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李鸿章和吕贤基二人在经过简单的商议后,很快就确定了各自所的募兵区域。临危受命一般接下来这个艰巨的任务。吕贤基负责在巢湖以西的舒城一带招募乡勇新兵,李鸿章则负责在巢湖以东的裕溪口一带招募训练乡勇新兵。
江忠源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刚刚决定下来这件事后,他立刻就命令自己的亲信手下,去按计划筹集招募乡勇新兵所需的钱财,并严令他们务必在一天之内完成此项任务。
从江忠源府上出来后,李鸿章眼见四下无人,对吕贤基小声说道:“吕大人,刚才在江大人面前有些话,我不好对你明讲……”
吕贤基很少见李鸿章这样遮遮掩掩的说话,于是便问道:“渐甫兄,你想说什么呢?此刻,左右无人,但说无妨。”
李鸿章打开折扇,附耳在吕贤基耳边,小声道:“大人与我此次分别去舒城和裕溪口两地募兵,切不可操之过急,无论巡抚大人能不能坚守泸州府三个月,我们募集的乡勇新兵也一定要等操练到有一定战斗力的时候,才能发兵救援泸州府。此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乡勇新兵未形成一定战斗力之前,吕大人也切不可与太平贼匪们发生鏖战。”
吕贤基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巡抚大人对你我如此信任,如果到时候泸州府的情况真到了万分危急时刻,我们却不施以援手,恐怕不太合适吧?再者说了,届时,乡勇新兵的战斗力就算没有那么强大,但都是身强力大的壮丁,只要懂得一些基本的行军打仗规矩,总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吧?”
李鸿章还想在说些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却又被吕贤基的一番话给堵住了,只听吕贤基接着说道:“再者说了,渐甫兄,乡勇新兵的操练虽然很有必要,但一支军队还是需要经历实战,才能打出来真正的战斗力。否则,一味地枯燥训练也只不过是变相的纸上谈兵罢了。”
李鸿章叹道:“好吧!”
说罢,吕贤基冲着李鸿章摆了摆手,算是道别道:“渐甫,后会有期,到时候再相见时就看我们二人谁组建起来的乡勇新兵队伍更有战斗力吧。”
看着吕贤基逐渐消失的身影,李鸿章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虽然吕贤基刚刚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李鸿章也承认一支军队的真正战斗力需要实战的锤炼。但吕贤基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在此之前,军队还是需要有一定的训练基础的,否则贸然参战,多半只会导致全军覆灭的下场,这种无谓的牺牲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第二天一早,江忠源的几名亲信手下亲自将他们连夜筹集到的七万多两白银交给了李鸿章,李鸿章也没有片刻耽搁,趁着泸州府北门暂时还没有被太平军围住,带着一百多名亲随假扮成逃难的百姓,以及被藏在“逃难行李”中的七万多两白银匆匆离开了泸州府。
刚刚离开泸州府没多长时间,他们身后就隐隐传来了一阵打杀之声,李鸿章默默叹了一口气。听这动静,恐怕现在就连泸州的北城门,也已经被太平军给围住了,此时泸州府真的成为了一座孤城。尽管李鸿章承认江忠源的确是骁勇善战,但对他究竟能不能仅凭不到五千残兵,在两万多太平军的围困下坚守泸州府三个月,李鸿章还是深表怀疑。但同时,李鸿章心里也明白,他现在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招募到足够多的乡勇新兵,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期训练成一只具有一定战斗力的团练队伍。也只有这样,到时候他才有能力回过头去救援江忠源。
不过在想到自己手头只有区区七八万两白银作为募集新兵的资本,心里不禁又泛起一阵愁绪。对于个人以及一个家族来说,七八万两白银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然而这七八万两白银既要置办兵器装备,又要置办马匹粮草等物资,同时还要支付给新兵乡勇高额的卖命军饷。花钱的地方简直太多,莫说是区区七八万两白银了,哪怕是十七八万两白银也远远不够。
李鸿章在心里默默想到:先走一步看一步,先把队伍框架来起来再说吧。说不定到了裕溪口一带,还能找到新的钱粮进项也说不定。一行人为了躲避太平军夜行晓宿,用了十多天时间,才到达了巢湖东部的丘陵山区一带,安全到达这里后,紧张了一路的李鸿章总算松了口气。这里的山区地势,即容易躲避隐藏匿,同时易守难攻,因此一直也没有受到太平军的袭扰,暂时来说十分安全。更让李鸿章感到欣喜的是,周边平原地区不少民众,都因为战乱而选择躲避到了这里,原本地广人稀的山区地带,一时间忽然变得热闹无比。这么多的避难人口,无疑非常有利于李鸿章招募乡勇新兵。
