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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曾国藩的私人生活

一、曾国藩是否得过梅毒

曾国藩是否得过性病,是长久以来人们一直争论的一个“有意思”的话题。

这一争论起自于他在家书中的“自供”。同治三年八月十四日,曾国藩曾在家书中告诉曾国荃:“余于道光二十五、六、七、八等年遍身癣毒……疑为杨梅疮而医之,终无寸效。” “杨梅疮”即“梅毒”,是当时一种常见的性病。

八月十九日信中他又一次提到:

余于二十六年秋亦遍身发烧,医者皆言是杨梅疮毒气发作,余不敢服攻伐猛剂。吴竹如劝每日服槐花一碗,亦无寸效。

之所以在给弟弟的信中提到这些内容,是因为曾国荃当时得了“湿毒”,皮肤溃烂,曾国藩这是在和他探讨病情。

曾国藩患有严重的皮肤病,浑身瘙痒,皮屑脱落,终生未愈。这个病起自道光二十五年。当时京中大夫怀疑他得的是杨梅疮。曾国藩当时也半信半疑,积极配合治疗,每日服槐花一碗。

以槐花治梅毒,符合中医药理。《景岳全书》载:“治杨梅疮、棉花疮毒及下疳,初感或毒盛经久难愈者,槐花蕊(拣净,不必炒),每食前清酒吞下三钱许,早中晚每日三服。如不能饮酒,滚水盐汤俱可送下。” 这些记载被一些作者解读为他年轻时放荡不检的证据。比如唐浩明先生说:“倘若曾氏没有过寻花问柳的狎邪之行,医者诊断为杨梅疮,他必然会愤怒而绝不肯吃治梅毒之药。但他居然吃了,表示他心中亦有怀疑。如此说来,他一定有过越轨的行为,故而拿不准而接受医者的治疗。” 对此我有不同意见,因为中医认为梅毒不必一定通过性渠道传播。中医认为,梅毒传播途径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接触,另一种是间接接触:“总不出气化、精化二因。但气化传染者轻,精化欲染者重。气化者,或遇生此疮之人,鼻闻其气,或误食不洁之物,或登圊受梅毒不洁之气,脾肺受毒,故先从上部见之,皮肤作痒,筋骨微疼,其形小而且干也。精化者,由交媾不洁,精泄时,毒气乘肝肾之虚而人于里,此为欲染,先从下部见之,筋骨多痛,或小水涩淋,疮形大而且坚。气化者毒在表,未经入里,稍有萌动,宜急服透骨搜风散;元气实者,杨梅一剂散汗之。精化者毒在里,深伏骨髓,未透肌肤,宜服九龙丹,通利大小二便,以泻骨中之毒,甚者二服,降下毒物,以土深压之。”

也就是说,间接传染者,或者是遇到患有梅毒之人,通过空气吸入梅毒病菌,或者是吃到染有梅毒病菌的食物,或者是如厕时沾染了他人留下的梅毒病菌。这就是气化,其毒在表,也就是主要表现在皮肤上,症状不重。

当时如果大夫向曾国藩解释,他是因气化而染上此症,他想必也不至于无法接受。另外,曾国藩给曾国荃的信的本意是说,在京时大夫的判断应该是错误的,因为他按照治梅毒的方法治了很久,“终无寸效”,后来他就不再以治梅毒之法治之。这证明他得的不是梅毒。

曾国藩出身朴实农家,家风谨严,在京之时致力理学,更是谨言慎行。早年曾国华在京“坏行”(应是嫖娼),成为震动全体曾家人的大事件。晚年,弟弟曾国潢来南京看望他时,曾有“狎邪之游”,曾国藩在日记中表示“心实忧之”。可见曾国藩并非胡林翼那样的风流放达之人,他因为越轨行为而染梅毒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曾国藩下笔向来谨慎,到了晚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家书很可能传世。如果真的因狎邪之行染过梅毒,恐怕他也不会公然在家书中和弟弟讨论。

二、曾国藩为什么纳妾

|一|

很多人对理学家曾国藩娶妾不太理解。

其实纳妾在传统时代上层社会中是常见之事。晚清湖南的理学名臣多有纳妾者,比如做到云贵总督的理学名臣贺长龄,有妾七房,另一位做到两江总督的名臣陶澍,也娶妾多人。曾国藩的朋友胡林翼因无子嗣,连纳多妾。郭嵩焘也有两个妾,其中一个妾还曾随他出使伦敦,觐见过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湘军名将也大多纳妾,连以道学家著名的罗泽南也有一个妾。有人统计,咸同时期湘军将帅没有纳妾的,唯有刘长佑(字印渠,官至总督)一人:“咸同将帅旁无妾媵者,惟新宁刘武慎公长佑印渠一人。” 古人纳妾,有两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个是为了子嗣。比如大儒顾炎武五十八岁时,因膝下无子,仍纳一妾。

