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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班的小朋友们，请全部集合到小蓝班来！”
随着小蓝班久保老师的喊声，小隼所在的桃子班的孩子们全部来到了小蓝班。他们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摆好椅子坐下来。
“因为桃子班的桑村老师辞职了，今后桃子班和小蓝班就合在一起了，我是你们的老师。”久保老师说。
小隼莫名觉得又难过又生气。桑村老师不在了，这本来就让他难过极了。而且，小隼不怎么喜欢久保老师。
“什么嘛，长了一张涩柿子一样的脸。”小隼心想。
柿子的品种五花八门，久保柿子是最普通的一种。其他还有很多，比如富有柿子
等。小隼家种了很多品种的柿子，秋天摘来吃真是种享受。久保柿子便宜且数量多，而且其中时不时夹杂着涩柿子，咬上去涩得很，只好忙不迭地“呸呸”吐掉。小隼由久保老师的名字联想到久保柿子，他还任性地断定久保老师像涩柿子。
和桑村老师相比，久保老师可怕多了，总让人觉得她好没意思。哪怕久保老师跟自己说话，小隼也会别过脸去，心想：“什么嘛，好无聊啊！”
虽说如此，但小隼酷爱唱歌，所以他跟着久保老师的风琴精神抖擞地唱歌的时候，不会把脸扭到一边。
可是，让小隼苦恼的是，久保老师喜欢的歌曲里面有一些正是他讨厌的。
妈妈正在睡午觉，
脸上微微泛着樱花般的颜色。
窗外的小雪飘啊飘。
就是这首歌。小隼觉得这是妈妈生病了的歌。他想，妈妈大白天里还在睡觉，必定是生病了。她的脸是因为发烧才变得绯红，外面还下着雪呢，是感冒了吧？
小隼还想说，“歌曲的旋律让人心烦意乱”。将“心烦意乱”说成“忧伤苦闷”或许更为贴切。总之，小隼愤愤地想：久保老师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么悲伤的歌曲呢？
歌曲里面当然也有小隼喜欢的。比如，他极其喜欢《橡树果实咕噜咕噜》这首歌，在家里也经常唱。
“橡树果实咕噜咕噜，好‘该’心。”
每逢小隼唱起来时，连爸爸都兴致盎然，一起跟着唱。
“今天是星期六呀，晚上好像全家人都要到洋馆集合呢！”
阿道哥哥兴致勃勃地悄声告诉小隼。小隼满怀期待。晚饭后，爸爸果然说：“今天全体到洋馆集合吧！”
“哇！”孩子们欢呼着，开始动手准备。
城山家有时会搞这样的家庭聚会，特别以星期六居多。城山家的房子相当大。父亲当初毅然决定建了这么一所大房子，当时附近的人们甚至问“这是要建学校吗”。其中一间是罕见的西式房间，城山家的孩子们管它叫“洋馆”。
“那不叫‘洋馆’，而是应该叫‘洋室’！”
小直哥哥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不容置疑地大声宣布。小隼他们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叫起“洋室”来，但那时候依然称它为“洋馆”。“洋馆”的墙壁雪白雪白的，地上铺着地毯，窗上挂着时尚的窗帘，屋里还有带扶手的高级椅子。“周六全体集合”时椅子不够用，孩子们便把学习用的椅子搬进来预备着。墙上装饰着画。
“那可是油画呢！”小正哥哥曾经告诉过小隼。
的确，画装帧在金灿灿的匾额里，对于当时只知道软蜡笔和水彩画的孩子们来说，看上去可是个绝顶稀罕的宝贝。据说这幅画上画的是小学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是爸爸在绘画高手高山老师的某个展览会上买下来的。整个房间时尚且漂亮，但孩子们不可以随便出入。
所谓的“周六全体集合”，就是全家人集合到这间洋室，妈妈弹奏风琴，全家人一起跟着唱歌。妈妈毕业于师范学校，还当过小学老师，所以风琴弹得有模有样。城山家有架脚踏风琴，这在当时的乡下十分罕见。妈妈弹的就是这架风琴。
这天，小隼开心极了，唱起《橡树果实咕噜咕噜》这首歌。
橡树果实咕噜咕噜，滚呀滚。
掉进池塘里，哎呀糟糕！
泥鳅出来了，
小家伙，今天咱们一起玩耍吧！
橡树果实咕噜咕噜，好“该”心！
他们一起玩了一“鬼”儿，
可是它哭了，说依然眷恋着大山，
这让泥鳅犯了难。
歌唱完了，全家人一起鼓掌。
这时，阿道哥哥说：“小隼唱得真好！再来一遍吧！”
阿道哥哥这样说可太稀罕了，小隼无比高兴。可是唱着唱着，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小正哥哥和阿道哥哥相互挤眉弄眼，乐不可支。
小隼觉得有事儿，却不明白个中缘由。那天大家唱了很多歌，还一起合唱了熟悉的歌曲，很开心。“啊，好开心！”小隼钻进被窝。刚要睡着，小正哥哥和阿道哥哥挤眉弄眼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早晨醒来，小隼依然觉得不能释怀，最终决定去问问小直哥哥。这种时候，最愿意给自己耐心解释的就属小直哥哥了。尽管有时候小直哥哥会直言不讳地指出小隼的错误和缺点，让他害怕，但他却从不敷衍自己。
