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如果你面对的家庭千疮百孔,不但无法给你遮风挡雨,还会随时给你带来狂风暴雨。你一日日浸染其中,是感到呼吸困难想急于摆脱,还是麻木到习以为常?
幼儿、少年乃至未成家的青年,与父母一起生活的家,就是他的原生家庭。美国著名家庭治疗大师萨提亚认为,一个人与他的原生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有可能影响他的一生。
是的。而这种影响的走向,一样糟糕还是更糟糕,或者截然相反并自成美好,则取决于当事者本人的觉醒意识。
LN是我最接地气的良师益友。想起她,我常常会调整自己的言行及方向,努力靠拢她,力求成为她那样自带光芒、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美好的人。
我曾去过LN的家和办公室,她家里的阳台上、办公室的窗台上都是蓬蓬勃勃的绿植,或借助外物攀缘而上,或自然下垂随风摆动,很是养眼。细看,才发现是养在水里的红薯长出的枝蔓。
与她聊闲中得知,她的网名、微信名、QQ名、简书名都是“红薯苗”。我调侃道:“你就那么喜欢红薯,渴望成为一株红薯苗?”LN笑道:“一个个被我遇见并得到善待的红薯,也可以自成美景。”
我心里豁然开朗:哪里只是红薯,我们对一切事物的态度及方式就决定了最后的结果。
LN说,她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过去不只是美好,现在还常常想起过去。想起过去就很羡慕农田里的红薯,看那枝蔓肆意生长,多幸福……
她静默或说话,我都喜欢看着她,脑子里会不时地冒出来“温暖”“明媚”等美好的字眼儿。她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简约又不肤浅,美好又不哗众取宠——看她笔下的文字,你会觉得字随心走的人儿优雅而高贵。
跟LN在一起,我常心生嫉妒,老天,你何以如此眷顾一个女人:肤色是欢喜的亮泽,没有岁月留下的沧桑;性格是总让人想亲近的温润,不见生活的焦躁;她女儿名校毕业工作好,典型的报恩来的孩子;爱人是一所学校的校长,敬业又顾家,让你会心生感慨‘好老公都是别人家的’;LN自己的工作也是风生水起,那个行业里所有的荣誉,从市级到省级乃至国家级都收获了……
她身边的种种迹象似乎表明,她是“小时公主,长大皇妃”的标配。
事实是:LN的童年并不幸福,或者说有些痛苦。
母亲性格暴烈,LN跟姐姐一句话不顺母亲的耳,那一刻母亲手里拿着什么或手边有什么都会直接摔过来。母亲不考虑这样会不会砸伤孩子,孩子能不能受得了,那个过程没有丝毫缓冲。
只是,LN说她从来不哭不喊,怕邻人笑话,她跟姐姐常相互安慰。
LN说,心惊胆战的事防不胜防,凡事都会小心努力去做。她们从来不会奢求母亲说出半句肯定或表扬的话,母亲不生气就是最好的结果……
LN说时风轻云淡,好像说的是别人的往事。她说,有一次跟姐姐在姨妈家,看着姨妈给表妹轻轻柔柔地梳头,她俩满脸的羡慕,而后耳语:“妈都没给咱俩梳过头。”
听到这里,我鼻子有些发酸,但迎上去的依旧是LN暖暖的笑。
LN说,她父亲算是机关单位的小领导,他们家应该比别的家富裕一点儿,可他们从来没有幸福的感觉。跟母亲在一起,觉得压抑;独自待着时,又觉得憋屈。她说自己还在很小的时候,看着母亲就暗暗发誓:自己将来做了母亲,绝不能是那个样子,绝不会打骂孩子。如果是女孩子,一定要把她视作小公主般疼爱。
LN说自己努力上学只为离开那个家,天道酬勤,她成功了。一离开母亲,她就竭力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凡事努力,平和优雅,温柔耐心。
LN说她感谢老天,真的给了自己一个小公主,自己爱而不放纵,疼又严要求。她们不像母女更像闺密,她以至于感慨,一个女人一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才会生闺女,都爱不够、疼不够,哪里会委屈了孩子?
