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没进水,别这么看我。”我推开江湖那张凑近来看的脸,瞪他,“我的任务已经开启了,七天后我就回去。”
江湖点点头,摸着光洁的下巴说道:“我这边的事也快结束了,等你一起回去吧。”
我瞥了瞥他旁边:“勾魂那家伙没来吧?”
“来啦,在屋顶赏月。”
我蹙眉:“那家伙到底要勾谁的魂。”
“这简单,你看看附近谁要死不活欲死不得死的就可以判定了。”江湖又嫌弃着我说道,“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嘛。”
“不要。我要跟他保持百米距离。”
“友情提醒啊,但凡大世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墨家可不是个好去处。”
我笑了笑:“我就是要看看他要干嘛,任务之余添点乐趣,不是很好玩吗?”
江湖摇头叹着:“你总有一天要玩出火来。”他又往床上看了看,“你平时睡觉……该不会也是这个睡姿吧。”
我看了一眼,活像只章鱼。我忙挡在他面前,恶狠狠道:“不许对外人说,不然我剁了你。”
“原来你真是这么睡的啊。”
把江湖踢出客栈后,我又飘进墨君轻的房里,似乎是听见了动静,追昔也冒出头来:“神君。”
“嘘。”我伏在床沿上,把它推了回去,“我要看美男,你别出来。”
墨君轻果然是个玉琢的人,俊美的五官看几遍都不会腻。可惜神仙薄情,很难动情。也幸而如此,否则一个个任务做下来,总会遇到那么几个心仪的人吧。
只是墨君轻不同,让人怜惜到喜欢,他的眼睛,跟一个人实在很像。我探头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钻了出去。刚出房间,就见勾魂站在那里。那一身黑跟夜里的黑融为一体,就剩下一对幽亮又略带倦意的眸子。
我被他盯的哆嗦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要改行做黑无常吗?吓死人。”
勾魂板着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对凡人动真情,是触犯天条的。”
我冷笑:“我就是贪图他的美色而已,况且我现在已经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勾魂君管的太宽了吧。”
如果说每个人心头上都会有一根刺,那勾魂就是我心里的那根刺了。
人前我们黑白不两立,人后却扎的我浑身疼,就算过了一千年,不对,哪怕是过了一万年,也消磨不去。
我走回自己的房里,俯身回凡体,卷着被子睡下了。听着那外面的声响远去,才睁开眼,看着屋内的漆黑发愣。
墨家离这个小镇并不算太远,但如果不是我被颠的肺都要吐出来了,墨君轻那个疯子一定会让车夫十二个时辰不停赶路。
我坐在车里头,病怏怏地倚靠在他肩上,被颠的头晕眼花,恨不得把整辆马车给掀掉。
“还有多远。”
气若游丝原来是这种感觉,我记下这种状态,下次演戏用得上。
墨君轻揽住我的肩,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快了,晚上就能到了。”
真暖和,我往他身上挪了挪,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马车忽然一顿一扬,我又吐了……
我一定能当选神界年度最孱弱神君榜状元!
墨家并没有我想象中四处透着一种肃杀,自踏进这大门开始,每一个人都对我极为友善,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墨君轻执着我的手,从前院穿过,一直到那大堂。
大堂的椅子摆放的非常整齐,肉眼看去见不到一点灰尘,干净的发亮。抬头看去,一个毛笔挥就的“忍”字印在眼里。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气氛有些变了,变得如我在车上想的那般,死一般的寂静。
墨君轻的手心渗出细汗,看向他时,脸也是绷的极紧。按照他的话来说,他已经十年没有进这个家门了。偷走了剑现在又回来,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也紧张的要死。
墨家家主出来时,墨君轻简直要把我的手给握断了,疼的我脸色发白。
一个妇人见我如此,已立刻笑的和善:“姑娘不必紧张。”
紧张的分明是墨君轻!
