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流云朵朵,地上绿草如茵,朱德大汗淋漓,第一个登上了山顶,他喘着粗气,站立山头,拉开军装的衣扣,伸手触摸天上的流云……
一会儿工夫,刘长旺也上来了。他早已筋疲力尽,蹒跚着来到朱德身边,扔掉身上的重物,扑通一声倒在了草地上。张霖娜和学员们陆续爬了上来,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团……团……团长!
朱德转过身,对着连绵的大山高喊:我们胜利了!山谷一连串地回音: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刘长旺奋力挣扎起来竭力挺直了腰杆喊:胜……胜利了!张霖娜双手做成喇叭筒,也对着大山高喊:我们——胜利啦!
学员们围定朱德,一起欢呼:胜利啦!大山连续回声,血一样的斜阳照在他们脸上。朱德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娃娃兵,胸怀激荡,心潮澎湃。
朱德乘坐人力车向江西省党部而来。转过一条街道,他惊愕地看到一条歪歪扭扭的大幅标语,上面赫然写着“礼送共产党员出境!”再走,又有新的标语出现,“制止过火的工农运动!”……整个街道死气沉沉,往日的热烈氛围荡然无存。朱德双眉紧锁。连日来,到处是血腥的杀戮,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远处又传来了枪毙共产党人的枪声,还有共产党人高呼“打到国民党反动派”的口号声。朱德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脑袋撞到了人力车顶上。他大步流星地闯进朱培德的办公室,愤怒的眼神穿透了朱培德的内心,朱培德面对朱德,心里非常难过。
他真诚地对朱德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上海、长沙、南京、广州……一夜之间全变了!听说武汉也不太平!玉阶,你我兄弟一场,现在真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朱德拉了拉翘起的衣角,放低了声音说:自古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益之兄,我能理解。
见朱德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朱培德双手搭在朱德的胳膊上说:我真心感谢你来南昌帮我……玉阶,我虽然搞不懂你的什么主义,但我钦佩你的人品。我知道,你认准了路是不可能回头的,所以,我也不打算劝留你了。我会永远怀念我们一起战斗过的日子。
朱德转过身,背对着朱培德说:谢谢益之兄。朱培德跟着过来,站到朱德的面前又安慰朱德:玉阶,前途多舛,你多保重!朱德被他的话感动,默默伸出手来。二朱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其实,事到如今,他们两人都很明白,今朝分手,明日就不是兄弟了,各奔东西,刀兵相见。
朱德默默地交出了手枪和公章,转身离去。朱培德大声说:等等!他追到朱德身后,递给朱德一个袋子,深情地说:玉阶兄,我晓得你,那点儿军饷都给了娃娃兵,自己走路上班,这次去武汉路途遥远,这点儿钱拿上,路上用。
朱德感激地看了朱培德一眼,毕竟是云南讲武学堂的兄弟,朱德收下钱,放到了包里。见朱培德也是依依惜别,朱德说:益之兄,我想在离开之前回教导团看看,给同学们讲几句话。朱培德想了想,点头同意:好,我陪你去。
南昌军官教导团的操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同学们已经聚到了一起,个个眼中含着泪水……朱德像往日一样,挥挥大手,脸上露出平常的微笑,激动地讲道:革命军人流血不流泪。今天我和同学们暂时分手,今后仍有相聚的日子。赣江滚滚,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一定是金子!同学们愿做泥沙还是做真金闪光?
众学员异口同声:做真金!朱德点头:好!我希望,当我们再次相聚的时候,我们是战友而不是敌人!一旁的朱培德,干咳两声提醒朱德讲话不要“越线”。朱德回头看了他一眼,装作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说:当日,蒋介石来校训话……
朱培德一听他直呼总司令大名,连忙纠正:蒋总司令,是蒋总司令训话!朱德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大声说道:蒋介石口口声声说选择比理想重要。我未能苟同。我今天再次强调,没有正确的理想就不可能有正确的选择。你的理想是为个人升官发财,那你的选择就必如现今的新老军阀,你的屁股就不会和工农群众坐在一条板凳上!
朱培德一听更急了,上前制止道:玉阶,时辰不早,怕误了车船……朱德只得结束讲话:同学们,时局维艰,前途多舛,看准方向,努力登攀!——告辞!说着双手抱拳,立在胸前。
满眼泪水的刘长旺以哭声高喊道:敬礼!众学员齐刷刷地举手敬礼。朱德也“啪”的一声,为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朱德看到,他秘密安插在教导团里的几个共产党员,正默默地看着他。朱德一语双关,告诉他安插在教导团里的共产党员,还有一些积极向共产党靠拢的优秀青年:同学们,不要失望,我们要对前途充满信心!大家鼓掌……
忍不住的张霖娜竟然跑出队列,直扑进朱德的怀里:团长!说着泣不成声。这一下,队伍乱了,大家一起冲过来,把朱德围在中间:团长,不走!团长!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
很少流泪的朱德眼眶湿润,但却努力控制。他把朱培德给他的银元拿出来,一一分给大家,嘱咐、勉励大家:好好学习,期待为国家建功立业的那一天。
朱培德久久地看着朱德和学员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