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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夕阳

还在公司里上班的菊治,接到了千花子打来的电话。

“今天您下班后直接回家吧?”

当然直接回家了,可听她这么一问,菊治就面露不悦之色了。

“是啊。”

“今天就直接回家吧,这可是为了您父亲哟。每年这个日子,您父亲不是都会办茶会吗?一想起这个,我就待不住了。”

菊治没吭声。

“茶室,喂喂,我说,一打扫茶室,我就突然想做菜了。”

“你现在在哪儿?”

“府上。我就在您家里呢。不好意思,也没事先跟您打个招呼。”

菊治吃了一惊。

“一想起这事,我就待不住了嘛。所以就想,要是来打扫一下茶室,说不定内心就会平静下来的。当然了,要是事先能给您打个电话就好了,可我知道您一准儿会拒绝的。”

父亲一死,那间茶室也成了无用之物了。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似乎还会时不时进去,一个人在里面坐上一会儿。可是她又不在里面生炉子,总是提一把装了开水的铁壶进去。菊治不喜欢母亲进茶室。他担心母亲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里面会胡思乱想。

菊治也很想偷看一眼母亲一个人坐在茶室里时的模样,可终究没看过。

其实在父亲生前,经常在茶室里打下手的是千花子。母亲反倒是几乎不踏进茶室的。

母亲去世后,茶室就一直关着了。只有父亲在时就用的一个老年女佣,每年打开几次门窗,通通风。

“有多久没打扫了?榻榻米擦了好多遍,还是一股子霉味,真没辙啊。”

千花子话语越来越放肆了。

“一打扫起来后,我就想做菜了。由于是突然想起来的,事先也没准备食材,不过也做出几样来了。所以想跟您说一声,要您下班后直接回家。”

“哦。真拿你没办法啊。”

“光您一个太冷清了,带三四个公司里的同事回来,怎么样?”

“不行。这儿没人玩茶道的。”

“外行更好嘛,我这里也准备不周啊。你们轻轻松松地前来就行。”

“不行。”

菊治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哦,是吗?真扫兴啊。那么,您父亲的老茶友……呃,倒也不好去惊动人家。哦,对了,把稻村家的小姐请来吧。”

“开什么玩笑?别胡闹!”

“怎么了?这不挺好吗?先前说的那事,人家可是挺起劲哟,所以您再仔细看一下稻村小姐,跟人家好好聊聊,不是很好吗?今天邀请一下试试看,要是稻村小姐肯来,说明这事在她那儿就已经成了。”

“我讨厌这种做法。”

菊治觉得胸口发闷,便又说道:

“你少管闲事。我不回来了。”

“好吧,好吧。这事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说吧。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您下班后早点回家吧。”

“什么‘这么回事’,我可不管。”

“行啊,行啊。本来就是我瞎操心嘛。”

话虽如此,可千花子那种盛气凌人、强人所难的威势还是相当充分地传递了过来。

菊治不由得又想起了千花子胸前那块覆盖了半个乳房的大黑痣。他仿佛听到了千花子用扫帚打扫茶室的声音,而那柄扫帚似乎扫过了自己的大脑。他想象出千花子用抹布擦拭走廊地板的模样,而那块抹布似乎也擦过了他自己的内心。

虽说他首先感到如此厌恶,可千花子居然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来,并自说自话地做起菜来,更让他觉得是咄咄怪事。

要是为了祭奠父亲,仅仅是来清扫一下茶室,插上几枝鲜花就回去的话,倒还是可以原谅的。

然而,在菊治心中那一片令人作呕的厌恶之中,稻村小姐的身姿就如同耀眼的光芒,令他不禁心驰神往。

自从父亲死后,菊治与千花子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可她现在这样,莫非想以稻村小姐为诱饵而与菊治搭上关系,并与之纠缠不成?

千花子的电话,反映出了她那一如既往的有趣的性格,以及令人哭笑不得且容易疏忽大意的调子;但与此同时,还传达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强势。

菊治心想,自己之所以会觉得她咄咄逼人,那是因为自己有软肋。也正因为自己有软肋,底气不足,所以才不能对千花子那自以为是的电话大为光火。

既然被千花子抓住了软肋,那么是否就只能受其摆布了呢?

下班后,菊治就去了银座,进了一家小酒馆。

正如千花子所说,菊治自然是不能不回家的,可他又觉得这是屈服于自己的软肋,故而内心越发郁闷了。

出席圆觉寺的茶会之后,出乎意料地与太田未亡人在北镰仓的旅馆共度了一夜,这事千花子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再说,自此以后,自己不是也没再跟太田夫人见过面吗?