据悉,那家主现在只有五十上下的年纪,但是脸上的风霜和白发,却像个花甲老人。虽然说起话来嘹亮如钟,却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沧桑:“你终于回来了。”
话一出,墨君轻身体微微震了一下,我狐疑地看着他,这种见面的反应,实在是很奇怪。
墨君轻点点头:“嗯。”他又看向我,说道,“这是我爹爹和二娘。”
我了然,难怪那妇人无惊无喜的,原来是后妈,我欠了欠身:“见过墨门主、墨夫人。”
墨夫人笑道:“真是个乖巧的女娃儿,样貌也讨人喜欢。”
简略说了这几年的事,便是接风洗尘的晚宴,吃的我一头雾水。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墨君轻只是出去玩了一下,然后带了个媳妇儿回来见双亲,再接着就打算敲锣打鼓成亲了。
大世家果然是大世家,为人处事的方法也别有新意。那派去杀墨君轻反被他杀的人,难道就此带过,什么都不算了?也不提?
“怎么了,小怜。”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笑:“没什么。”
墨君轻不笨,或许他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说道:“你是不是在困惑我爹娘的反应?”
既然他主动说起,我也不客气的点头:“对。”
墨君轻说道:“你若在我们家待久了,便会习惯。自从大哥死后,二娘无所出,我便成了墨家唯一的继承人。我出逃,他们便是宁可杀了我,也不愿让血脉流落外头。但是现在我回来,他们又能待我像自家人那般。”
我心头微微颤了颤:“他们一点也不会去想这十年来,给你带来过什么伤害吗?”
墨君轻默然,忽然停了下来,将我拥进怀中,声音极低:“不会,在这个家,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大哥死了,我的命更不值钱。”
我低低应了他一声,也伸手抱住他。虽然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此时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谎音在里头。至少这一句话,我是相信他的。
回了房里,熄了灯躺在床上,我便幻出神体,跟在墨君轻后面。
“神君。”追昔从他的手上飘飞出来,跟在我一旁,“你果然早就察觉不对了么?”
我点点头,又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说,你是不是跟墨君轻一起骗我。”
追昔摇摇头:“我跟他并不是心意相通,大多时候,我都不知晓他在想什么。”
“那跟我一起去看个究竟吧。”我掐指算了算,说道,“还有三天,就到七天之约了,你有没有改变要重生的念头?”
“没有。”追昔淡然笑道,“如果神界的人都像神君这么有趣,我倒是想在人间修行三十年,去神界做个小神。”
我微微敛了笑:“也有些神君心似寒冰的。”
话说完,我便朝廊道外的院子看了一眼,勾魂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映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孤寂而傲然的让人难以接近。
见他往这边看来,我收回视线,发现墨君轻又回到了大堂。墨家门主负手站着,看着那个忍字。听见声响,才缓缓回过身,这时我才觉得他像个门主,不怒自威,还未开口,让人胆怯的煞气便迎面击来。
墨君轻开口道:“她已经睡下了。”
墨门主点点头:“祭典在两天后的子时。”
墨君轻意外道:“这么快。”
话一落,一道眼刀就敲来,墨门主沉声道:“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么?你还想再多逃个十年?”
墨君轻眸子一黯:“原来您也知道孩儿在外面流浪了十年。”
我在一旁听的越发有趣,敢情这十年不是墨君轻在逃,而是墨门主不让他回来。让十四岁的少年一人漂泊在江湖,这做爹的倒真是狠心。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墨君轻的眼眸总是一副神伤的样子。
“你背负家族的使命,完成不了,一世不归,也无妨。”
墨君轻未语,良久才道:“孩儿明白。”末了又说道,“小怜的骨血,未必真的能毁追昔。”
我一震,追昔也一惊,我们两人相觑一眼,蓦地有了苦意。
我不是笨蛋,早就猜到墨君轻不可能单纯的只是带我回来见见长辈。只是我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
墨门主声音沉重的几乎要磕出血来:“用驾驭追昔者的骨血和追昔一同投入熔炉中,追昔便彻底毁灭于世。一个游方道士这么说,两个游方道士这么说,绝不可能有错。”他又厉声道,“我也不允许有错。”
我默然地看着这个老人,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心要毁了追昔这把旷世名剑?按照墨君轻的说法,十年前,他的大哥因追昔而死,或许正是如此,才让他想摧毁追昔?
我对墨君轻的谎言早有准备,只是看向追昔时,发现他眼神漠然,第一次见他的那种清澈,已经消失了,更多的,是疲倦。我伸手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别难过,谁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呢。”
好吧,本神君又抽风了,不要这么憋屈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