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香擦干眼泪,在小铜镜前照了照,确定自己看起来平常,没有半分哭过的模样,这才出门。
宋知晴摇着轮椅在门口停下,看着明香左右张望,快速奔走的清瘦身影,宋知晴心里浮起一丝愧疚。
她不喜干涉影响旁人的人生,因为她的人生就是被人强行改变轨道,成为了如今这只笼中鸟。
但是现在,她决定带明香和明桂一起离开了。
这对她们而言,定是一件极涉险的事,甚至可能会让她们丢掉性命。
可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下毒和暗杀一事,让宋知晴害怕。
她不是害怕这些手段,而是藏在这两件事背后的那些人心。
暗杀的人,想要她立即死掉。
下毒的人,想要她在无形中慢慢死掉。
一个不怕暴露,一个深藏身份,想要她死于病患。
说明,这是两伙人。
宋知晴唇角浮起淡淡的讥讽,她这样一介贫寒山女,竟成了永安城中这深深侯门里的一根眼中刺。
而待她走后,明香和明桂,她们已可见不会有什么“善终”了。
所以,她必须带上她们。
……
满园秋色,桂香馥郁,明香步出高云轩后,走得越来越快,忽然,一个熟悉声音叫住她:“明香!”
乍然而起的声音,让明香吓了一跳,她转头朝身后看去。
明桂从小斜路跑来:“你行色匆匆,要去哪儿?”
明香左右望了下,凑到明桂耳边低语。
明桂一惊,伸手掩住唇瓣:“如此情形,还要你去杂云苑,岂不是顶风作案?”
“少胡说,”明香不开心道,“什么叫顶风作案,这又不是好词,二少奶奶一清二白,干干净净的。”
“可这的确危险,我刚才便是跑去打听了。”
“那,你打听到了什么?”
明桂拢眉:“也是怪的,竟然没多少人在议论了。”
“没人说了?”
“所以,我才更害怕……”明桂轻叹,“这便是说,二少奶奶和徐大夫的传闻,极大可能已入了各院能主事之人的耳中了。有了上面的吩咐,才能让下面的人闭嘴呀。”
明香缓缓道:“是啊,你说得有理……”
“那你这信,可还要送?”
“要的,”明香护住怀里的信,“这是二少奶奶的吩咐,她的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照办。”
“你!”
“没关系,我很机灵!”
说完,明香转身跑了。
明桂跺脚,想了想,追上去:“明香!”
……
杂云苑专属于徐堂的那半座,日日药香萦缠。
小天井那檐下,一整排的红泥小炉皆炖着药。有些早早烧开了,咕嘟咕嘟。有些在蒸药丸,掀着盖,一颗一颗的小药丸,晶莹玉润。
徐堂从府外带进来的两名学徒,一个叫落根,一个叫松生,二人正在屋内捣药抓药,隔着一帘席子的小偏堂里,平日清静的小室,来了两名贵客。
徐堂亲自端来茶水在案上放下,笑道:“侯府的老太君待我极好,每逢有新茶,最好的这批茶叶,我这里都能被赏到几罐。来,小将军,您品品。”
夏岸风垂眸望去,茶香清然,扑鼻而来,白瓷盏中汤色青碧,茶韵如春。
夏岸风在观茶,徐堂在观他。
少年将军,月貌竹姿,俊美英锐,五官眉眼依稀有故人七分之像,但其精致深邃,远胜故人,更没有故人眉间的那抹悲悯。
徐堂心里叹惋,如此正好,故人之死,恰也因为那几分悲悯。
夏岸风的眼皮忽然一掀,冷峻淡漠的目光看向徐堂。
徐堂被撞个正着,不自在地笑了笑:“这几日府中忙碌,我压根不知大公子的贵客,竟是小将军。”
夏岸风淡淡道:“并不是我。”
徐堂看了眼夏岸风身上的随从灰衫,了然点头:“其实,小将军直接以夏家身份过来也无不可,为何要……”
宋青在另一边道:“平安侯府才大敛,礼节太多,将军不喜客套往来,嫌累。说来,将军本也不想来的,可石将军说,苏府风光不错,就当是过来散散心啦。”
“原来如此,”徐堂道,“说起风光,苏府风光确实是好的,清漪水畔和行阳苑都不错,是侯爷生前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秀美不失气派,婉约兼并威正。”
“你还说呢!”宋青叫道,“我看你啊,也是风光不错,气派得很,你这几日过得很好吧。”
“啊?”徐堂好奇,“何故忽然提到,这几日?”
宋青咧嘴一笑:“你猜我们昨夜在那卿韵馆附近听到了啥!你可是当事人!”
“我,当事人?当事了啥……”
宋青话瘾一上来,就要滔滔不绝时,外边忽然传来很细很细的少女声音,小声道:“徐大夫,徐大夫?”
夏岸风微微侧过头去,眼峰看向帘外。
徐堂冲夏岸风无声作了一揖,掀开门口的青色珠帘,慢步走出:“可是明香?”
明香一看到他,心里面的委屈和惶恐瞬间喷涌,又带着一股连累到他了的愧疚亏欠,上前颤声道:“徐大夫,您这两日过得,可还好?”
“啊?”徐堂暗道奇怪,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关心他过得好不好呢。
“明香姑娘,你先坐,”徐堂道,“今日过来是何事呢?二少奶奶不是才给了我方子吗?”
“二少奶奶”四个字,让宋青一下扬起双眉,一脸八卦地看向夏岸风,冲着帘子外面拼命指。
夏岸风面淡无波,端茶慢饮,唇瓣轻轻吹走盏上的茶香。
明香坐下后道:“徐大夫,我今日也是来送信的,还有一件事,徐大夫,您听了,可莫要惊呆。”
“惊呆?哈哈,”徐堂洒然笑道,“你这小丫头不知道了吧,徐某向来稳重,泰山崩于前且面不改色,这世上能有何事可惊呆我呢?”
明香因他这话而稍显轻松:“是这样的,外边的人不知为何开始谣传,说您和我们二少奶奶私通。”
徐堂笑容一顿。
“啥?!”徐堂激动地站起,“传我什么?和二少奶奶干啥?”
“私,私通啊。”
“这,这他妈胡说八道!谁放得厥词?不,是谁放得狗屁!是谁在传?是谁!”
屋内,夏岸风沉眉,缓缓道:“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