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喜阁,陆玉雪坐于屏风后,终于将手中书信读完。
这封书信便是春姿袖中所掉,被她第一时间收起的。
信上文字打乱,读起来错乱奇特,虽是汉文,音却是她的家乡之音,需得空耳去译,故而读起来略累。
陆玉雪收起书信,心头沉沉。
房门忽然被叩响,她立时收起书信,绕过屏风,过去开门。
门外是被她派去小南楼打听的林姑姑,林姑姑眉眼落寞:“二少奶奶,她认罪了。”
陆玉雪意外:“聂三娘,真是她所杀的?”
“嗯,她如今仍被囚于小南楼,不过,门窗都被钉死了。”
“上封条了?”
“是木头。”
陆玉雪笑了:“并无差别。”
见林姑姑心事重重,陆玉雪道:“你与她主仆三年,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你自是伤怀,但勿忘了,她咎由自取。”
“是。”林姑姑道。
陆玉雪偏了偏头,又将她一番打量,笑道:“你开心些嘛,宋氏大势已去,今后这高云轩,我便是夫人,你这些时日待我照顾有加,我都记着的。”
林姑姑挤出一个笑容,顿了下,道:“对了,刚才,大少奶奶出来为二少奶奶说了几句话。”
“南宫氏?”
“嗯。”
陆玉雪笑笑:“我有数了,你去看看春姿醒了没有。”
“是。”
林姑姑走后,陆玉雪将方才看完得书信以火焚之,丢入地上的画缸。
看着信纸在焰火中枯卷成灰,陆玉雪低声道:“这侯府,真有意思。”
红惠留在地上的鲜血,花了半日,终于清洗干净。
红惠的死,有人推去薇兰和宋氏身上,有人不当一回事。
南宫书兰立在桂树前,看着苏连忠带人离去,她轻然一声叹,摇了摇头。
丫鬟小声道:“夫人,您刚才为何要替二少奶奶说话呢。”
“我替她说话了吗?”南宫书兰淡笑,“我哪有呢。”
“您有呀。”
“我这呀,是在替我自个儿说话。当初在青岚寺,那王妃要烧了我们。如今聂三娘的死,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们全在一股脑地去对付宋氏。假以时日,若这事也发生在我身上,至少,我得等到青川回府。”
丫鬟笑道:“也是,大少爷是疼您的,等他回府,定会护着您。二少爷对二少奶奶嘛,那就……”
身后传来轻咳声,丫鬟的笑容一顿,众人转过身去,见是刘氏。
“大夫人。”
“大夫人。”
南宫书兰也福礼:“母亲。”
刘氏面色冷然,走来说道:“怎不回去。”
“嗯,书兰这便走。”
刘氏看了眼四周的丫鬟姑姑们。
众人意会,无声福礼,而后离开。
待她们走后,刘氏道:“你和宋氏,莫要再往来了。”
“是。”
“多去陆小娘子那走动,”刘氏压低声音,“青川是长子,背上负担沉重,陆家有万贯之财,今后青川总能用得上。你要记得,青川被降爵了。”
南宫书兰低着头,面色难看。
刘氏叹气:“南宫一族,世代簪缨,为官清廉,我知你不爱听这些,但是,你现在是永安苏家的人了。”
“……是。”南宫书兰说道。
刘氏看了看她,抬脚要走,南宫书兰道:“母亲,我留在小南楼里的人,可以唤回去了吗。昨夜站了一夜,她们皆道吃不消。”
“暂还不行,”刘氏道,“得等薇兰出现。”
“可不是说,小南楼庭前人多,她不会出现吗?”
“嗯,所以多站几日,越发能看出,她做贼心虚。”
南宫书兰点头:“原来如此。”
刘氏道:“走吧,多事之地,不必再留。”
“嗯。”
离去前,南宫书兰不禁又朝小南楼方向望去。
她一直清楚,她看不惯宋氏,是因宋氏貌美,和那闲云野鹤的不争性情。
也正是因为嫉妒,所以她见不得她身上的任何好。
现今宋氏踏入死局,无力回天,南宫书兰才发现,比起家财万贯的陆小娘子,宋氏这样无权无势的女人,才更适合当妯娌。
今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墨色一寸寸漫延,西方天幕的夕阳仅剩薄薄一道金边。
越渐暗下得卧房里,墙角被人轻轻扒开,顾俊恒爬了出来。
边拍去头上灰尘,顾俊恒边起身,幽暗空间令他目光不适,张望一圈,他悄悄问:“师妹?”
宋知晴的声音从软榻处传来:“师弟。”
顾俊恒走去,见她端端正正坐着:“怎不去躺着?”
“膝盖疼。”
顾俊恒一阵心疼:“我今日瞧见了,她们押着你,强迫你跪。若非你有计划在先,我定冲出来教训她们。”
宋知晴笑:“幸好你没出来。”
“疼吗?”顾俊恒声音放柔,“师父知道了,定也要气坏,你此生谁都不曾跪过,天地神明都没有,今日,却是头一次跪人吧。”
“被人强迫的,便不算是跪过,我问心无愧,仍旧坦荡。”
顾俊恒不知说什么好,道:“那,我们几时走?”
“尸体呢?”
“就在附近,我即刻能送来。”
“我说得是吴荣的尸体。”
顾俊恒面露嫌弃:“挖出来了,可臭了,身上都是虫子,又白又肥又大,自他口中入,又自他眼洞中出。身上一大滩尸水,浑身都变形。”
宋知晴由衷道:“辛苦师弟,待回去,我定好好谢你。”
“你若真想谢我,你唤我声师兄听听?”
宋知晴摇头:“你入门晚,你就是我师弟。”
顾俊恒嗤声:“可我岁数比你大。”
宋知晴笑了笑,起身道:“可以启程了。”
“好,我先去搬尸体,你稍等我。”
“这个,”宋知晴拾起软榻上的一个木锥,递去说道,“你跑一趟,放在刘氏枕边。”
顾俊恒接来端详:“木锥?为什么放这个?”
宋知晴温柔道:“我要报仇。”
顾俊恒眼睛变亮:“行!我这就去!你也收拾下,我很快便回。”
该收拾的,在去闻列山前,宋知晴都已收拾妥了,还留在这小南楼的,无一可珍惜。
顾俊恒从来时的墙角爬了出去,无声无息离开。
宋知晴拾起长木杖,一步步走去书桌前,她拾起桌上一坛小酒。
坛中并不是酒,沉甸甸的,是掺着杂质的硫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