我曾问她:“你是不是不能原谅母亲?”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一直记恨她?”
LN笑了,说:“我母亲那样也是被生活所迫,父亲的工作又忙,母亲家里地里,忙里忙外,真的是家里的大功臣。虽然我没有享受过母爱,可我理解母亲、尊重母亲,也感谢母亲。只是,我拒绝成为那样的母亲。”
在LN身上,你看不出原生家庭的疤痕,或者,她以理性与智慧让疤痕绽放成了花。我甚至在想:如果LN没有成长在那个环境里,她会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有人说,很多悲剧的根源不在当事者,因为每件事都不是孤立的,都有因果,当事者大多也曾是受害者。比如,童年受到伤害后的心理阴影面积过大,导致性格缺陷,人生失败;在恋爱中屡屡受挫,屡屡被辜负,受伤严重导致行为失控……
是啊,这样看上去一切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可LN拒绝复制母亲,最终成就了更好的自己。
G是二十年前我住出租屋时的邻居,小我三岁,大学毕业后在政府部门工作。按道理,他前途无量,结果却是:事业与婚姻时时亮红灯,勉强得彼此难受。
他喊我“张姐”,跟我说起很多事,也是斤斤计较一腔怨气,似乎全天下都辜负了他。
他真的不好相处而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他的格局缺少男人的气派吗?直到有一天,他的妈妈来城里办事,顺便到了他的出租屋。
那是一个干瘦的妇女,一脸愁苦,似乎在生活的重压下已不堪负重。可隔着墙壁,我感觉到她像在打机关枪:数落邻居贪她的小便宜,其实只是大家常说的鸡毛蒜皮;她咒骂自家亲戚不给自己帮忙收割庄稼,有点儿不为别人着想的小自私;她说家里大儿媳的种种不是,但感觉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她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唯一不变的是一直在絮絮叨叨。
我一度怀疑,她这么干瘦,是不是源于说话太多,营养都从嘴角流失了?
G没有自己的看法,只是随声附和着,像个没有思想的小孩子,而他的附和似乎又激发着妈妈的倾诉欲。
那天下午,他送妈妈回来时,我正在楼道里生节煤炉。G就开始对我说起他妈妈如何能干、如何辛苦,说妈妈从小就跟他说起别人如何欺负他们家,说他现在跟那些亲戚不走动,说他回去懒得搭理那些曾看不起他们家的左邻右舍……
我突然有种羞愧的感觉:在G那么掏心掏肺地跟我说往事和他妈妈时,我竟然有些看不起他——那是一个大男人应有的胸襟吗?
G从小就在接受他妈妈的仇恨教育,妈妈播种,他收获,满心里都是怨气,怎么可能与别人、与生活和谐相处?事业与婚姻的不幸,莫不是童年阴影的扩散所致?
在G述说的往事里,有一件至今刻在我的记忆里:
G说,大概是自己七岁时跟妈妈走在田里,妈妈说这是狗子家的地,狗子巴结有钱的,看不起咱没钱的。G就捡起一块砖头扔进狗子家的地里,妈妈摸着他的头笑了。
临了,G说,现在大学生那么多,那狗子一家三辈还没供出一个大学生。他说时满脸的骄傲,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的丑陋、他的狭隘。
G是名校毕业,却因小时候吸纳了妈妈太多的负面情绪,心里结了太多的疙瘩,变得心胸狭窄,做事分外小气,难免处处红灯。
生在普通家庭,或遇上做事不大度的父母,也会成为我们成长中的一面镜子:如何做,才能不与之重合;如何做,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好。
生在怎样的家庭,我们无法改变,更不应该抱怨,荷花尚且出淤泥而不染。作为孩子盲从大人可以原谅,已经成人了还没有自己的认知与思想,那就是一种悲哀了。
如果不能拔高于原生家庭,高学历的G与农妇的妈妈就没有丝毫区别,他们依旧坐在一条板凳上——妈妈在农村硌得自己难受,儿子在城里弄得自己不舒服。
我们大多数人无力改变原生家庭,只有真正走出原生家庭,才能组建出满意的新生家庭。
人生时时有选择,怎能让过去一直为自己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