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是韩国人。张良的祖父张开地、父亲张平都曾做过韩国国相,前后服侍过五代韩王,是真正的贵族。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军俘虏韩王韩安,韩国正式灭亡。对六国中第一个被征服的国家,嬴政表现出了他在政治上的大度,并没有像后来项羽对待秦王子婴那样把韩安一刀砍了了事,而是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只是把韩安软禁在新郑(今河南新郑市),韩国国内很多大贵族的权力也得以保存。
这时的张良才二十出头,还没有在韩政府供过职。尽管国破了,但他家还没破,家里依然有童仆三百人和大量的金银玉器、珍宝古玩。和当时韩国的很多贵族一样,张良若想浑浑噩噩地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成问题,最多只是暂时顶着“亡国奴”的帽子。但张良并不想这么混日子,自从国破的那一刻起,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存在一个念头:报仇!
张良毕竟是一个热血青年。虽然他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病死了,他跟秦人谈不上有什么家恨,而且他从来没有为韩政府工作过,也说不上有什么国仇,可他为国尽忠的心数十年如一日地坚定。一开始,张良的想法很简单,灭韩国的是秦军,指挥秦军消灭韩国的是秦王嬴政,干掉嬴政是他复仇计划的全部,也是他生命的全部。
为了给自己的国家报仇,张良放弃了继续过富人生活的机会,甚至连自己亲弟弟的丧事都不去打理,而是散尽家财到处寻求能够刺杀嬴政的刺客。应该说这个时候的张良政治水平还是比较低的,充其量跟当时那个不懂得隐忍,只是因为儿时一同玩耍的嬴政对自己态度不好就愤而出逃,后来一心只想刺杀嬴政的燕太子姬丹差不多。可谁都会想,真正有能力又敢于刺杀秦王的又有几人呢?姬丹还算运气好,找到荆轲,算是在成功的边缘试探了一把,而寻遍千山万水的张良则在疑惑他的荆轲究竟在哪里。
然而,凡事只怕“坚持”二字。十几年后,张良的苦苦寻找终于有了结果:他在原属于燕国的辽东地区,大概相当于后来的高句丽附近找到了一名愿意刺杀嬴政的力士。但十几年过去了,在嬴政见识过荆轲的匕首、高渐离灌了铅的乐器之后,非秦国本土人士已经很难接近嬴政。像张良这样的六国旧臣的后代,但凡出现在嬴政附近,不说近身行刺,只要他稍有异动,恐怕远在十丈开外就被负责嬴政安保的亲兵们射成了筛子。
好在张良早有准备,既然近距离刺杀几乎不可能实现,他就利用嬴政喜欢出巡的爱好,给力士准备了一个一百二十斤的铁锤,打算趁着嬴政外出巡游的机会在途中远距离将其狙杀。狙击的地点张良也物色好了,就选在阳武(今河南原阳县东南)城外的博浪沙。
博浪沙夹在黄河和官渡河之间,是驰道直通咸阳的必经之路。地如其名,“博浪沙”的“沙”字,足可见当地到处有绵延起伏的沙丘,而沙丘与沙丘间杂草丛生,地形利于少数人隐蔽而不利于大队人马快速通过,是伏击的好地方。
张良之所以敢于尝试远距离狙杀,除了重金请来的力士打移动靶百发百中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嬴政作为天子,按制度在车队中他的马车由六匹骏马拉着,车厢豪华程度也是其他随从不能比的,一般很远就能分辨出来,根本不需要走近寻找。
综上所述,张良的计划是这样的:因为博浪沙的地形特点,嬴政的马车队不可能很快通过这里,只能缓步前行,而早一步选好位置隐藏起来的力士就可以在车队靠近时将事先准备好的大铁锤掷向嬴政所乘坐的马车。试想,一百二十斤的铁锤掷出去威力是何等巨大,只要命中必然能将嬴政连人带车砸个稀烂。事先探知嬴政的行程后,占尽天时地利的张良与力士两人早早埋伏在博浪沙官道旁,只等嬴政前来送死。
这看起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张良此次可谓志在必得。然而,等到嬴政的车队远远地过来时,两人都傻眼了:三十六辆同样制式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一字排开,从拉车所用的马匹到车上的装饰,再到旁边的卫兵人数,都是一模一样的,急切之间怎么分辨得出嬴政在哪辆车上!
