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是把夫人当作有理解力的女性来对待的,在谈话过程中,我发现她的神情渐渐变了。夫人虽然仍在向我的头脑倾诉,却开始打动我的心了。虽然夫人觉得自己和丈夫之间没有任何隔膜,也不应该有隔膜,却又分明有着什么,然而她睁大眼睛想仔细看个究竟时,还是什么也没有。这就是令夫人深感痛苦的症结所在。
起初,夫人断言先生是以厌世的眼光观察社会,因而也厌弃了她。她虽然这样断言,却又不能淡然处之,追根究底,从相反的角度来思考,推测大概是先生由于厌弃她,最终发展到厌弃社会了。可是无论怎样费尽心思,夫人都找不到事实来佐证这个推测,先生对她向来温柔体贴,作为丈夫无可挑剔。将这个疑团用日复一日的夫妻之情包裹起来,悄悄地埋在心底的夫人,那天晚上,在我面前把这个包裹打开了。
“你怎么想?”夫人问,“他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还是像你所说的,是人生观什么的促使他变成那样的?请你毫不隐瞒地告诉我吧。”
我什么都不想隐瞒,但是,如果这里面存在着我所不知道的隐情,那么无论我怎样回答,也不会令她满意的,而且我确信这里面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情况。“我不知道。”我回答。
一瞬间,夫人的脸上露出了期待落空时的可怜表情。我赶紧补上一句话:“但是我可以保证先生没有厌弃夫人,我只是如实地把先生亲口说的话传达给您,先生不是个说谎的人吧。”
夫人什么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也猜到了一点儿,不过……”
“是关于先生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原因吗?”“是的,如果真是那个原因的话,就没有我的责任了,所以只要弄明白这一点,我就可以解脱了……”“怎么回事?”
夫人顿了顿,凝视着放在膝上的自己的手,说:“我说,你来判断吧。”
“只要是我能判断的。”“可是不能全说,全说了要挨骂的,只能说不会挨骂的内容。”
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那还是先生上大学的时候,他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那个朋友在临近毕业时死了,死得很突然。”
夫人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其实是自杀。”听她这么说,我不能不反问一句:“为什么?”
“只能说这么多了。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先生的性情就渐渐变了。他为什么死,我不知道,恐怕先生也不知道吧。”
但是,一想到从那以后,先生就变了,也不能不让人这么猜测。”
“杂司谷的墓,就是那个人的吧?”“这也是不能说的。可是一个人仅仅因为失去一个好朋友,就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吗?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所以想请你帮我判断一下。”
我的判断,倒是倾向于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