可菊治又有所怀疑,千花子在电话中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也不仅仅是仗着她脸皮厚而虚张声势。

不过,也未必不是她想按照其特有的行事方式来撮合自己与稻村小姐的婚事。

思来想去,菊治在小酒馆里也总是不得安心,于是便坐上电车回家了。

乘坐“省线 ”经过有乐町站 前往东京站的途中,菊治透过车窗俯视着一条两旁种着高大街树的大道。

这条大道为东西走向,与“省线”几乎直角相交,正映照在夕阳余晖之中,如同金属板一般地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然而,他所看到的街树只是背光的一侧,故而显得墨绿沉郁,树荫清亮。街树的树枝舒展着,树叶宽大茂密。大道两旁建有坚固敦实的西洋建筑。

令人诧异的是,大道上的行人很少,能一眼望到尽头处皇居 的护城河那儿。明晃晃的车行道也显得十分宁静。

在拥挤不堪的电车里这么往下看,仿佛这条大道是浮在黄昏时分那奇妙的时间里的,且给人一种置身国外的感觉。

菊治仿佛看到抱着印有“千只鹤”图案的桃色绉绸包袱的稻村小姐,正漫步在清凉、宁静的树荫之下呢。尤其是那个“千只鹤”包袱,分外清晰。

菊治的心情为之一新,精神也为之一振。

然而,他一想到这会儿稻村小姐差不多该到他家了,就又坐立不安起来。

千花子刚才给菊治打电话时,要他带几个朋友回来,菊治一表示反对,她就改口说要请稻村小姐前来。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存着请稻村小姐前来的心呢?对此,菊治依然不明白。

一到家,千花子就急匆匆地来到了玄关处,并问道:

“就您一个?”

菊治点了点头。

“一个倒好。人家已经来了。”

说着,千花子就凑上前来,摆出要来接菊治的帽子和皮包的架势。

“去过什么地方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菊治以为自己的脸上还残留着酒气呢。

“去哪儿了?后来我给您公司打电话,您公司的同事说您已经走了。我算过您该到家的时间哟。”

“真是令人吃惊啊。”

这个千花子,居然连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人家家里来,还为所欲为。

跟到客厅之后,她还打算帮菊治穿上早就放在那里的和服。

“不用了。你稍等,我去换一下衣服。”

菊治脱下上衣后,像是要摆脱千花子似的,进了藏衣室。

他在藏衣室内换好衣服出来后,千花子还坐在那儿呢。

“这种打光棍的日子,我算是服了您了。”

“哦。”

“这种不方便的生活,也该结束了吧?”

“看老爷子那样,吸取教训了嘛。”

千花子不由得瞟了菊治一眼。

千花子穿着从女佣那儿借来的炊事服。那原本是菊治母亲的衣服。

千花子将袖子卷得老高,从手腕到袖子里面的一段胳膊特别白,白得不协调,还肉鼓鼓的,胳膊肘内侧则青筋暴起,就跟扎在那儿的箍似的。她胳膊上的肉又厚又硬,让菊治颇感意外。

“还是茶室比较好吧。虽说刚才已将她领进客厅了。”

千花子略显郑重地说道。

“怎么说呢?如果在茶室,那么要不要开电灯呢?我还没见过茶室里开电灯的呢。”

“既然这样,那就点蜡烛呗。这不更好吗?”

“什么呀?我可不喜欢这一套!”

这时,千花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哦,对了。刚才给稻村小姐打电话时,她还问‘要跟母亲一起来吗’,我说‘能一起来当然最好了’。可结果她母亲有事,她还是独自前来的。”

“‘独自前来’什么的,还不是你自作主张的?冷不丁要人家‘马上过来’,人家一定觉得你极端无礼。”

“这我明白。可事实上稻村小姐不是来了吗?既然来了,失礼之说自然也不成立了。”

“这又是怎么说的?”

“可不是吗?小姐既然来了,就说明这事有眉目了。虽说我这推进的手法多少有些离谱,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事成之后,你们俩尽管笑话我栗本是个不按常理出牌、歪打正着的女人好了。不必担心,凭我的经验来看,能成的事,怎么着也都能成。”

千花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仿佛她早已看透了菊治的那点小心思。

“你跟对方挑明了吗?”

“是啊。挑明了。”

千花子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您也别再暧昧了!

菊治站起身来,沿着檐廊朝客厅走去。走到一棵大石榴树旁时,他试图改变一下表情。因为他不能让稻村小姐看到一张不情不愿的脸。

当他将视线投向石榴树那阴暗的树荫时,千花子的那块黑痣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了。他用力摇了摇头,又见客厅前的点景石上,还残留着些许落日余晖。

客厅的门敞开着,稻村小姐就端坐在门旁。

小姐明艳动人,其光彩仿佛一直照射到了幽暗的客厅深处。

壁龛的水盘里插着菖蒲。

稻村小姐也系着一条带有水菖蒲图样的腰带。虽说这是个偶然的巧合,但这两者也都是表现当下时令的常用手法,或许也不算偶然吧。

由于壁龛中插的是菖蒲而非水菖蒲,故而花与叶都插得高高的。一望便知,这是千花子刚刚插好的。 c3zfcEBDVecGG959SIcqUfdZwvBoI/oSs+jnrw//0DM7TgaTCxS26XvtRJpZfd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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