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1 霍州

这是迄今为止能看到的梁衡最早的一张照片。拍摄于1949年解放后的霍县(今山西霍州)县城。照片上,母亲怀抱着只有3岁大的梁衡,父亲英武地站于一侧,姐姐和哥哥腰间系着皮带,一副根据地少年的装扮。此时,被揽在母亲怀里的梁衡大睁着眼睛,似乎要随时挣脱约束。

为了拍这张全家福,母亲带着姐弟三人从乡下走了10里路赶到县城,在县城唯一的一家照相馆和父亲会合。从照相馆出来,一家五口回到父亲简陋的宿舍,母亲下了面,一家人吃了,母亲又带着孩子们匆匆赶回村里。

1949年,霍县,全家福,梁衡3岁

故乡在霍山脚下。一个古老美丽的小山村,水多,树多。村中两庙、一阁、一塔,有很深的文化积淀。

绿树青山环抱的下马洼村,曾是梁衡最快乐的地方。

1946年5月5日,梁衡出生于山西南部霍县下马洼村的一个窑洞里,与他敬仰的马克思同一天生日。他是父亲梁次文 、母亲刘仙云继9岁的女儿、6岁的儿子之后的第三个孩子。梁衡的祖父和母亲都是农民,父亲是解放后的第三任霍县县长。父亲梁次文,钟爱团圆、圆满的寓意,所以三个孩子乳名也都带了“圆”字:圆圆、秋圆和小圆。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小圆的到来给这个清苦的家庭带来了欢喜,但这也意味着又多一张嘴,多一个人吃饭。此时,正值解放战争,父亲在边区忙碌,常常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母亲一个人在乡下拉扯着孩子,寒耕热耘,不知疲累。

这是一个中国传统的严父慈母的家庭。父亲是知识分子,毕业于太原师范,清高、严格、风趣、有文采。母亲是地道的村妇,勤劳、善良而温顺。梁衡回忆说,从小到大,没见母亲发过火。在她看来相夫教子乃天经地义之事,从不抱怨。小时候,话不多、淡淡笑着、永远干不完活的母亲,是梁衡最喜欢的人。每年冬天村里要杀猪,猪一叫,母亲就把他搂在怀里,等到院子里男人们把猪收拾干净,才放他出来看这新奇的一幕。

下马洼村,景色秀美,整个村子坐落在山沟里,周围是缓缓起伏的丘陵高地,村子对面的山上是柏树林和杏树林。这个不到50户人家的小村里,高大笔直的杨树柳树遍布其中,十几处清冽甘甜的山泉点缀其间。夏天打场割麦最热时,人们常常提来一罐罐泉水,既清凉解渴,又祛暑下火,胜似丹药。村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据说当年太宗李世民打天下时,曾路过此地,崎岖难行,只好下马,因而得名“下马洼村”,当年村口曾立有一块石碑,记载此事,刻有“唐太宗下马处”。

远远望去,几十户人家星星点点散落在沟里,落差有一两百米。梁家的窑洞在沟里最底处,冬暖夏凉,很宽敞,光线很好。对面山梁上有文昌阁、文笔塔遥遥相对。夏天时,孩子们喜欢爬到文昌阁,清风过处,阁上铜铃叮当作响,山野寂静,恍若隔世。但孩子们哪里晓得这些,只是遥指对面山梁九凤朝阳的景色,大声呼喊。

梁家院子里,一排五孔窑洞,最西边的便是梁衡家,大小不过20平方米,在村里算是条件好的了。院子前后还有三条潺潺流动的小河,河边全是树,像两道绿墙,清风吹过,波澜不兴,树叶簌簌作响,景色简直比晋祠还美。那时洗衣用皂角,村里有一棵巨大的皂角树,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一季收获,够全村人用上一年。到了秋天,皂角熟了,变成了黑紫色,捣烂了可以当肥皂,这时全村人都聚在树下分皂角,很是热闹。皂角在洗衣石上捶碎后,种子会随河水漂落到岸边的泥土里,春天就长出新的皂角苗。小村庄,大自然,草木之命生生不息,孩子们的心里阳光满地。他们吵吵嚷嚷,比赛看谁发现了一株最大的皂角苗,然后连泥捧起种到自家的院子里。

我家院子里长着两棵大树。一棵是核桃,一棵是香椿,直翻到窑顶上遮住了半个院子。核桃,不用说了,收获时,挂满一树翠绿滚圆的小球。大人站到窑顶上用木杆子打,孩子们就在树下冒着“枪林弹雨”去拾,虽然头上砸出几个包也喜滋滋的,此中乐趣无法为外人道。

