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黑银基送完货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几个地痞在一家布料铺子门口殴打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个被打的孩子蹲在地上,死命的抱着头护住要害,既不还手,也不告饶。
黑银基看这个少年很硬气,就出手把他救了下来。一问才知道这孩子是看到几个地痞在干坏事,就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结果就被抓住毒打了一顿。
“这就是你管闲事惹的祸啊。”黑银基带少年到旁边的一家饭馆,让他洗了脸,还买了一碗面给他吃:以后管住自己就可以了,别人的事你最好别管。
“是他们做了坏事啊……”少年说着,埋头扒拉面,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黑银基顿生恻隐之心,这孩子刚才被人打都没见哭的,现在却这么难过,到底还是个孩子啊。看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好几处已经破皮了,脸也被打肿了,小身体瘦骨嶙峋的,应该是受了不少苦。但这孩子的模样倒生得还算周正,眼睛又黑又亮,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啥心机的孩子。黑银基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儿子,忍不住在少年的身上来来回回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心事:这个孩子的年纪正好是儿子当初丢失时的年纪,到如今,儿子要是命大还活着,应该都是二十好几的一条东北汉子了。只怕是父子见了面也谁都不认识谁了。黑银基想着想着,心下一阵酸楚。
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外面也能有好心人给他一碗面吃。黑银基感怀不已时,就有了收留这个孩子的意思。他摸摸少年的头,笑道:“对,是他们不对,你是个好孩子。”
“谢谢大爷……”少年不再说话,低头吃着面。看他吃饭的样子,黑银基就知道他已经饿了几天肚子了。黑银基二话不说,又给他要了两碗面。
看少年三碗面下肚,面色红润起来,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也越发的明亮了。黑银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我叫郝馒头……从乡下来。我的家人……爹和娘,还有妹妹全让日本鬼子打死了。我……”少年说着,开始用手背抹眼泪。
“哦……”黑银基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安慰少年。又摸摸他的头,“郝馒头……你为嘛起了这么个名字?”
“我爹为了能让我吃上馒头,不饿肚子,就给我起了个馒头的名字。”少年抹了一把泪,低着头,慢慢地说。
“噢……好了,你与我也算是有缘,我也看你这孩子老实。从现在起,你就到我的银基加工厂当学徒,以后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郝馒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黑银基,嘴巴嗫嚅了几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黑银基面前,连着磕了三个头,“谢谢大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恩人……”
黑银基接受了这个磕头,“不过啊,你的名字得改。”
郝馒头连忙说:“改,改,你老人家收了我,我就是你儿子,你改吧。”
黑银基看这孩子还蛮机灵的,心下更是喜欢了,就笑道,“好,我会收你为义子的。名字嘛,你大哥黑一江不在了,你二哥黑一海又在日本念书。江、海、湖、河,好了,你就叫黑一湖吧。”
郝馒头使劲点头:“黑、一、湖,爹,黑一湖这个名字好,我喜欢。”说着又磕了三个头。
黑银基这才拉起少年,“起来吧……你还是叫我东家好,等你出徒了,出息了,我再正式收你做我的义子。”
“知道了,东家。”
黑银基领着黑一湖回到了家中。刚进门,管家路一辛就喜滋滋地迎上来,“东家,好消息啊。”
黑银基今天平白收了个干儿子,心情总算是难得地好了起来,他不慌不忙地走进厅房,坐到太师椅上,端起刚送上来的茶抿了一口,这才抬头不紧不慢地问:“路管家,看你这么高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啊?”
“这个好消息不要说让我高兴,要是东家你听了还会更高兴。”路一辛早就注意到了东家今天的心情与往日不同,还看见他带了个后生小子一起回家,就猜测这个孩子和东家的关系。
“哦,那快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
“少东家回来了!”
听到路一辛的话,黑银基的手一抖,茶水溅落在了衣襟上。他连忙把茶杯放下,“什么?你是说一海从日本回来了?”
“是啊!少东家他学成归来了!”
“那我们赶快去接他呀。现在就走。”黑银基摸到旁边的拐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东家,少东家已经回到辽海了。”
黑银基喜出望外,连忙向屋外张望:“人呢?快让他进来吧。”
路一辛有些踌躇地犹豫了一下:“那个,少东家他……他让辽海东洋制造厂的日本人接走了。”
“日本人?他们为什么接他?”
“好像要让少东家出任辽海东洋制造厂的大管事。”
“什么?”黑银基一下瘫软在了太师椅上:“这个忤逆……不行,得把他叫回来!”
路一辛连忙上前按住黑银基:“东家莫急,我想少东家会马上回来的。你放心在家等他回来吧。”
黑银基望着路一辛:“他会回来吗?”
路一辛点点头:“东家,会的,少东家一定会回家来的。”
黑银基这才松了口气,叹息一声,“好吧。他回来后,马上让他来见我!”
“是,东家。”
“一湖,你进来吧,这是路管家,他是我们厂里的大管事。”
黑银基招呼一直站在门外的黑一湖进屋,指着他对路一辛说,“路管家,这是新来的学徒,没有父母,孤身一人,你给他立个字据吧。”
三人去了书房,路一辛拿出纸砚笔墨,铺在书桌上,“东家,你说我写。”
“三年学徒,工钱为零;跌打损伤,没有医金;走失拐带,责任两清;出徒满师,另行立据。双方情愿,依据为凭。”念完这些内容,黑银基又补充一句:“这孩子现在跟我姓,名字叫黑一湖。”
路一辛写完后,让黑一湖在字据上摁了手印。
黑银基收起字据看了一眼,对路一辛说:“路管家,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行。小兄弟,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吧。”
在去宿舍的路上,路一辛打量了黑一湖好几次,黑一湖便忍不住问他,“路管家,我怎么了吗?”
路一辛一笑,“哦,没怎么。你原来不姓黑的吧?”
“嗯,我原来姓郝。叫郝馒头。”
“那你知道东家为什么要改你的姓名吗?”
黑一湖摇摇头:“只要能吃上饭,姓什么都行。”
路一辛站住,看着黑一湖:“话是这么说,可是,你自己要有主意啊!”
“能吃上饭,就是主意。”
路一辛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好,你说的也对。你,知道压迫吗?”
黑一湖不知所云:“压迫?不就是手艺吗,我一定好好学。”
路一辛再次摇摇头,“你有空常到我的住处来,我给你讲讲,你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会明白不少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