另一个,则是为了方便照顾自己生活。高官晚年,如果家人不能在身边服侍,娶一妾室照顾自己的生活,也是常见之事。

左宗棠早年娶妾是因为第一个原因。 到了七十四岁之时,他在福州纳了一妾,则是因为第二个原因。

其时左宗棠孤身一人在福州为官,夫人子女无人陪侍在身边,又浑身多病:“食少事烦,赢瘦不堪,手腕颤摇,心神傍徨,头晕眼花,浑身痛痒,时常咯血,气喘腰痛。” 左宗棠的大女儿心疼他无人照顾,没有体己人服侍,于是在民间买了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女子,为老父更衣洗脚之用。左宗棠娶妾之后不过几个月就去世了。这个姓章的妾室随着左家人回到长沙,一直住在司马桥宅中,阖家称呼她为“姥姥”。

|二|

曾国藩娶妾,原因和左宗棠晚年一样。

湘乡曾氏家族家风历来严峻,并无纳妾之习。所以当年老六曾国华要讨小时,全家包括曾国藩在内都不以为然。曾国藩又是理学家,以制欲为主要习练方式,兼已经生育子女多人,所以年轻时从来没有过纳妾的想法。曾国藩从咸丰二年离家办团练,直到咸丰十一年十月,九年间,除中间回家一次外,都是一人独处,虽然正处壮年,身边也从未有婢妾。

直到过了五十一岁,老境已侵、精力日衰的时候,他反而要娶一妾。原因很明确,那一年他皮肤病严重发作,为了给自己抓痒用。

曾国藩自道光二十五年起,就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娶妾前后,正是大为皮肤病所苦的时候。

咸丰十一年八月十五日,他在日记当中写道:“睡后,竟夕疮痒,不能成寐。近日眼蒙殊甚,皆因屡夜不得佳眠,而看书作字颇费目力耳。” 九月初四日:“睡后,疮痒殊甚,手不停爬,至以为苦。”

十四日:“近来夜睡,常常不能成寐。往年每日大便一次,近或二、三日一次,且甚干涩,殆阴亏之故耶?”

这一年他在家书中也常提到此事。咸丰十一年五月四日,致澄弟信中说:“余身体尚好,惟遍身生疮,奇痒异常。”

五月二十日致澄弟信中又说:“余遍身生疮,奇痒异常,与道光二十六七年生癣景况相似,极以为苦。公事多废搁不办,即应奏之事亦多稽延。”

七月二十日致沅弟信里还说:“余癣痒殊剧,至以为苦。”

十月十四日他在给澄弟的信中开始谈到打算买一个妾代为搔痒的事:“余身体平安。惟疮久不愈,癣疾如常,夜间彻晓不寐,手不停爬。人多劝买一妾代为爬搔。季弟代买一婢,现置船上居住,余意尚未定。大约此是积年痼疾,非药饵所能愈,亦非爬搔所能愈也。”

爬搔虽不能治愈,毕竟可以减去一些痛苦。遍体都痒,处处需搔,真的要叫别人来代替的话,买一个女仆不如买妾。这样看来,曾氏置妾,情有可原。

虽然起因是代为爬痒,但是毕竟是纳妾,他对外表还是有所要求的。他在四天后的日记中写道:“前季弟代余买一婢,在座船之傍,因往一看视,体貌颇重厚,特近痴肥。” 因嫌太胖,曾国藩没有接纳这名姓詹的女子。

后来,部下韩正国在湖北为他选了一个,“貌尚庄重”,曾国藩看了比较满意,于咸丰十一年十月二十四日接入府中。曾国藩当日日记中说:

前季弟买一詹姓女子,初十日在船一见,未有成议。旋韩正国在外访一陈姓女子,湖北人,订纳为余妾,约本日接入公馆。申刻接入。貌尚庄重。

娶妾一事,对他的生活节奏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当天日记接下来的部分仍显得相当淡定:

习字一纸。中饭后,陈妾入室行礼。旋清理文件甚多。……夜清理文件,写零字颇多,写扇一柄。

陈氏妾的到来一开始对他的病状似乎有所缓解。我们读他此后连续几天的日记,曾国藩有几天睡得比较好。比如第二天,“二更三点睡,稍能成寐。近日常彻夜不寐,本夜犹心气凝定耳” 。第三天,“二更三点睡,稍得成寐” 。第四天,“二更三点睡,略能成寐”