院子里,有香椿树、核桃树,院外还有两棵大槐树,小时候活泼好动的梁衡除了和小伙伴到河边捉鱼捞虾,戏水游玩,还喜欢爬树。有时母亲做好了饭,四下找不见人,喊了几声,听到他高兴地应声“我在这儿呢”,母亲抬头一看,原来人在树上呢。

院子里老香椿树的根不知何时,从地下钻到梁家的窑洞里,又从炕边的砖缝里伸出几枝嫩芽。就这样无心去栽花,终日伴香眠。

香椿炒鸡蛋是一道最普通的家常菜,但我吃的那道不普通。每当我有小病,或有什么不快要发一下小脾气时,母亲安慰的办法是,到外面鸡窝里收一颗还发热的鸡蛋,回来在炕沿边掐几根香椿芽,咫尺之近,就在锅台上翻手做一个香椿炒鸡蛋。那种清香,那种童话式、魔术般的乐趣,永生难忘。当然炕头上的记忆还有很多,如在油灯下,枕着母亲的膝盖,看纺车的转动,听远处深巷里的犬吠和小河流水的叮咚。

出了院子,大门外还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另一棵也是槐树。大的那棵五六个人也搂不住,在孩子们眼中就是一座绿山,一座树塔。小槐树下总是拴着一头牛或一匹马。主干以上枝叶重重叠叠,浓得化不开。上面有鸟窝、蛇洞,还寄生有其他的小树、枯藤,像一座古旧的王宫。爬小槐树,是孩子们每天必修的功课。隐身于树顶的浓荫中,捉着空中迷藏。

有树必有动物。村里的野物当然也不离古树。各种鸟就不用说了,松鼠、黄鼠狼、獾子、狐狸的造访是家常便饭。夏天的一个中午,正日长人欲眠,突然老槐树上掉下一条蛇,足有五尺多长,直挺挺地躺在树荫中。一群鸡,虽以食虫为天职,但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虫子,一时惊得没了主意,就分列于蛇的两旁,圆瞪鸡眼,死死地盯着它。双方相持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时有人吃完饭在河边洗碗,就随手将半碗水泼向蛇身。那蛇一惊,嗖的一下窜入草丛,蛇鸡对阵才算收场。现在,就是到动物园里,也看不到这样的好戏。

还有一天的晚上,我一个叔叔串门回来,见树下卧着一个黑影,便上去踢了一脚,说:“这狗,怎么卧在当道上!”不想那“狗”嗖的翻身逃去。星光下分明是一条狼。大约是来河边喝水,顺便在树下小憩片刻。第二天听了这故事,很令人神往,我们决心去找这只狼。长期在农村,早得了关于狼知识的秘传:铜头、铁身、麻秆腿。腿是它的最弱项。傍晚时分,四五个孩子结伴向村外走去。随身带上镰刀、斧头、绳子,这些都是平时帮大人打柴的家什。大家七嘴八舌,说见了狼,我先用镰刀搂腿,你用斧砍,他用绳捆。正说得热闹,碰见一个大人,问去干什么?答,去找狼。大人厉声训斥道:“天快黑了,你们还不都喂了狼?给我回去!”

那时沟里还有狐狸。狐狸特别漂亮,有时夜里会溜到院子里偷鸡。大人用绳结成套,抓住它,天亮了,就放了它。只见狐狸甩着火红的尾巴沿着沟飞快地跑了。地里有獾也有蛇,夏天还会在草丛里捡到香瓜,放到窑洞里,能香半个月。

出大门外几十步还有一条小河。流水潺潺,不舍昼夜。河边最热闹的场景是洗衣。在没有自来水和洗衣机之前,这是北方农村一道最美丽的风景。是家务劳动,也是社交活动,还是一种行为艺术。

女人和孩子们是主角,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许多著名的文艺作品都喜欢借用洗衣这个题材。如藏族舞蹈《洗衣歌》,歌剧《小二黑结婚》等。我们山西还有一首原汁原味的民歌就叫《亲圪蛋下河洗衣裳》。印象最深的是河边的洗衣石,有黑、红、青各色,大如案板,溜光圆润。这是多少女子柔嫩白净的双手,蘸着清清的河水,经多少代的打磨而成的呀。河边总是笑声、歌声、捶衣声,声声入耳。偶尔有一两个来担水的男子,便成了女人们围攻的目标。现在想来,那洗衣阵中肯定有小二黑、小青、亲圪蛋等。洗好的衣服就晒在岸边的草地上,五颜六色,天然图画。

