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曾经有个节目,展现的是人性的阴暗与诡诈。
节目是这样的:先是有四名选手参加,争夺一大笔奖金,经过一番暗算恶搞,淘汰两人,剩下的两名选手展开决战。
决战的规则是,主持人给两名选手各两个球,一个球上写着“分享”,另一个球上写着“偷走”。出哪个球,就表明你选择了哪个方案。两名选手出球时,要在电视里相互商量。商量好后,一起出球。
如果两人同时选择了“分享”,那就皆大欢喜,两人平分奖金,揣钱回家。如果两人中一个选择了“分享”,另一个选择了“偷走”,结果就是选择“偷走”的选手赢,他拿走全部奖金,选择“分享”的选手什么也得不到。如果两人都选择了“偷走”,那就两人双双失败离场,都没有钱拿。
这里不妨假设两名选手分别叫甲和乙。我们引入一种矩阵式的对两人博弈进行描述的方法,见下表。
由于出球前两个人要在屏幕前相互商量,这就为观众展示了一个亲睹人性险恶的契机。通常情况下,两名选手商量合作,谁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当“小偷”,都表态要选择“分享”,而且态度非常真诚。但等到上场时,变数就出现了。总有个家伙,突然撕毁双方的承诺,明明说好的要选择“分享”,可上场后,他却突然选择了“偷走”。结果,所有的钱,都归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平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如果你选择平分,就意味着选择了信任对方。这就等于把你拿到钱的希望,寄托到了对手身上。你相信他会遵守承诺,而如果他没有,你就输得一毛不剩。可如果你选择了“偷走”,而对手也如此选择,你和对手都是一无所获,同时沦为笑柄。总之,这个节目开播以来,相信对手的憨厚人,总是输得极惨。这个节目明摆着是坏人扬眉吐气,好人忍气吞声。
就这么个奇怪的节目,居然能一直播下去。观众瞪圆了眼睛盯着屏幕,希望能够看到点鼓舞人心的东西。
直到这两名选手——尼克和易卜拉欣——出场,才终于让这个暗黑的节目,突然间大放异彩。
两名选手出场了。按流程,两人在屏幕前,开始协商出球事宜。
易卜拉欣说:“兄弟,好兄弟,你听我说,我要出‘分享’,你也要出‘分享’,好吗?”
易卜拉欣接着说:“兄弟,你听我说,我为什么要选择‘分享’,而不选择‘偷走’呢?这里边,有个缘故……”
说到这里,易卜拉欣突然间泪如泉涌:“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亲爱的对手尼克,当我们两人携手站在这里,带给观众些什么呢?我们应该带给大家诚信的力量,带给大家人性的光辉!为什么呢?这话说起来,那就长了,小时候,我是个顽皮的、不守规矩的、不讲诚信的孩子。我干了许多许多坏事,招猫逗狗,撒谎成性,从无悔改之心,直到有一天,我的爸爸对我说……”
易卜拉欣站在台上,泪流满面地讲述了他父亲教导他诚信做人的亲情故事。这故事中充满着爱、温暖、希望和光明。
总之,易卜拉欣把一个充满了人性暗恶的烂节目,变成了一碗好鸡汤。听得观众热泪盈眶,振臂狂呼:“选择‘分享’,选择‘分享’,选择人性的希望与光明!”
观众激情过罢,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尼克身上。现在,大家就等他表态了。如果他也选择“分享”,这个负能量的节目,就彻底转正了,从此肯定会充满人性的光明与辉煌。
在观众的期待之中,尼克上前一步,表态了。他说:“去他的正能量,我选择偷走!”就听轰的一声,从录制现场,到正在观看这个节目的每个家庭,全都炸了锅。
这个尼克,他怎么可以这样?尼克的选择,让大家始料未及。最震惊的,当然是易卜拉欣。他仰天长呼:“真主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险恶的人心。”人家那么真诚,承诺了一定要选择“分享”。可是尼克却选择了自私无极限!
面对愤怒的主播和观众,尼克说:“我就是要选择‘偷走’,就是要和你这个易卜拉欣对着干。”
不过呢,尼克又补充说:“如果易卜拉欣遵守承诺,选择‘分享’,而我选择‘偷走’,这样的话钱就全归了我,我答应分给易卜拉欣一半。”
话虽是这么说,可连选择“偷走”这事他都干得出来,谁还会相信他会遵守承诺?
但是,尼克这一手,却把善良的易卜拉欣给逼得无路可走。
当尼克表态要选择“偷走”时,易卜拉欣已别无选择了。如果易卜拉欣也选择“偷走”,那么按节目规则,两人都将一无所获。易卜拉欣唯一能做的,就是信守他的诺言,选择“分享”。这样,虽然钱全归了选择“偷走”的尼克,但如果尼克说话算数的话,就会分给他一半。
可是尼克说话算数吗?算,或不算,此时易卜拉欣已经没有选择了。
于是节目进入最后流程——开球。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尼克并没有如他所说,选择“偷走”,他实际上选择了“分享”。
而易卜拉欣呢,他被尼克逼入死角,确信自己选择“偷走”,必然一无所获,所以他选择的也是“分享”。皆大欢喜,两人平分所有的钱。
节目演完了,但真正叫人大吃一惊的还在后面。
节目组对易卜拉欣那充满了正能量的父亲满怀好奇心,就冲到他家里去采访,却惊讶地发现:易卜拉欣根本没有父亲!实际上他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到大,始终跟着母亲,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父亲的面。可是,他在电视里声情并茂、泪如泉涌讲述父亲的教诲,这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摄像机,易卜拉欣吞吞吐吐地招了。那个故事,是他从一部电影里看来的。用在节目里,就是为了忽悠观众,迷惑尼克。一旦尼克被他感动上钩,选择“分享”,他就改选“偷走”,要一个人独占所有的钱。
此时,节目组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么“真诚”,原来是个骗子!
幸亏尼克没有被他的表演迷惑,而是顶着节目组及观众的巨大压力,宁愿选择做个恶人,也要把主动权抓在手中,逼得易卜拉欣无路可走,只能遵守承诺做个好人。而最终,尼克也满足了自己成为一个好人的愿望。
这个节目是纯粹的、典型的商业时代的写照。
商业社会里,赚钱能力不足的人,多半是对由人性所主导的社会博弈规则缺乏足够的了解。这个博弈规则,说白了就是你相信人性恶还是相信人性善。
相信人性善的,多是人生输家。你相信别人,命运由他人主宰,被骗再正常不过了。
相信人性恶的,往往会输得更惨。你不相信别人,别人又如何相信你?总是内心焦虑,以为人人都是大坏蛋,让人如何与你沟通合作?
人性这个东西,其实是不确定的,它会因时因势而变。比如这个节目中的易卜拉欣,此人出场时,实际上是个大奸巨恶,准备用拼惨的方式迷惑众人,而后捞走所有的钱。可是当他遭遇到技高一筹的尼克,竟被生生逼成了一个诚信守诺的正人君子。
所以,商业时代的智慧就表现在,如何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