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观察,先生和夫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我没有在先生家里生活过,自然不了解更深入的情况,但是先生和我在客厅时,有时候有事不叫女佣人,而叫夫人。先生总是回头朝隔扇那边叫一声:“喂,静(夫人名字叫静)。”我觉得先生的声音很温柔。夫人答应一声,走出来的样子也甚为贤淑。有时先生留我吃饭,夫人也在座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恩爱就表现得更明显了。
先生常常带夫人去听音乐会、看戏。而且,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夫妻至少有过两三次为期一周的旅行。我现在还保存着先生从箱根给我寄来的风景明信片,以及去日光旅行时,寄给我的夹着一片红叶的信。
当时,我所看到的先生和夫人的关系,大致就是这样,只有一次例外。有一天,我像往常那样站在先生家玄关外,正准备叫门时,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仔细一听,那不是一般的聊天,很像是争吵的声音。因为先生家的客厅紧挨着玄关,我站在格子门前,至少听得出是争吵声,而且可以肯定,其中那个不时提高嗓门的男人正是先生。由于对方的声音比先生的低,听不出来是谁,但总觉得像是夫人,好像还哭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大门外犹豫了片刻,就决定不叫门了,径自回了住处。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妙的不安,连书也看不下去了。约莫过了一小时,先生来我住处的窗下喊我的名字。我惊讶地打开窗户,先生在下面对我说:“去散散步吧。”我掏出还裹在腰带里的表一看,已经八点多了。我回来后,没有换衣服,还穿着裙裤,所以很快便出门了。
那天晚上,我同先生一起喝了啤酒。先生原本没什么酒量,而且喝到一定程度还没有醉的话,他也不会非要喝醉为止。先生不是那种喜欢逞能的人。
“今天不行。”先生苦笑道。
“心情不好吗?”我担心地问。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那件事,如鲠在喉般不吐不快,想对先生直说,又觉得还是不说的好。这么左思右想的,显得心神不定。
“你今天晚上有点儿不对劲啊?”先生发问,“其实我也有点儿反常,你看出来了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是这样,刚才我和妻子拌了两句嘴,使得我这无聊的神经兴奋起来了。”先生又说。“为什么……”我没说出“吵架”这个词来。“妻子误解了我。我告诉她是个误会,她还是不肯罢休,我就生气了。”“夫人是怎么误解先生的?”先生根本没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要是她想象的那种人,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先生究竟有多么痛苦,也是我无法想象的问题。