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秋季的某天,我和姨妈珍妮特(Janet)一起外出吃饭。在其职业生涯的开端,她是一名诗人(20世纪60年代),后来拿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20世纪80年代),因此她是谈论金钱这个话题的理想聊天对象。在我俩见面吃饭的几周前,数万亿美元的财富瞬间蒸发殆尽。饭桌上,我问她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金钱就是杜撰出来的。”她告诉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金钱。”在这个瞬间,我意识到金钱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奇怪和有趣。
当时我是《华尔街日报》的记者,但负责的领域是医疗,对金融和经济所知甚少。当金融界大厦崩塌,我开始寻找能解释这一切的任何信息。我发现一个名叫“金钱星球”( Planet Money )的播客。这个播客的主持人们不会使用干巴巴、新闻报道一样的语言,也没有那种上帝视角的主播语气。他们聊天的感觉就像是聪明有趣的人试着一起搞清楚世界上发生的事儿,然后通过故事解释给大家听。我实在太喜欢这个播客了,于是我加入了他们。
我到“金钱星球”工作的时候,那场金融危机的高潮已经过去,于是我们开始关注不那么紧急但更基础的话题。2011年,我们上了广播节目“美国生活”( This American Life ),问了从和珍妮特姨妈吃饭开始我就一直在纠结的问题:“金钱到底是什么?”
节目主持人艾拉·格拉斯(Ira Glass)把这个问题称为自己节目上问出的“脑洞大开时才会问的问题”(“the most stoner question”)。
可能是这样吧!但即使真是如此,那也是脑洞大开后会问的好问题之一,是那种在清醒的晨光里依然会显得有趣的问题。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金钱这个问题上,每次发掘一点点,每集探索一点点。每一个小点都很有意思,但我了解得越多,就愈发感觉这里面藏着更深刻更丰富的故事,所以我开始了这本书的创作。
随着时间流逝,我明白了姨妈说金钱是杜撰之物的含义。金钱给人的感觉是冰冷而精确的,是超脱模糊混沌的人际关系的。但其实并非如此。金钱是虚构出来的,是人类共谋的杜撰之物。金钱具有根本的、无法变更的社交属性。金钱的社交属性——人类“共谋的杜撰之物”的“共谋”部分——正是让其成为金钱的关键。否则,它不过是一堆金属或者一张纸条,或者如同现今大部分金钱的形态一样,不过是银行一台电脑里的几个数字。
作为杜撰之物,金钱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极大的变化,此过程既非循序渐进也不温柔优雅。回顾历史,能观察到其长期相对稳定的状态,然后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突如其来地发疯。可能是某个狂野天才有了新的灵感,或者世界发生根本性变化以至于需要一种新的金钱,也可能是一次金融崩溃导致金钱的存在性危机。结果就是金钱的基本概念——什么是金钱,谁有权定义金钱,以及金钱能做什么——发生巨大变化。
什么东西可以或不可以成为金钱是我们做出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对谁获益多谁获益少、谁在时世平顺之际要肩负风险谁在世道艰难之时会遭受损失都有着巨大影响。我们在金钱上做出的选择造就了我们如今身处的世界:正是这个世界,当2020年春天疫情来袭之际,世界多国的央行可以凭空变出数以万亿计的美元、欧元和日元来对抗经济危机。未来我们还会做出不同选择,而金钱也会继续演化改变。
这些金钱的起源故事是我所知的最好方式,用以理解什么是金钱,金钱有着什么样的力量,以及我们为金钱而争斗的时候到底是在争斗什么。这本书就是关于这些历史时刻的故事,它们充满意外、愉悦、才华和疯狂,也正是它们带来我们今天所熟知的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