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纳达的摩尔人将阿兰布拉宫视作一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传说兴建这座宏伟宫殿的国王使用了魔法——至少用了点金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挥金如土地建造如此奢华的宫殿。我将在下文对其治国方略做个简短的介绍,揭开他的财富秘密。
据阿拉伯历史记载,兴建阿兰布拉宫的国王全名叫穆罕默德·伊本-伊-阿赫马尔,通常简写作阿尔汉马,传说他由于发色 而得此名。
阿尔汉马出身于高贵而富有的纳萨尔部落。伊斯兰纪元592年(公元1195年),他出生于阿尔乔纳。据说当时一位星象大师根据东方习俗观测了星象并宣称是大吉之象,还有一位隐士也预测阿尔汉马的前途将会一片光明。后来,他果然将这些预言变为了现实。在他成年之前,著名的托洛萨平原战役爆发了,使得摩尔人帝国四分五裂,西班牙穆斯林与非洲穆斯林分道扬镳。不久,西班牙穆斯林内部也出现了分裂。为首的是手握重兵的割据势力,野心勃勃地想要掌控半岛。作为纳萨尔部落的酋长和将军,阿尔汉马也投身争斗之中。在战火纷飞的阿尔普萨拉山区,阿本·胡德竖起大旗,宣称自己是穆尔西亚和格拉纳达的王,但不久就被阿尔汉马挫败。交战各方冲突频发,阿尔汉马随后又夺取了几处战略要地,接着被部下拥立为哈恩的王。阿尔汉马心怀大志且斗志昂扬,决意要夺取整个安达卢西亚的统治权。他英勇过人又慷慨大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公元1238年,阿本·胡德去世,这位强大的酋长生前所占有的领地都由阿尔汉马接管。同年,在万众的欢呼声中,阿尔汉马正式入主格拉纳达。民众之所以拥护他,是因为相信他是唯一能够结束分裂并且统一帝国的首领,盼望他力挽狂澜,让帝国免于落入他人之手。
阿尔汉马在格拉纳达建立了王朝,他是显赫的纳萨尔家族中问鼎国王宝座的第一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小王国,阿尔汉马对邻国保持警惕,他命令军队采取措施做好防御,包括修复和加固前沿要塞、加强首都的防御工事。他在军事要塞派驻常规军,同时分配给每名士兵一块土地,作为士兵供养家人、喂养马匹的经济来源,这样士兵与其保卫的土地之间就变得利益攸关了。事实证明,这些措施行之有效。
由于摩尔人的统治四分五裂,基督教迅速夺回了很多在古代拥有的领地。“征服者”詹姆斯占领了整个巴伦西亚,“圣人”费迪南德亲自率军来到格拉纳达的防御堡垒哈恩的城墙之下。阿尔汉马冒险领军到城外迎战,结果却遭遇惨败,最后狼狈地逃回首都。哈恩堡垒一直在坚守,整个冬天都牵制着敌人;但费迪南德发誓——不攻占此城绝不拔营。阿尔汉马明白,增援哈恩堡垒不太可能,但是一旦哈恩沦陷,首都必定被围;同时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强大的卡斯蒂尔王朝抗衡。于是他当机立断,秘密潜入基督教阵营,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费迪南德面前,然后坦承自己是格拉纳达国王。他说道:“我来,是因为信赖您的高尚品质,想将自己的安危置于您的掌控之下。我将自己的一切都敬献给您,希望能成为您的属下。”他一边说,一边跪下亲吻国王的手以表忠诚。
费迪南德被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打动了,于是决定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他把阿尔汉马这个从前的敌人扶了起来,并像朋友一样拥抱对方,他拒绝接受阿尔汉马的财产,还让阿尔汉马继续统治格拉纳达。阿尔汉马只需作为封地领主每年进贡一次,和其他贵族一起参加议会,必要时带领特定数量的骑兵参战。此外,费迪南德授予阿尔汉马骑士称号,并亲手为他佩戴象征骑士身份的武器。
不久之后,阿尔汉马就应费迪南德的征召前去履行封臣职责,协助国王完成了那场围攻塞维利亚的著名战役。阿尔汉马与他精心挑选的五百格拉纳达骑兵,凭着举世无双的技艺操控战马、挥舞长矛,在战役中脱颖而出。然而这也是一次让阿尔汉马蒙羞的战斗,因为他的军队不得不与穆斯林同胞刀剑相向。
阿尔汉马在这次征服中展现出的勇猛为他带来了令人悲哀的盛名,不过他获得了费迪南德的信任,成功将人道主义引进战场,这才给他带来了真正的荣光。1248年,闻名于世的塞维利亚城向卡斯蒂尔王朝投降,阿尔汉马满怀悲哀和忧虑地回到自己的王国。看到穆斯林的统治已经沉疴难返,于是突发感慨:“如果不是抱负不凡,我们的生命又怎会有痛苦和压抑。”每当处于焦虑之中,他总会重复这句话。
阿尔汉马回到格拉纳达后,看见为表彰他的英勇战绩而建的凯旋门,还有蜂拥而至为他欢呼的臣民。他以仁慈的统治赢得了臣民的心,所到之处都能听到人群呼喊“征服者”,可他只是悲哀地摇摇头说:“只有上帝才是征服者。”从此以后,这句话便成了阿尔汉马的座右铭,后来被他的子孙传承了下去。如今悬挂在阿兰布拉宫大厅墙上的阿尔汉马家族的徽章上,就镌刻着这句座右铭。