“这个嘛，因为小隼唱得好笑呗。”
小直哥哥马上讲了出来。
“不是‘好该心’，而是‘好开心’。‘一鬼儿’的正确说法是‘一会儿’。”
“哦——”
小隼恍然大悟。
“阿道哥哥和小正哥哥笑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可是，爸爸总是和我一起唱‘橡树果实咕噜咕噜，好该心’呢。”
“爸爸那样唱，是因为觉得小隼可爱呀！”
“哦——”
“小隼，唱歌的时候你得想想歌词的意思呀！”
最后，小直哥哥对小隼提出了劝告。
“要想着意思唱吗？”
小隼佩服不已。可是，当小隼想着歌词意思唱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橡树果实咕噜咕噜能不能回到家呢？”小隼担心起来。
连泥鳅都犯了难，小隼仿佛亲眼见到了在泥鳅面前呜呜哭泣的橡树果实。慎重起见，小隼去问帮佣的阿姐。
城山家有两个帮佣的阿姐。妈妈帮从事牙医工作的爸爸打下手，而且家里有六个男孩子（原本七个来着），非常累，所以家里请了两个帮佣。
小隼单是想到那枚回不了家的橡树果实，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所以他想，还是不要去问哥哥们吧。小隼的哥哥全都心地善良，前面已经写过，他们没有一个爱哭，而且个个健康能干。担心橡树果实回不了家，这事儿总让人觉得女孩子气。话虽如此，小隼的担心另当别论。
因此，小隼打算去问阿姐。阿竹看上去似乎靠不大住，小隼觉得她有可能说“这种事我可不知道”。总觉得阿好看上去温柔善良，考虑事情也有深度，所以趁着阿好织毛衣的时候，小隼悄悄问她。
“掉进池塘里的橡树果实吗？”
“是啊，回不去了。”
阿好的回答待理不理的。听到这话的瞬间，小隼心里咯噔一紧。这可太危险了！小隼从阿好身边跑开，确认二楼的儿童房里没有人之后，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好可怜呀！”
小隼的眼泪汩汩地涌出来。橡树果实回不了家，独自一人在哭泣。
小隼听见楼下小直哥哥正在唱他最喜欢的歌。
“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吧！擦干眼泪吧！”
“就算你那样说，橡树果实也回不了家了呀！”
小隼泪流不止。
“小隼，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听到小齐大哥的声音，小隼惊跳起来。小齐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了。
“嗯……橡树果实掉进池塘里了呀！”
小隼边哭边说。
“所以你就哭了吗？小隼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小齐大哥用温存的目光凝望着小隼。
“我觉得小隼就像橡树果实，我呢，就像泥鳅呀。”小齐大哥笑眯眯地说。
“其实呀，橡树果实回不了家也不要紧呢。”
“咦？”
“橡树果实呢，会在那里发芽，长成橡树的呀！”
小隼吃了一惊，他有点儿不明白。
“练兵场权现山山脚下的路边有棵大树，咱们不是还去那里拾过橡果吗？那个就是橡树。那棵树原先也是橡树果实呢。果实发芽了，慢慢长大，然后就长成了那样一棵参天大树呢。所以嘛，橡树果实咕噜咕噜就算回不了家也不要紧的呀！”
“咦——橡树果实就算回不了家也不要紧吗？”
“是呀，说得对。就算回不了家，如果能在那里长成大树，不也很好吗？”
小隼渐渐理解了小齐大哥的话，不再哭了。
小隼的脸上早已万里无云了。他仿佛看见了那颗掉进池塘里、让泥鳅大伤脑筋的橡树果实，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如果回不了家，那就奋发图强吧！”
小隼迄今为止还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他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一句遥不可及又高深莫测的话。
小直哥哥还在唱自己的拿手好歌。
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吧！擦干眼泪吧！
哭也好、笑也好，人生短短五十年。
让我们意气风发，脚踏实地。
让我们克服重重困难，迈向希望之丘！
小直哥哥似乎格外喜欢最后一句。
他反复唱着“让我们克服重重困难，迈向希望之丘”。小隼一边陶醉在小直哥哥的歌声里，一边想，那被称为“希望之丘”的地方，一定长着许多许多高大的橡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