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莲的这句话说得傲慢,盛气凌人。
惊魂未定的刘氏僵硬住,抬头朝她看去。
苏东蓉也皱起眉头。
屋内屋外,气氛安静得诡异。
方老太君放下木鱼槌,李嬷嬷弯身扶她起来。
“母亲。”苏东莲见状,快步迎去。
方老太君抬手压了压眼角,缓缓道:“你身旁那位聂三娘呢。”
苏东莲顿了下:“母亲要找她?找她何事?”
“你是我苏家的女儿,”方老太君转过身来,目光怜爱地看着苏东莲,“虽你嫁去西北,已有十余载,可你到底是姓苏的。你身边有这等不识轻重,以下犯上之人,总有一日会耽误牵累你,该除。”
苏东莲一惊:“母亲,您要……杀了她?”
“杀?”方老太君慈祥笑起,“你这丫头,这是佛堂,佛祖跟前,怎能说杀?”
“那是……”
“她不能再留于你身边了。”
苏东莲松了口气,转眼又道:“母亲,并非她以下犯上,当时在山上,我为顾全苏家名声,故而令她拦着嫂嫂。只是情况危急,混乱之中,她不慎才碰到了嫂嫂的脸。”
“不慎碰到?”方老太君止步,“那就更使不得了,不慎碰到,便将你嫂嫂的脸伤得如此重,留这样粗手粗脚的人在你身旁伺候,我如何心安?”
苏东莲瞪了刘氏一眼,委屈道:“母亲,是不是嫂嫂误会了,在你跟前说了什么?”
方老太君没有接话,她的步子走得很慢,目光扫过门外立着的丫鬟和姑子们:“哪个,是聂三娘?”
“她,她不在这儿。”
“她不在?”方老太君看向刘氏,“慧玲,你来瞧瞧,那个伤了你的贱妇,可在这?”
贱妇二字,令苏东莲眉眼眯起。
聂三娘是她的心腹亲随,骂聂三娘贱妇,这是在骂她苏东莲的脸。
刘氏小步走去,站在方老太君的另外一侧。
“她,好像真的不在。”刘氏说道。
“兰秋,”方老太君对站在门外的钱嬷嬷道,“你亲自跑一趟,将镇西王侧妃身旁这个叫聂三娘的妇人唤来。”
“是。”钱嬷嬷应声。
苏东莲看着钱嬷嬷离开,没有出声。
聂三娘平时与她形影不离,今日之所以没来,因为被她派去设局,将要对付二房宋氏。
钱嬷嬷此行定会扑空,只要还有时间,她接下去就能作安排。
钱嬷嬷去了很久才回,方老太君已移步前堂。
“老太君,钱嬷嬷回来了。”李嬷嬷小声说道。
方老太君睁开眼睛,却见钱嬷嬷的神情格外难看,惨白无色。
堂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钱嬷嬷的脸色,在众人注视下,钱嬷嬷走来,看了一旁正端起茶盏要饮的苏东莲一眼,看回方老太君。
“老太君,”钱嬷嬷有些艰难地说道,“找到聂三娘了,她,她死了。”
方老太君手中的佛珠一顿。
“谁死了?”苏东莲一下起身,“你说,谁死了?”
钱嬷嬷转过身去,低低道:“回王妃的话,是聂三娘。”
“她怎么死的?”苏东莲上前,“今早还好好的,她怎么死的?!”
她的话音刚落,门前大院匆匆走来六七人人,皆是随她一起自西北过来的妇人们。
“王妃!”步伐最快的大丫鬟直接迈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苏东莲跟前,“王妃,聂姨死了!她被人拧断了脖子!”
其他妇人们进来后纷纷跪下,大哭抹泪,让苏东莲快点回去。
苏东莲愣怔看着她们,忽然目光一转,看向坐在对面的刘氏。
“是你?!”苏东莲伸手指去,“先前我一进佛堂,你见我便如见鬼!这小半日,你魂不守舍,不敢与我对视,是你杀了聂三娘?!”
方老太君捏着佛珠,一掌拍在身旁桌几上。
佛珠与梨花桌面撞出清脆声响,乍然而起,震耳欲聋。
“放肆!”方老太君寒声说道,“慧玲是你的嫂嫂,是平安侯府的夫人!那贱妇打得她的脸,她还杀不得那贱妇吗?”
苏东蓉开口:“就是,何止是杀,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苏东莲怒不可遏:“母亲,你生气,你怨怒,可你也该明白,我当时为何要拦着她回去!”
苏东莲一根手指头戳到刘氏跟前:“死在自己手里,总好过被贼寇糟践!那会儿我也是要死的,我不苟活,大家一起死!我如此大义忠烈,你该赞赏我!”
刘氏看着苏东莲这根指头,沉声说道:“我没有杀聂三娘,她的死与我无关。”
苏东莲朝她看去,忽的一惊,目光看回方老太君:“母亲,难道是您?”
“我何必杀她?”方老太君反问。
“那,那是谁?”苏东莲喃喃,她弯身扶起跟前的大丫鬟,“走,带我去看看!”
看着她们离开,刘氏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的脸还是痛的,聂三娘的手劲非常大。
可是,她心里面没有半点高兴,聂三娘死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说清楚,怎么回事?”方老太君问钱嬷嬷。
“说来真的是巧!”钱嬷嬷颤声说道,“我过去问话,她们说聂三娘不在,一早便没见到她。我问去了哪,无人知晓。我心觉蹊跷,她该是贴身跟在王妃身侧的,怎王妃身旁没有,苑中也没有?我便去附近寻找,快到春风堂时,见到游廊池中有一人伏在景观岩上,我当是府里有人光天化日就喝个大醉呢!我上前去看,却见是个女尸,身体都僵了!我赶紧唤人,几个妇人合力将她自水中脱出,一翻身,脸朝上,便就是那聂三娘!”
苏东蓉道:“她的脖子,被拧断了?”
“对,那脖子是断着的,整个歪在那,骨头都是扭曲的。”
“这得多大的手劲……”苏东蓉低低道,目光看向一旁的刘氏。
刘氏不喜她这目光,不悦地看了回去。
方老太君起身说道:“走吧,去看看。”
李嬷嬷扶她:“老太君,您要亲自过去?”
方老太君沉声道:“这聂三娘是西北来的,她能在东莲身旁伺候,便也是镇西王眼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何况大好的活人,无缘无故在白日之下死在我们侯府,这也不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