阿尔汉马以称臣为代价换取了和平,但他深知,由于根深蒂固的差异和世代积累的仇恨,和平只是暂时的。因此,他遵照古老的箴言——“和平时期武装自己,夏天备好冬衣”,开始采取行动。他加强统治,维护内部稳定,增加军火储备,促进实用的工艺发展,以拓展国家的财富和实力。他把城市交给那些勇敢谨慎且深受民众爱戴的勇士管理,组建治安警察队伍,建立严格的司法管理制度。他亲自参与对穷困无依者的救助,让他们时常有机会与自己面对面交流。他帮助盲人、老人、病人和其他丧失劳动能力的人,为他们建立医院并常常去看望他们——他的拜访并不是在特定的时间走个过场,那样的话弊端就会被隐藏;他会突击拜访并悉心询问,关切病人的治疗效果以及负责管理救济事务人员的表现。他还兴建学校,同样经常亲自突击检查,了解年轻人接受教育的情况。他开设了肉铺和大众烤房,让民众能以合理的价格买到健康的食品。他开凿水道和沟渠,将充沛的水资源引进城市,进而灌溉大平原,还修建了浴室和喷泉。多措并举之后,这座美丽的城市变得富足兴旺,城门边挤满了商贩,仓库里堆满了来自四面八方不同国家的奢侈品和日用品。
阿尔汉马用丰厚的奖金和福利吸引手艺精湛的工匠。他改良马及其他家畜的品种,大力发展农牧业。在他的精心呵护下,土壤的天然肥力翻了番,王国迷人的山谷里百花齐放。他促进蚕丝养殖和织造业的发展,以至于格拉纳达的织机生产的丝绸精美细密,毫不逊色于叙利亚丝绸。此外,他大力开采山区的金银等金属矿产,并精心打造金银钱币,成为格拉纳达史上第一位将自己的名字刻印在钱币上的国王。
13世纪中叶,阿尔汉马结束围攻塞维利亚后返回格拉纳达,开始修建壮美的阿兰布拉宫。他亲力亲为监督工程进展,经常隐藏身份穿梭于艺术家和工匠之间,指导他们的工作。
阿尔汉马胸怀大志且成就彪炳史册,然而他本人却十分简朴,并不耽于享乐。他的衣着朴素到与百姓毫无二致。他只有几位妻妾,他为她们提供奢华的生活,却很少踏足后宫。妻妾都来自王公贵族之家,他待她们如同良朋益友,还设法让她们彼此间建立友谊。闲暇时,阿尔汉马喜欢待在花园里消磨时光,尤其是阿兰布拉宫的花园,为此他收集了许多珍稀美丽又芳香怡人的花木。他在花园里阅读历史,或者让人讲述史书。他请来贤明而博学的大师教导三个儿子,只要有时间还会亲自指教。
阿尔汉马一直信守诺言,心甘情愿地归顺费迪南德国王,做他的封臣,并且不断表明自己的忠诚和顺从。1254年,声名卓著的费迪南德逝世于塞维利亚。阿尔汉马派遣大使率领一百位高级别的摩尔骑士前往塞维利亚,向国王继承人阿隆索十世表示哀悼。葬礼举行时,骑士围绕在国王棺材周围,每人手持一支点燃的蜡烛。此后每一年,这位穆斯林国王都坚持用庄严的祭奠仪式,表达自己对费迪南德·埃尔·桑托国王的敬意。与此同时,祭日当天,总会有一百位摩尔骑士从格拉纳达来到塞维利亚参与祭奠,在富丽堂皇的天主教堂中央,他们手持蜡烛护卫在这位逝去的杰出人物的墓碑周围。
阿尔汉马直到老年还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精明的才干。公元1272年,七十九岁的阿尔汉马带着饱满的骑士精神跨上战马,前去抵御侵袭的敌人。大军从格拉纳达出发之际,骑行在前方的一名主将手持的长矛突然被拱门撞断。这个意外令谋士们大惊失色,他们认为这是大凶之兆,便恳求国王放弃这次行动。但阿尔汉马没有同意,坚持继续行军。据摩尔人编年史记载,正午时分死亡之兆应验了,阿尔汉马突然发病,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部下将他抬到担架上准备送回格拉纳达,可是病情发展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军队不得不在大平原上停下来扎营。阿尔汉马剧烈抽搐,口吐鲜血,医生惊恐万状却无计可施,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停止了呼吸。当时,阿隆索十世的兄弟——卡斯蒂尔亲王唐·菲利普阁下就守在他的身旁。人们在阿尔汉马的遗体上涂抹防腐香料,然后将其放进银质棺材,最后埋葬在阿兰布拉宫中一座珍贵大理石建成的坟墓里,视他如父母的臣民为他的逝去悲恸欲绝。
前文说过,阿尔汉马是显赫的纳萨尔家族中坐上国王宝座的第一人。我应该再加上一句——他还是一位辉煌王国的缔造者。作为伊比利亚半岛上凝聚穆斯林的最后一股力量和最后一抹光芒,这个王国注定会在历史和浪漫传奇中占据一席之地。阿尔汉马所开展的事业规模宏大,因此开销也相对庞大,然而国库却似乎始终很充足。这个看似矛盾的现象使得一个传说流传开来,那就是阿尔汉马精通魔法,能将不值钱的金属变成金子。不过,如前文介绍,只要对阿尔汉马的国内政策稍加了解,就能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点金魔术让他拥有了取之不竭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