都能在二更后入睡。看来有人在身边替他搔痒,确乎让他减少了一些痛苦。

但是几天之后,又开始睡眠不佳,而且疮痒大作:十一日初七,“下身痒甚,愁恼之至。睡后,尤奇痒异常,几至通夕不能成寐”

初八日,“因遍身作痒,不耐治事”

在轻了几天之后,十二日,“遍身奇痒,深以为苦,较之道光二十五、六年初起癣疾之时,其苦似倍”

可见抓痒也于事无补。十一月十四日,他在给曾国荃曾国潢的信中说:

余身体平安,惟疮癣之痒迄不能愈,娶妾之后亦无增减。陈氏妾入室已二十日,尚属安静大方,但不能有裨于吾之病耳。

|三|

曾国藩娶妾,在家族内部应该是公开的。这一时期曾国藩的家书,写给曾国潢的信中有五次提及陈氏妾之事(其中一封信同致曾国潢、曾国荃二人),内容涉及陈氏后来的病情、丧事的处理、对陈氏的评价等。

就在娶妾当天,他日记中还提到给夫人写了一封信,至于内容是否是通报此事,则未见记载。

一个多月后,十二月十四日,曾国藩在给儿子纪泽的信中说:

……疮癣并未少减,每当痛痒极苦之时,常思与尔母子相见。因贼氛环逼,不敢遽接家眷……如贼焰少衰,安庆无虞,则接尔母带纪鸿来此一行。

可见曾国藩曾计划接夫人到身边,让妻妾共同生活。曾国藩此信,也许有安慰夫人之意。不过第二年一则战况紧急,二则欧阳夫人患咳嗽,此计划并未实施。

同治元年十月,曾国藩致信纪泽说:

欲尔再来营中省视,父子团聚一次……或今冬起行,或明年正月起行。

后来曾纪泽于同治二年四月二十六日起行,而陈氏妾则五月一日去世,两人未能见面。

曾氏置妾虽没有遭到家人的反对,却招来了一些论者的指责,指责他置的不是时候。

原来陈氏妾是在十月二十四日这天入府的,此时距咸丰帝七月十七日驾崩,满打满算,也只九十七天。清代的规矩,帝、后去世,百日内不奏乐,不演戏,文武百官不剃发、不办婚嫁等事。娶妾属于婚嫁类,当然在禁止之列。

我们从曾国藩日记的记载来看,他对咸丰皇帝的忌期是很注意的。比如十七日:“自闻大行皇帝之丧,至今始剃头。” 因为已满二十七日了。这一年十月十一日他的生日,“因国制未满百日,谢绝诸客” 。然而他偏偏在百日之内娶妾,确实有些令人费解。

|四|

娶妾之后,曾国藩对陈氏还是比较满意的。他说此女能“谨守规矩”:

谨守规矩,不苟言笑。内室有前院后院,后院曾到过数次,前院则终未一至,足迹至厅堂帘前为止。

纳妾二十天后他写信告诉弟弟:“陈氏妾入室已二十日,尚属安静大方。”

不过此女可能在入曾府前就已经患了肺结核之类的疾病,入府第二年初她便开始吐血,一年半后就去世了,年仅二十四岁,在曾国藩的生命中成了匆匆过客。

陈氏病重之时,她的父母前去照顾,曾国藩发现陈母“贪而且很(狠)” 。陈氏去世后,他对曾国潢说过这样一段话:“此女性情尚属平和,惟其母贪而且很(狠)。因女病常住此间,若渐染母教太久,亦必变成很(狠)性,殆非吾家之福。今女既物故,母之技亦无所施矣。” 以常理来推断,曾国藩说陈母“贪狠”,应该是在经济方面索求太多,曾国藩显然难以满足她。

陈妾五月初一日去世,曾国藩在这一天的日记中记载道:

四更五点闻号哭之声,则陈氏妾病革,其母痛哭。余起入内室省视,遂已沦逝,时五月初一日寅刻也。妾自辛酉十月入门,至是十九阅月矣。谨守规矩,不苟言笑。内室有前院后院,后院曾到过数次,前院则终未一至,足迹至厅堂帘前为止。自壬戌正月初三吐血后,常咳嗽不止,余早知其不久于世矣。料理各事,遂不复就寝。妾生以庚子十二月初四日辰刻,至是年二十四。

陈妾去世之后三个多月,即八月十九日,曾纪鸿奉母起行,由老家赴安庆与曾国藩团聚。

|五|

曾国藩于同治八年二月接任直隶总督后,也就是五十九虚岁之时,尚有买妾之议。是年三月初三日谕曾纪泽家书:

