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革命到底

太阳像一团火球在碧绿的云海里翻滚，刹那间蹿上东方的天空，映照得千山竞秀万壑生辉。南昌国民党陆军讲武堂门口的一对石狮子青面怒目，高髙举起的狮掌似乎要拍碎脚下的地球，讲武堂的操场上军歌嘹亮，彩旗招展，主席台上“热烈欢迎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莅临训导”的标语赫然醒目。

1000多名身着国民革命军军官服的年轻学员，在操场整齐列队，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奔放的热情和青春的活力，仿佛每一个细胞都会随时迸发出来，形成一股革命的激流。

检阅台上，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第三军军长朱培德、第三军军官教导团团长朱德及第九军副军长兼27师师长金汉鼎等人巍然挺立，斜佩大红勋带的第三军教导团执行官刘长旺一身戎装、威风凜凛，跑至队伍前髙喊：全体——立正！

20名号手举起金光闪闪的军号，腮帮子鼓得像癞蛤蟆的肚子，喇叭筒朝向碧蓝的天空，那昂扬的乐曲霎时便回荡在操场的上空。曲毕，刘长旺又一声高喊：敬礼！

刘长旺跑上前去，挺胸立正：拫告总司令，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官教导团全体学员列队完毕，请总司令训话！

蒋介石微微抬起双眼扫视前方，目光透出一股寒气，他左手按住战刀，大步跨到台前略作停顿：诸位革命同学，今天是你们的幵学典礼，是你们跟随本司令为实现总理三民主义而奋斗的特殊一天。我要求诸位同学记住人生中这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1000多名学员肃立聆听，整个会场就像凝固了一样。见台下气氛异常肃静，蒋介石突然问道：同学们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众学员莫名其妙，你我互看。蒋介石一眼盯住了女兵队前英姿飒爽的一位女生，问道：这位革命的女同学，你平时记日记吗？教导团女兵队队长张霖娜没想到会被总司令提问，一下子慌了，她满脸通红：我，我……

见女兵队长有些紧张，蒋介石友好地笑笑，温和了语气说：写日记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不过，女生的日记要保存好，不要让男生随便看啊。众学员“轰”的一声笑了起来。蒋介石的幽默果然博得了全体学员的好感，那些女兵们居然嗤嗤地笑个不停。

会场气氛活跃了许多，蒋介石干咳了几声，抬起右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说：今天我要来告诉诸位同学一个道理，人生的成功，离不幵选择和理想。但是，选择比理想更重要。同学们听得很认真，有的流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蒋介石又看了一眼张霖娜，脸上挤出了一丝少见的笑容：我知道我的话很多同学不明白，我有责任使同学们明白，不然我今天的讲话就不起作用；中国唐代有个叫杜甫的诗人说过，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同学们不能明白我的话，我也是死不休的！见学员们没有反应，蒋介石自己呵呵地笑了两声。

这是蒋介石讲话的典型风格，不光跳跃反复，而且东拉西扯。站在后排的一位军官不耐烦地吁了一声。蒋介石下意识地转身看了一眼，这才又转回来继续说：同学们，为什么选择比理想更重要？我身边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说着用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朱培德和朱德说：我们第三军军长朱培德和你们教导团团长朱德，虽然他们都姓“猪”，但他们都有“德”。见总司令调侃另两位长官，众学员又一次哄然大笑。

蒋介石这下越发来劲了：他们同是云南讲武堂的髙才生，被人们誉为“模范二猪”。他俩同为蔡得将军部下，既是北伐英雄，又是讨袁名将！蒋介石一番有力的赞美，引起了一片掌声……

“二朱”赶紧上前举手敬礼。蒋介石又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多变的表情又转为严肃：但是，军长朱培德比团长朱德的名字里多了一个“培”字。这就是选择。但是，多一个“培”字和没有这个“培”字的选择，“二猪”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对于蒋介石的幽默，众学员不知其意，疑惑地互相对视着……

蒋介石的讲话进入了髙潮：……还有一个例子也足以说明选择的重要。忽然转身叫道：金汉鼎！

金汉鼎跑步上前，对蒋介石敬了一个军礼：到！蒋介石指着他对众学员说：这位金汉鼎将军，是第九军副军长兼27师师长。他和朱德团长也是云南讲武堂同学，他们可是共过生死，拜过把子的好兄弟。说着转身说：汉鼎，你说是不是啊？

