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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未明，一切都笼罩在些微的晨光之中，朦朦胧胧的。
“小石头！”一个毛头小子冲了过来。
小石头打眼一看，是他新交到的一个好朋友——小虎头，跟他年龄一般大，是附近一家客栈老板的儿子。
“小虎头，你今天咋起得这么早？”小石头吓了一跳，“往常，你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我哪有那么懒？”小虎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也每天早起去念书的。可是，自从日本鬼子进了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们的学堂就被迫关门了。现在虽然还有几个学堂没关，但里面也混入了不少日本老师，教授什么日文。哼，我才不去呢！不过啊，我马上又可以上学了！”
“嗯？”小石头狐疑地问，“去哪儿上学？”
“我跟你说啊……”小虎头附到小石头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然后问，“你要不要一起？”
“你们在说什么呢？”小妮子走过来好奇地问。
“我说……”小虎头又跟小妮子耳语了一番。
“我也想去！”小妮子眨巴着眼睛，“不过，要学费吗？我没多少钱……”
“学费很低的。”小虎头仗义地说，“你要是没钱，我可以帮你交，我零用钱可多了！”
“哈哈，小妮子，你可有福了！”小石头掩嘴笑道，“小虎头可是咱们这儿远近闻名的小财神爷。”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小虎头说，“那是以前的事啦！日本人进城后，我们家的生意也不好做了，我的零嘴儿钱都减半了。还有些日本兵在我家里白住，我们又不敢撵他们走！”
夜深了，面馆打了烊。
陈旭打着哈欠，正要关门，却看到一个小影子嗖的一下溜了出去。
“石头蛋儿！”他快步走过去，把人提溜了回来，“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掌柜的，嘻嘻，我出去有事！”小石头笑嘻嘻地说。
“有什么事？”陈旭板起脸，“难道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大晚上的，要出去混？论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你要是不学好，我可要收拾你！”
“哪能呢！”小石头附在陈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行。”陈旭松了口气，“别熬太晚了。明天你还得早起帮忙呢！”
“不会耽误干活儿的。”小石头说。
“对了，学费……”陈旭问，“够吗？”
“够。”小石头拍了拍身上的小斜挎包，“我的工钱都攒着呢，没花！”
小石头正要走，陈旭又拉住他，塞给他一个馒头。这天生意好，羊汤全卖光了，面也所剩无几，李帅就趁着空当，用剩下的面和了玉米面，添上些菜叶，蒸了一锅杂面馒头，当明日的早饭。
“拿着吃。”陈旭说，“晚上会饿哩！”
小石头把香喷喷的杂面馒头放在斜挎包里，心里暖暖的。
小石头出了门，沿着面馆后的小巷子走了一段路，再穿过几条小街巷，最后到了一间民房前。
民房是木质结构，有些年头了，门槛处长了些青苔，晕黄的光亮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小石头敲了门，有小孩儿的声音传来：“谁啊？”
“小虎头，是我，小石头！”
门开了，站在门前的正是小虎头。他穿了件新衣，背着一个蓝布书包，书包还用白色的布缝了边，特别漂亮。
小石头进门后，小虎头赶紧关好了门。
“石头哥，你来啦！”小妮子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她背着一个用破布拼缝而成的书包，手里还握着两个鸡蛋。
这屋子不大，里面却站着十几个孩子。这些孩子年龄不一，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只有五六岁，还穿着小娃的虎头鞋呢。
这些孩子都难掩兴奋的神色，不过，即便是说话，他们也是压低了音量。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屋子最前方，那里的墙上挂着一块黑板，黑板旁有一个缺了一条腿、用木棍支撑的小柜子，上面放了一个旧的粉笔盒，里面有一些长短不一的粉笔。粉笔盒旁边还放了一个奓了毛的黑板擦。
“晚上好！”中年男子笑意盈盈地说，“今天是我们爱国学堂开设的第三天，我们又有了许多新同学。”
这个中年男子叫王浩，本是一个学堂的老师。上个月，他所在的学堂闯进了一群日本兵，老师们被逼着教授亲日课程。王浩不愿意助纣为虐，愤而离职。之后，他筹备了一番，在家里开起了这个地下学堂。他收费低，附近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听到消息都找来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大家只能晚上上课。
“王老师，”小虎头把几张钞票递给王浩，“这是我的学费。”
“这是我的。”小石头也交了学费。
“王老师，我……我暂时交不起所有的学费。”小妮子红着脸，拿了一张皱巴巴的零钱，又把两个鸡蛋递了过去，“余下的，能不能用鸡蛋抵了？”
“王老师，我家里也没钱，不过，我带了一点儿面过来！”
“王老师，学费能不能缓一缓？我爹明天就能拿到工钱了！”
“都可以的！”王浩笑着说，“学费可以缓一缓，米、面、鸡蛋也可以抵学费。”
孩子们喜出望外。
“大家知道吧，我们这个学堂必须保密，不能说出去，更不能被日伪军知道。不然，这个学堂就开不下去啦！”
“知道！”孩子们小声说。
“每天都得有一个值日生。”王浩又说，“这个值日生呢，就是在外面盯梢，发现有人靠近就赶紧示警！”
“王老师，我要当值日生！”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说。
“小志，你太小啦，以后吧。”王浩说，“小虎头，你愿意当值日生吗？”
“我愿意！”小虎头骄傲地昂着头，“王老师，你放心，我的眼睛可尖了！”
夜半时分，爱国学堂放学了。小石头心细，送小妮子回了家。
街上冷清清的，小石头把杂面馒头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小妮子。
小妮子掰下一小点，塞进嘴里。虽然凉了，但馒头特别软和，香喷喷的。她把余下的小半个馒头放进包里，打算带回去给爷爷吃。
“石头哥，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再挨饿，顿顿都能吃上大馒头啊？”小妮子问，“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堂堂正正地在白天上课，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在晚上上课？”
小石头回头望了望王老师家，黑黢黢的夜色中，一点儿微弱的烛光亮着，宛如星星之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会有那么一天的。”小石头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