今进退不克自由,而精力日衰,自度此生断不能偿夙愿。日困簿书之中,萧然寡欢,思在此买一妾服侍起居,而闻京城及天津女子性情多半乖戾,尔可备银三百两交黄军门家,请渠为我买一妾。或在金陵,或在扬州、苏州购买皆可。事若速成,则眷口北上即可带来。若缓缓买成,则请昌岐派一武弁用可靠之老妈附轮舟送至天津。言明系六十老人买妾,余死即行遣嫁。观东坡朝云诗序,言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则未死而遣妾,亦古来老人之常事。尔对昌岐言,但取性情和柔、心窍不甚蠢者,他无所择也。

之所以写此信,是因他北上之时,“欧阳太夫人患喘咳甚剧,故暂居宁署”。不久又“右目失明,步履亦艰” ,不能照顾曾国藩的生活。

为什么交给黄军门家呢?因为黄翼升(字昌岐湖南长沙人,时官长江水师提督,俗称提督为军门)的夫人是欧阳夫人的义女:“黄提督翼升之夫人坚欲奉太夫人为义母。” 由义女代义母为义父买妾,顺理成章。

同治十年,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后,黄昌岐才为他觅妥一妾。不想此时曾国藩感觉自己身体太弱,可能不久于人世,又不想收纳此女了。同治十年七月二十六日致国潢、国荃二弟的家书中,曾国藩说:

善长(即玉二)带一婢女来,云将为余置簉,系昌岐所办,而吾弟亦赞成之者。吾以精力太衰,理不久于人世,不欲误人子女,故未收纳,不久即当倩媒另行择配。

曾国荃于九月十三日复书,仍然大力怂恿:

《湖南文征》序文,读之者无不钦企,……即文章以觇精神之强旺,耄耋期颐,乃兄固有之寿,倘得少阴以扶助老阳之气,益觉恬适有余味矣。昌岐、善长二人所买之婢,弟未曾看过,亦未能出力赞襄,今因来函道及,觉两层皆无不可施行也。弟妇去年曾将其婢女纳为弟之侧室,弟比未允,今年秋冬,竟不能不挽回其初意,以就弟妇之意。此固无关于一生之大者,随其心之所安而已。

他引自己将纳婢为辞,认为此事“无关于一生之大者,随其心之所安而已”

但是曾国藩最终没有纳娶。事实证明曾国藩是明智的,几个月之后他就去世了。

|六|

著名的新闻工作者赵超构先生在一九九〇年写过一篇短文,叫《曾国藩纳妾》,其中的观点很有意思,也很有代表性。

他说:

据近人笔记,曾国藩纳妾的事情记在日记里的有好几条。有一条日记说:“季弟代余买一婢,在座船之旁,因往一看视,体貌颇重厚,特近痴肥。”据此可见,纳妾就是人口买卖。曾国藩作为买主,像买牲畜一样去看货色,拣肥挑瘦,掂斤播两,好比那介绍人口买卖的牙婆。

如果说这番评价虽然刻薄,但是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评价就不太符合事实了:

……前一个詹姓女子因为“特近痴肥”,没有看中。这个陈姓女子是被看中了。可惜,这个“陈氏妾”没有福气,跟这位道学家同居不久,就郁郁吐血而死了。吃人的礼教,吃人的道学家!

如果多读读其他资料,就会知道此妾之去世的直接原因是生病,而不是被曾国藩用礼教“吃掉”的。

接下来,赵先生又选择了一则更能丑化曾国藩的传说:

其间也有喜剧。有笔记说,曾国藩讨了小老婆,他的大老婆“欧阳夫人闻之,亟自湘乡来,将至,文正(曾国藩)亟遣姬(小老婆)自后门去”。这是极富戏剧性的醋海风波,使我们想起《红楼梦》中琏二爷私娶尤二姐,被凤姐发现时的那个尴尬相。这位新任的两江总督,一向板着脸孔讲“仁义道德”训人的,一变而为“妻管炎”之徒,真是“有玷官箴”,成何体统!

赵先生所引的材料出自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然而这显然是一则靠不住的传说,所以黄濬引用完后在下一段已经加以辨正。如果对曾氏史料多些了解,就会知道这样的小说情节在曾国藩的家庭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赵先生最后总结,并且揭示他写这篇短文的目的说:

蒋介石“总统”曾说,曾国藩是“一代伟人”。伟人纳妾,不足为病。但是曝光一下,破除迷信,也是有好处的。特别是近年颇有人向青年们提倡曾文正公家书的那一套鬼话的时候。

曾国藩家书中如果有什么“鬼话”,曾国藩如果有什么“罪孽”,当然应该充分揭露鞭挞,但前提应该是尊重史实,实事求是。 qki8GjrD0s5vuEXFLvIJQquPfObD/dca2OonQoRPbol97slNvLKuNK3yTrDCBA5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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