这里的人们勤快能吃苦,每次收工,从不空手而归。夕阳西下,隔壁的老大爷背着一大捆草,弯着腰从山梁上一点点下来,这成了梁衡对“父老乡亲”最深的印象。

下马洼村地处晋南,盛产小麦、玉米和煤。村民们多数日子吃的是玉米,日子穷困而快乐。后来,姐姐到县城里上学,家里就剩了母亲和兄弟俩。砍柴、矿上担煤,成了他们的任务。梁衡至今还记得,秋天天黑了,哥哥要跟着大人翻过一座山去煤矿担煤,半夜才能回来。那时,一盏油灯,母亲在炕上纺棉花,纺车吱吱地响,梁衡睡在旁边,半夜里迷迷糊糊听见动静,原来哥哥挑煤回来了。年幼的梁衡也会帮着家里干些简单的农活,比如上山砍柴、到地里割草、收麦子等等。清明前后,暖风吹软了柳枝,可褪下一截完整树皮管,做成柳笛,呜哇、呜哇地乱吹。

大人不洗衣时我们就在这洗衣石上玩泥,或坐上去感受它的光润。可惜,这情景永不会再有了,前几年开煤矿破坏了地下水,村里的三条河全部干涸,连河床都已荡平,树也没了踪影。洗衣歌、柳笛声都已成了历史的回声。

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一年四季都有好玩的,即便是农活,也都是玩乐。从春到夏,蝉儿叫了,山坡上的杏子熟了,嫩绿的麦苗已长成金色的麦穗,该打场 了。割倒的麦子被车拉人挑,铺到场上,像一层厚厚的棉被,用牲口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碾压。孩子们贪婪地亲吻着土地,享受着燥热空气中新麦的甜香。

这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跟在碌碡后面,一圈一圈地翻跟斗。夏天时,在河边的青草窝里放羊,高兴时就推开羊羔,钻到母羊肚子下吸几口鲜奶,很是享受。那时也不懂什么过滤、消毒。

梁衡常常是边劳动边玩,大字不识的母亲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鼓励他好好干活。

村里有两座庙,东边是岳飞庙,西边是关公庙。村里的学校就在岳飞庙。岳飞庙里有戏台,上面有很多壁画,全校总共就十几个学生,一两个老师,条件很简陋。对于岳飞庙里的学习生活,幼小的梁衡很是向往和焦急。每天看着哥哥去上学,他大哭不止,非要跟着去。终于等到了6岁,可以高高兴兴地上学了。

幼时的梁衡活泼好动,颇不安分,凡事喜欢探个究竟。也许是遗传了父亲善于思考的基因。记忆里父亲是忙碌的,他历任县政府秘书、县长等职,在县城和村里之间来去匆匆。有时母亲也会带他去城里看父亲。县政府设在号称“华夏第一州署”的霍州署衙内,旧址后有一排简单的平房,父亲就在那里办公。顽皮的梁衡对古老、高大的衙门很是好奇,有时盯着发呆,有时在里面跑来跑去,很是欢快。

晋南的霍州,北有霍山、南依汾水,古为尧都畿内,唐代号称“中州重镇”,明清时期被列为全国直隶州。这是一片写满了传奇和典故的黄土地,秦始皇先祖在霍州、民间的门神源自霍州、天下霍姓出自霍州;这块人杰地灵的大地上,有约10万年前的大张古文化遗址、“华夏第一州署”的霍州署衙旧址,还有“天下第一鼓”霍州威风锣鼓……丰富的自然、历史、文化遗产,使霍州成为古代官衙文化、根祖文化和自然景观等多种内涵并存的人文胜地。

“忆童年,最忆是黄土” 。他的老乡,前辈诗人牛汉,就曾以敬畏的心情写过一篇散文《绵绵土》。村里人土炕上生,土窑里长,土堆里爬。家家院里有一个神龛供着土地爷。梁衡能认字时就记住了这副对联“土能生万物,地可载山川”。黄土是他的襁褓,他的摇篮。当他古稀之年重回故乡时,忆起儿时黄土带给他的快乐——住的是土,玩的是土,吃的还是土。

农村孩子穿开裆裤时,就会撒尿和泥。这几年城里因为环保,不许放鞭炮,遇有喜事就踩气球,都市式的浪费。且看当年我们怎样制造声响。一群孩子,将胶泥揉匀,捏成窝头状,窝要深,皮要薄。口朝下,猛地往石上一摔,泥点飞溅,声震四野,名“摔响窝”。以声响大小定输赢,以炸洞的大小要补偿。输者就补对方一块泥,就像战败国割让土地,直到把手中的泥土输光,俯首称臣。这大概源于古老的战争,是对土地的争夺。孩子们虽个个溅成了泥花脸,仍乐此不疲。这场景现在也没有了,村子成了空壳村,新盖的小学都没有了学生。空空新教室,来回燕穿梭。村庄没有了孩子,就没有了笑声,也没有人再会去让泥巴炸出声了。

