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南大学、中央大学执教以及在中山大学、光华大学、金陵大学等学校兼课的十多年间,吴梅所讲授的课程主要有曲学通论、词学通论、曲选、词选、戏曲概论、曲论、南北曲律谱、金元戏曲选、专家词、词史、曲学概论及曲史等,其中为金陵大学国学研究班所开课程为南词斠律、北词斠律、散曲研究、度曲述要、订谱述要等,这些课程的内容基本上都与他所擅长的词曲有关。其间,吴梅培养了一批优秀的青年才俊,这些年轻学人日后逐渐成为曲学研究的中坚力量,其中有些如卢前、钱南扬、吴白匋留校任教,充实了南京大学戏剧专业的学术力量;有些则在中山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扬州大学等高校任教,扩大了南京大学戏剧专业在海内外的影响,为南京大学赢得了良好的声誉。
尽管平日诸事繁杂,应酬颇多,但吴梅很有责任心,总是按时到校授课,即便是生病,也不轻易请假。1931年11月6日这天,他一起床就感觉不舒服,“腹痛如绞,便后复卧,辰初起身,已红日满窗”,他本来想请假休养,但考虑到“来宁即为授徒,苟可起床,何必荒人学业,因仍到校” 。这样的事情并非偶然,几天后,他又感觉身体不适,“欲请假休养,继思不可荒废学生学业,仍驱车去” 。
对吴梅平日上课的情况,其弟子唐圭璋曾有这样的描述:“吴师平易近人,循循善诱,备课充分,教学认真,上课从不迟到早退,虽刮风下雨也不请假,指出学生词作的优点缺点,深受同学们的欢迎和尊敬。”
选课的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从教学的效果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与吴梅独到的教学方法有关。这里摘录一位当年听过吴梅授课的弟子的话,以见其当年上课的情景:“瞿安师教我们填词,总选些难题、险韵、僻调,把我们逼得叫苦连天,越往后而渐觉容易了。瞿安师解释先难后易的道理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倘作词只会浣溪沙,作诗只会五七言绝句,那是没用处的。’” “他虽逼得紧,批改起来却认真,朱墨鲜明,连圈点也一笔不苟,和印出来的一般。……后来吴师的尺度逐渐放宽,我们的兴趣逐渐提高,不但不以填词为苦,反倒乐而忘倦了。”
课堂讲授只是吴梅教学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因为他将课内的理论与课外的实践有机地融为一体,实际上课外的词曲创作、吹笛唱曲对学生的影响也许要更大,这也是吴梅教学中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对此,其弟子多有记述,这里引述唐圭璋的回忆,以见其教学风采之一斑:“每当春秋佳日,吴师经常带领同学们一起游览南京名胜古迹,并即时作词、作曲。学校位于大石桥,吴师住宅即在大石桥旁边,我们经常到他家去请教,师无不详细答复。课余暇时,并从师学唱昆曲,一门管弦,洋洋盈耳。其二子湅青、四子南青都善于吹笛唱曲,所以我们都学会了吹笛唱曲,结合书本上的知识,明瞭了曲学的理论,对词曲源流及其关系都有了深切的了解与体会。”
吴梅门下弟子的数量并不算太多,但不乏出类拔萃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学生的成才率很高。其中原因很多,毫无疑问,吴梅的这种言传身教的教学法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种教学方法即便在今天,也仍有启发意义。遗憾的是,这一优秀的教学传统未能得到很好的传承和发扬。1984年,在纪念吴梅一百周年诞辰的时候,当时的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在讲话中曾表示要学习和继承吴梅的这种“理论联系实际的优良作风”,他还为此提出一个建议:“要提高有民族特色的昆曲艺术,是否可以由高等院校和昆剧演出团体合作,共同培养昆剧的博士研究生。这是与目前对戏曲史研究生的要求不同的,他(她)们除了懂理论、能创作、会唱几句以外,重点还在于能亲自登台演出,也就是作为表演艺术家来培养。” 这是一个非常有眼光、值得一试的好建议,可惜未能付诸实施。
郑振铎曾将吴梅与当时的其他教授进行过对比:“有许多教授们,特别是在北方的,都有一套‘杀手锏’,绝对的不肯教给学生们。但瞿安先生却坦白无私,不知道这一套法术。他帮助他们研究,供给他们以他全部的藏书,还替他们改词改曲。他没有一点秘密,没有一点保留。” 郑振铎本人曾在各大学任教,对当时高校里的师生关系比较了解,他的这一说法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
在与年轻学子接触交往的过程中,吴梅感到的是薪火传承的快乐。这可以从他发起组织潜社的活动中看出来。从主持潜社的活动也可看到吴梅教学的另一个特点,那就是注重艺术实践,重视创作。这种传授方式从他在北京大学教授词曲时就已经开始,和吴梅的治学方法是一致的。这也是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传授方式。潜社之外,吴梅对学生们发起组织的文艺活动也较为支持,他曾担任中央大学中国文学会、金陵大学砥柱文艺社的顾问。
弟子门人之外,吴梅与其他晚辈学人也多有往来,如龙榆生、夏承焘、赵景深、郑振铎、孙楷第等,他们在治学过程中均曾得到过吴梅的热情指点和帮助。赵景深曾这样描述吴梅:“曲学大师吴梅也与我通过两次信,与青木同样的谦逊。我们青年人难免火气,对之不胜愧恧。”
十多年的辛勤传授、精心培养,所取得的收获也是十分丰厚的。吴梅在词曲研究领域培养了一批优秀的青年才俊,这些学坛新秀在当时就已经崭露头角,成为各自供职单位的学术骨干。通过词曲的传授,吴梅不仅直接影响了一代学人,而且深深影响着其后的词曲研究。这种影响在1949年之后看得更为明显,国内各高等学府里词曲研究的领军人物有不少要么是吴梅的弟子,要么受到过吴梅的指点。他们不仅自身学术成就卓著,而且还薪火相传,培养了一支支优秀的学术团队,使所供职的高等学府成为著名的词曲研究重镇,如任中敏在扬州大学、唐圭璋在南京师范大学、钱南扬在南京大学、王季思在中山大学、万云俊在华东师范大学,等等。此外汪经昌还将曲学薪火传到台湾省,在那里培养了一批优秀学人,较之大陆地区,台湾早期的曲学研究明显受到吴梅、卢前的影响,独具特色。吴梅门下弟子的分布潜在地决定着国内词曲研究的基本格局,保持了学术薪火的传承,使曲学事业得到延续和光大。
这是吴梅对词曲研究的另一重要贡献,这一贡献的深远影响直到当下仍能感受到,在某种程度上,它比撰写几部学术著作更为重要。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能像吴梅这样培养出如此多优秀才俊的学者没有几个,这也是人们谈论吴梅时津津乐道的一个重要话题。在高等教育招生数量大爆发、培养质量大滑坡的今天,这一点还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总的来看,吴梅在东南大学、中央大学执教的十多年间,与其他同道一起,深究曲学之道,开设曲学课程,在研究和教学方面皆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奠定了南京大学戏剧专业的基础,形成了南京大学戏剧研究与戏剧教育的优秀传统,这些都是需要继承和发扬的。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