一个月后,李鸿章仅凭不到八万两白银,就已经成功组建起了一支将近两千人的乡勇团练队伍,这大大出乎了他自己之前的预料。不过后来一想也就不奇怪了,那些躲避到这里的百姓在失去了家园和土地后,除了逃难时都只带了一些一些便宜携带微薄家产。想要养家糊口勉强度日,总得找到一些活计才行,而原本土地贫瘠的丘陵山区,又哪里有那么多其他活计。除了当兵挣军饷,他们似乎也没有多少可供选择的其他出路。
巢湖东部的这一带丘陵山区,虽然土地相对比较贫瘠,但好在这一带山区周边的平原地区一直以来都是鱼米富饶之地。那些家产颇为富有丰厚的乡绅富户,大多数也携带大量家产躲避到了这一带山区内。他们见到李鸿章组建起来的乡勇团练队伍后,也纷纷主动捐纳部分钱粮给李鸿章,期望以后万一太平军打到这里来的时候,李鸿章的乡勇团练队伍能够保护他们。
渐渐地,李鸿章原本所担忧的钱财粮饷问题,也自然而然然地迎刃而解。又过了一个月,他在巢湖以东一带新组建的乡勇团练队伍,就迅速扩充到了三千余人,刀枪等冷兵器也全部找工匠锻造配齐。经过两个月时间的日夜操练,这只三千余人的乡勇团练队伍已初具军队雏形。不过李鸿章对于自己的这只队伍的战斗力依然很不自信。
原因有二:
一是,他手底下缺少那种有能力能够独当一面的军官型人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乡勇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出身,半辈子都在低头种地,认知和阅历有限,在短时间内很难锻炼出来能够在军事上独当一面的人。
二是,他手下的乡勇们虽然每人都配备了一把冷兵器,但却几乎没有任何火枪与火炮一类的先进热武器。要知道冷兵器对上热武器,是完全没有任何胜算。而对面的太平军最近一两年用抢掠来的钱财从洋人手里买了不少热武器,尤其是在其起事初期所封的“首义八大王”嫡系队伍中组建了不少的火枪队、火枪营。如今围困泸州府的太平军队伍就是其“首义八大王”中的豫王胡以晃所部嫡系。
李鸿章每天都在想着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地突破六百里的长江封锁尽快,从沿海通商口岸的洋人那里买到一些洋枪洋炮并且还能够安全运送回来。这天,他先派了十几名亲信扮作与洋人有生意往来的商人,秘密前去沿海通商口岸那里接触洋人。至于能不能买到枪炮,以及后续的运输事宜等到那边传来新消息后再说吧。至于自己这边缺乏的将领型人才,李鸿章则给自己的恩师曾国藩修书一封,希望他能够从他组建的已经比较成熟的湘军队伍中调来几人暂时帮一下自己。
忙了一通后,李鸿章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吕贤基和江忠源派来的亲信就先后带着两人各自写给李鸿章的信件匆匆找了过来。打开吕贤基和江忠源的亲笔信件后,李鸿章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他们两人在信中说的其实是一件事,那就是询问李鸿章这边的募兵情况,并期望他能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快率领招募的新兵回援泸州府。
尽管江忠源在信中说的比较委婉,但李鸿章看得出来江忠源其实已经无比较急,这证明泸州府此时的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而吕贤基也在信中表达了和江忠源同样的意思,他表示自己已经在巢湖西部的舒城一带招募到了五千余人。经过两个月的紧急操练,吕贤基自信满满地表示,他的乡勇团练队伍对上太平军绝对有一战之力。
看完两封信后,李鸿章先是给江忠源写了一封亲笔信,诚恳地表示,自己已经派人前往沿海的通商口岸找洋人购买洋枪,最快半个月后就会有消息,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二十天后就能运回来第一批洋枪,届时他一定会马上率军回援泸州府。
等到江忠源的亲信拿着回信离开后,李鸿章十分慎重地对吕贤基派来的亲信交代道:“你回去一定要转告吕大人,让他一定要沉住气,如果没有七成以上胜算,切不可急于与太平军开战。”
等到江忠源和吕贤基的送信人全部离开后,李鸿章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世人都崇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却不知道甘愿自己担负骂名杜绝无谓牺牲的怂人其实也算是另一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