农家的孩子没有城里人吃的点心,但他们有自己的土饼干。不是“洋”与“土”的土,是黄土地的“土”。

在半山处取净土一筐,砸碎,细筛,炒热。将发好的面拌入茴香、芝麻,切成条节状,与土混在一起,上火慢炒至熟,名“炒节子”。然后再筛去细土,挂于篮中,随时食用。这在城里人看来,未免有点脏,怎么能吃土呢?但我们就是吃这种零食长大的。一种淡淡的土味裹着清纯的麦香,香脆可口。天人合一,五行对五脏,土配脾,可健脾养胃,村里世代相传的育儿秘方。

土能玩,能吃,还能疗伤。一次梁衡不小心,一个跟斗翻在场边的铁耙子上,耙齿刺破小腿,鲜血直流。大人说:“不碍,不碍。”顺手抓起一把黄土按在伤口上,就算是止血了。至今腿上还有一块疤痕,留作了永久的纪念。

也许就是这次与土地最亲密的接触,土分子进入了我的血液,一生不管走到哪里,总忘不了北方的黄土。现在机器收割,麦场是彻底没有了,牲口也几乎不见了,碌碡被可怜地遗弃在路旁或沟渠里。有点“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的凄凉。

这里是梁衡的根。乡村生活和黄土地给了他厚重、质朴、顽强而不拘一格的秉性。对自然、土地、农村、乡亲的热爱,对美、真、善的追求,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源头。

他说:童年在农村的生活是我的根,以后开花结果总能找到这个农村细胞。

这片黄土地上的窑洞也给梁衡留下了永恒而温暖的记忆:

我想起小时躺在家乡的窑洞里,身下是暖乎乎的土炕,仰脸是厚墩墩的穹顶,炕边坐着做针线的母亲,一种说不出的安全和温馨。

对乡村的感情,对黄土地的感情,对父老乡亲们的挚爱,在梁衡的很多文章中都可以看到。在《热炕》中,他这样写道:

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她,微胖的身子,忠厚的脸膛,固执的热情,再加上身下这盘热烘烘的土炕,一种似曾相识的意境回到我的身旁。我像在梦里,又回到了童年时的小山村。我忘不了,那时家里一来了客人就先说上炕吃饭,以至后来进了城,不理解怎么来了客人只说抽烟、喝水。久违了,这纯朴的乡情。久违了,这盘热烘烘的土炕。

及至晚年,梁衡的文学创作转向了人文古树系列,回归自然,童年的记忆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在青山绿水间从容欢唱。

2017年2月7日,71岁的梁衡回到阔别60年的故乡——霍州辛置镇下马洼村。“在我的记忆里,村里是一个世外桃源,树木葱葱,水流淙淙,有十几处泉眼。”他边走边说。可离开了60年的故乡,物是人非,值得凭吊的美好记忆都没有了。

我问自己,既知消失何必来寻呢?这就是矛盾,矛盾于心成乡愁。去了旧事,添了新愁。历史总在前进,失去的不一定是坏事。但上天偏教这物的逝去与情的割舍,同时作用在一个人身上,搅动你心底深处自以为已经忘掉了的秘密。

梁衡的故居在村子中间,是一座现在还保存完好的五孔砖窑,侄女说:“我妈常讲起你:你伯伯就是生在这个窑里,成了才,你就在这个窑里生娃吧!将来娃长大也有出息。你伯伯小时候,年龄很小就跑到学堂听课,钻在桌下听讲。”

梁衡还见到了发小梁黄丑。一别60年,当年的少年再见时已满头白发。黄丑说:“你是鲁迅,我就是闰土。”临别时,两人拥抱,老泪纵横……离开县里时,当地请他写点什么。他随手写了一首小诗:

何处是乡愁,云在霍山头。

童年常入梦,杏黄麦子熟。

返京后,很少写“私情”的梁衡罕有地写了《何处是乡愁》,写下了常常入梦的故乡、童年,写下了他心中永远的乡愁。

乡愁,这个词有几分凄美。原先我不懂,故乡或儿时的事很多,可喜可乐的也不少,为什么不说乡喜乡乐,而说乡愁呢?最近回了一趟阔别六十年的故乡,才解开这个人生之谜。

…………

岁月的双手,就当着你的面将最美丽的东西撕裂。这就有了几分悲剧的凄美。但它还不是大悲、大恸,还不至于呼天抢地,只是一种温馨的淡淡的哀伤。是在古老悠长的雨巷里“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乡愁是留不住的回声,捕捉不到的美丽。 LC1c8LGMI+NBN5Dx67RifbvgqRJsT9XnRRNW9w4eqFQ4WiwlRs37yn4ouRuHkHIM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