金汉鼎不安地看了朱德一眼，挺胸道：是！总司令。蒋介石故作神秘地介绍起来：当年，他们二人从反动军阀唐生智的追捕中逃出来，历经千辛万苦，去到广州拜见孙逸仙总理。总理对他们十分器重，尤其对朱德团长，真是另眼相看。那时候朱团长的职务是滇军的军长。孙总理对他俩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现今革命正当用人之际，希望他们留下来。金将军听从了总理的话留下来了，而朱团长却没有领受总理的好意，受“共产主义”的蛊惑执意去了欧洲。说着，蒋介石面露惋惜的表情，哎！四年蹉蛇，浪费了大好光阴，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啊。说到这儿，他侧过脸看着朱德，露出暗示的眼神：诸位同学，这就是为什么选择比理想更重要的例子！

他用一个重音突然结束了讲话，使人觉得十分意外。刘长旺上前向朱培德敬礼：请朱培德军长训话！朱培德看了朱德一眼，走到了台前……学员们热烈地鼓掌……

刘长旺高声喊道：下面，请军官教导团朱德团长训话！学员们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朱德走上前，给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如洪钟：蒋总司令说选择很重要，本团长表示赞同。但选择和理想到底哪个更重要呢？本团长问你们：你们今天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众学员互视一番后，高声地喊：为了北伐革命！实现总理遗愿！

朱德又问：为什么要北伐？众学员群情激奋：打倒军阀，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朱德点头：对！这就是我们的理想！因为有了这个理想，我们才选择了当兵，才选择了军官教导团。因此，在本团长看来，理想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闻言一愣，蒋总司令很不情愿地干咳了两声。朱德的眼角闪过总司令的这一表情，但他故作不知地说：俄国作家托尔斯泰讲过：“理想是指路明灯。”没有理想，就没有坚定的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生活。“对！”不知道哪个学员插话道：理想是生命之花！

朱德听了非常高兴，但是很快地严肃了表情说：作为革命军人、教导团的学员，我要求大家努力学习，观察世界，在各自心中栽种一株“理想之花”，让它茁壮成长，芬芳天下！众学员的情绪被朱德的讲话激发起来了，大家热烈鼓掌。

女兵队队长张霖娜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蒋介石闷闷不乐，缓缓地举起手拍了两下，同时看了一眼身旁的朱培德，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了朱德身上，眼角飘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刘长旺命令道：各队带到指定位置，准备接受检阅！他跑到朱德面前，立正敬礼：报告团长，队伍整理完毕，请指示！朱德转身，跑步到蒋介石、朱培德面前敬礼道：第三军军官教导团全体学员整理完备，请蒋总司令、朱军长检阅！

朱培德对蒋介石说：请总司令检阅！蒋介石看了朱德一眼，又扫视了整个方队，踌躇满志地说：开始！朱德转向全体学员，下达命令：检阅开始！

刘长旺高声喊道：捡阅开始，分列式通过！军乐队奏起了雄壮的《北伐军歌》，年轻的军官们迈着威武有力的步伐从台前走过。

蒋介石一脸严肃，表情木然。一旁的朱培德紧张地上前轻声问道：总司令，您是不是身体有恙？

蒋介石嘟哝道：北伐以来，我何曾一日无恙？国民党有人气我，共产党气我的人更多！朱培德斜视了一眼正全神贯注看着检阅队伍的朱德，贴到蒋介石耳朵上说：总司令，我不是向您报告过嘛，朱德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认死理，分不出轻重。总司令不要往心里去。

见部下看出了他的心思，蒋总司令故意脱下一只手套，在另一只手上挡了两下说：他当年连总理的话都不听，眼中又岂有我这个总司令！朱培德只好繼尬地赔笑，然后指着通过检阅台的女兵方队：总司令请看！

蒋介石扭头望去，见以张霖娜为前导的女兵踏着正步走过来了。她们精神抖擞，紧扎的皮带恰到好处地将宽大的军服束缚在腰间，少女的线条凸显得饱满而富有弹性，形成一道极致的风景。

“敬礼！”张霖娜的声音横空而出。全体女兵的右手“刷”地举向眉梢，动作整齐得就像夜空里的闪电。蒋介石的嘴角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举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为她们回了一个日式军礼，并高声喊道：同学们好！声音里有些鼓励和期盼。

蒋介石本以为女兵们会回答“总司令好”，没想到她们却喊道：“革命到底！打倒军阀！”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久久回荡。

蒋介石振奋而又失望地目送女兵走过了检阅台…… Se3bIJ4QusiuU2hUfmzaMfoVbVydkqomwYH3egLlOExkYm6r9yFnr0pxYwMo8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