIaVFB+rx46Y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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