“奸贼!”张良心里恨恨地把嬴政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良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这么一个机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嬴政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掉。于是,当车队行进到离两人埋伏的地点最近的时候,张良示意力士把铁锤向车队中间的一辆车投去。
收到信号的力士铆足力气,旋转着身体,使用类似奥运会链球选手的投掷动作将手中的铁锤掷出。只听得“咣当”一声,铁锤把整个车厢都砸烂了,随后整个车队陷入骚乱。张良也顾不得观察铁锤是否击中了嬴政,转身就往远处逃去。史书上把这事称为“误中副车”。想想其实不然,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打不中那是正常,这要是真被他打中了,那应该叫“误中正车”才对。
刺杀失败后,力士的下场我们不是很清楚,似乎是被抓后自尽了。而张良的结局我们能确定,他居然全身而退,改名换姓隐匿于下邳。权倾天下的始皇帝因刺杀事件震怒不已,下达全国动员令搜查了整整十天都没有找到刺杀主谋的消息。于是张良便成了赫赫有名的全国通缉要犯,也成了当时游侠们心生敬仰的传奇人物。
虽然改换了姓名,但张良没能就此过上平静的生活,他仍然时刻不忘自己的祖国。机缘巧合之下,张良得到高人指点,开始研读据说是中国第一代武圣姜子牙所留下的《太公兵法》。随着不断地学习、提高,张良的思想境界也得到了提升,他开始意识到刺杀嬴政并不能解决问题。即便自己不顾性命刺杀成功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当时的东方六国政治腐化,即便没有嬴政,也会出来一个赵政或吕政来做嬴政所做的事情。要想让韩国不被秦所灭,只能让韩国强大起来,而自己要想让韩国强大起来,首先要恢复韩国。于是张良从一个复仇主义者转变成一个复国主义者。
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张良也拉起了百十号人的队伍,想要做一番事业。张良原本是去投奔景驹的,一开始的心思跟刘邦当初差不多,只是他正好见到刘邦的队伍路过,就顺便看了看。刘邦年轻时自认为是游侠,如今见到了偶像,当然很激动,两人一番长谈之后更是觉得相见恨晚,于是刘邦很诚恳地请张良留下来做一名厩将。
张良是何等人,他见过的达官贵人比一般百姓认识的人还多,对区区一个厩将自然不放在眼里。然而,他发现刘邦虽然表面上跟其他的义军将领一样俗不可耐,但这个人极其善于采纳别人的意见且悟性惊人,常人听不懂的兵法刘邦一听就懂,常人想不通的事情刘邦一点就通。张良终归是个读书人,而读书人总有一种良禽择木而栖的心理。张良偶然间碰到了刘邦,又进行了一番深入接触,对刘邦感到十分满意,于是也就打消了再去见景驹的念头,留在刘邦身边做了一个贴身的谋士。
所谓旁观者清,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刘邦发觉景驹虽是代理楚王,听起来威风,但其实是把自己放在了火炉上烤。景驹没有意识到楚王这个旗号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其他楚系义军的不满,而且景驹本人能力有限,并不具备成就大事的魄力。更重要的是,在投奔景驹的那段时间里,丰邑被夺始终是刘邦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必须尽快夺回。种种因素影响之下,刘邦经过反复思考,最终再次决定单干,于是他迅速脱离景驹,又一次带着队伍回军包围丰邑。
虽然这次比上次多了五六千人,但结果是一样的。刘邦在丰邑城下只能望城兴叹,徒呼奈何。雍齿时不时还在城头露个脸,用面带嘲讽的神情刺激城外的刘邦。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在丰邑城下死皮赖脸地磨蹭了多日,不断被雍齿刺激的刘邦听到了一个消息:景驹的队伍已经被另一支楚军打散,他本人也死在了逃亡的途中。
获胜的这支楚军为首的将军叫项梁,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梁在消灭景驹后手上已经有十万之众,现在正在不远的薛县附近,是一个颇有实力的人物。被雍齿过度刺激的刘邦打听到项梁的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留下大部队继续围城,自己只身带着百十个随从连夜投奔项梁帐下。
我相信,刘邦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本人的公关交际能力非同一般,因为初次见到刘邦的项梁也未犹豫,直接拨给他五千人马和五员将领,助他攻打丰邑。得到增援的刘邦队伍士气大振,终于把雍齿赶出了丰邑。
胜利后,刘邦痛打落水狗,不仅是丰邑,连楚地也不让雍齿待了,把他一路赶到了魏国。夺回丰邑终于让刘邦出了口恶气,他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见识过秦军的残暴、项梁军队的强大之后,站在丰邑城头的刘邦开始感到不满足:沛县虽好,但地方太小了,没有发展的空间和余地,而自己的力量又太弱,他要成就一番事业,就需要更大的舞台和空间。于是刘邦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片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土地,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去闯荡一番。既然已经走上了反抗强秦的道路,就不能退缩、犹豫或苟且偷安,只能勇往直前。
人生一世,横刀立马,建功立业,大丈夫当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